第90章 嘉礼

这次的围猎活动一共有三日，当天晚上众人都住在了猎场。三个女孩的住处挨着，聚在最中间，三个男孩分散开围成一圈，把她们圈在里面。

        虽说在猎场好像比较危险，但外圈总共有六个卫队守着，就算是一只鸟也没法无声无息地飞进内围。毕竟这几个都是金尊玉贵的人儿，一个都闪失不得。

        出来打猎，晚上要是不守着篝火吃烤肉，就好像少了些什么。

        大皇子很有东道主的风范：“久闻草原的烤全羊是一绝，今日我等都有口福了。”

        羊是姬昭明的养殖场里送来的，每一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大小、肥瘦都恰到好处。

        大王子带来的人已经在准备制作烤全羊了，出来游玩的目的是相亲，当然不能光是他来了解藜国的风土人情。到了骑射狩猎活动，他也得好好展示一下自家的特色。

        大王子非常自豪得介绍着：“巴图烤羊羔的手艺堪称一绝，这次出使藜国，我第一个想着要带的就是他。”

        少年人总是有些争强好胜被二公主他们带着吃了半个多月，还每天都有新鲜菜式。好吃是真好吃，但也搞的大王子有种微妙的“自家输了”的感觉。不过他坚定地认为藜国只是小胜在“车轮战”，突厥的烤全羊才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今天就是巴图捍卫烤全羊荣耀的时刻！

        大王子信心满满，大皇子他们但笑不语。

        客人自己露一手添个菜可以，藜国这边才是正经准备所有人的餐食。大厨团队，就是一勺带领的“泰安楼出差小队”。

        一勺也要做烤全羊，明显和突厥大厨巴图的做法不一样。

        看着另一头正在一处大坑旁又是洒水又是盖棉被的几人，大王子有些疑惑：“她们是在做什么？”

        大皇子答道：“是泰安楼的秘制烤全羊，做法与贵国习俗不同，等会儿请大王子尝尝，看看两种做法的风味有何不同。”

        巴图做烤全羊，调味品很简单，主要就是盐，他的厉害之处在于对火候的掌控，保留羊肉原汁原味的鲜美。

        一勺的做法就复杂多了，她用的是坑烤的办法。

        收拾干净的羊羔用各种香辛料提前腌制好，再用姜黄、鸡蛋、面粉加些调料调成面糊，均匀的把糊料涂抹在整羊表面。羊用干净的棍子串上，下到坑里保持垂立，至少得烤上一个半时辰。用普通的木棍或者铁签其实都可以，一勺对风味的追求比较高，用的是红柳木。

        这个地坑也很有讲究，挖好后，底层铺上炭加热，得先把坑里加热到合适的温度才行。加热得差不多时，还要往坑里四周泼洒盐水，可以帮助坑内加热保温。把羊下进坑里，坑口先盖上木板，再铺上棉被，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这样制作的烤全羊，外面是一层薄脆的酥皮，内里的肉则是多汁鲜美的。烤与焖的结合，最大程度保留了羊肉中的汁水，再配上一勺现场制作的烤饼，美妙到大王子一个人就吃掉了两条羊腿。

        一个坑里最多能烤十只羊，随行的侍卫们都跟着享了口福。

        数突厥使团的人最能吃，一人的饭量能顶藜国的三四个人。幸好烤饼可以管够，羊头煮的汤不仅暖胃消食、也能煮面条，再把今天的猎到的那头野猪全都红烧了，才勉强够所有人吃饱。这可是在野外驻扎，侍卫们晚上要轮值守夜的，不能让人后半夜空着肚子警戒。

        大王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带来的人，一队顶人家三个队的饭量，竟然把人家准备的饭食吃空了。而且不是人家准备得少，纯粹是自己人超常发挥，展现了非同一般的饭量。

        大皇子也特别不好意思。差点儿就丢人了，东道主请人出来打猎，要是第一天就不让人吃饱，传出去那还了得。

        早知道突厥人都人高马大的，饭量也大。接待使团的这段时间，大皇子一直有让人记录他们的饭量，好作为准备物资的参考。这次出来，因为打猎的体力消耗大，他还是按照多加五成的分量准备的，谁知还会不够。看来传言还是保守了，突厥人的饭量不只是常人的双倍。

        大皇子怕他们还没吃饱，主动提出：“夜里凉，那边的火堆上会一直烧热水，旁边的桶里是油茶面，给大家夜间喝着暖胃的。毕竟在外面，怕招来野兽，不方便准备其他夜宵。”

        油脂加碳水，晚上甭管人多饿，冲一碗喝下去都能精神起来。大王子心中佩服对方的体贴周到，也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替他们谢过大皇子殿下。”黑面皮羞到透了红，大王子还想得寸进尺：“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司空应允。我知这个坑烤之法是泰安楼的招牌秘法，但它实在是很适合在草原上使用，不知小司空可否将秘法卖与我？”

        坑烤这个法子，是姬昭明和一勺说的，但是配料比例、烤制的火候时间都是一勺自己一点点试出来的。

        姬昭明不想替一勺做决定：“大王子问错了人，这个秘方，是一勺想出来的。这个方子挂在泰安楼下，每只都能拿分红，所以也是有保密约定的。具体能不能教，我得先问问一勺。”

        姬昭明这话就是给一勺撑腰的，卖或者不卖，都不能强逼她。

        为了泰安楼，一勺确实不能泄露秘方。不过，受姬昭明影响，一勺并不介意传授坑烤的秘诀：“对不住大王子，这个腌制羊羔的用料秘方，奴确实不能说。但是奴烤肉时，使者们可以在一旁观看。配方不同只是让肉的味道不同，调制一款适合大王子口味的腌料，对巴图大厨来说应该不难。”

        巴图十分高兴，能近距离观察学习坑烤的操作就足够了。至于配料，就算对方教了，他回去也得按着可汗和大王子的喜好做调整。

        这份合作达成，第二天做饭的时候，巴图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勺，就为了“偷师”。等到把肉都下到坑里时，他甚至还想探手进去试温度，还好一勺她们给拦下了。

        一勺还烤了许多烤包子。碱水面制作的面皮带着咸味，方方正正的外壳是酥脆的，内里又裹足了汤汁的味道，特别鲜美。

        烤包子被他们吃了个精光不说，那群突厥的年轻人看着一勺的目光，就好像见到了仙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勺特别受人喜欢，好几个突厥小伙儿都来找她表白。

        就这样吃吃喝喝，在猎场中三日，大家的伙食水平并没有比在城中差，反而因为可以就地处理猎物吃掉而享受了许多口福。

        六公主都学会自己烤兔子了：从一勺那里买些腌料就是，腌制好后需要高温烤熟，所以具体烹饪过程是等到第三日的晚上才做到的。

        捧着自己的战果，六公主吃得异常满足，还追加了一大份腌料的订单。

        这天晚上的大菜，是两头鹿做的烤肉。大皇子第三日也有幸猎到了一头鹿，和第一日大王子猎到的那头一起，倒是足够他们六个“主子”享用了。

        年轻人胃口好，等到第四日早上要收拾营帐离开时，他们带出来的食材已经都吃得差不多了。这三天打猎的收获，也都吃了个干净。算得上是“满载而来”、“空手而归”，只有几张粗略处理过的毛皮证明他们三日的战果。

        进城后，大家就都各回各家休整去了。

        休息两日，之前的疲惫就能一扫而空。然而，当二公主准备好继续去使馆门口报到时，却收到了她可以放假的消息——大王子有了其他想要详细了解的姑娘，二人两情相悦，已经去圣人面前报备过了。

        二公主听说后非常愤怒：“什么时候的事？昭明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哪里就两情相悦了？”

        传信的太监眼皮跳了跳，赶忙补充：“殿下想错了，此事亦与小司空无关，突厥大王子倾心之人是六公主。”

        “嘉礼？”二公主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确认：“你确定？他说他和嘉礼两情相悦？父皇跟嘉礼确认过了么？嘉礼也答应了？”

        “正是。圣上宣了六公主去答话，六公主也亲口说了心悦的。”

        二公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挥退宫人后，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了半日的书，然后递牌子进宫找皇后去了。

        “母后，您之前不是说，如果不是我就会是昭明么，为什么现在换成了嘉礼？”二公主觉得自己有很多疑惑，思绪有些乱，心里的感觉也很复杂，只能求助母亲帮忙理一理。

        室内只有皇后和二公主两个人，皇后搂着女儿，一下一下地轻抚女儿的背：“因为你父皇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突厥大王子不可能选到姬昭明。”

        “可我才是父皇最喜欢的女儿！”

        “姬昭明做的那个炸药，你可知道？她在前朝一直针对使团，想要让突厥的大王子留下入赘给你做驸马。这本来是无稽之谈，但是有须臾间可炸得山崩地裂的炸药在，就可以议一议了。”

        说到这个，皇后的心里也很复杂：“嘉和跟母后说说，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嘉和若是觉得那个大王子好，此事还没有盖棺定论……”

        “没有，我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骑射，我不想去突厥。可是那是我的责任，我没想过让嘉礼替我。”二公主现在很迷茫：“母后，嘉礼是自愿的吗？这段时间，我看不出她喜欢那个大王子。”

        皇后摇摇头：“帝王的女儿，她才见过几个人？喜欢不喜欢的，对帝女来说不重要。她是自愿的，我没有逼她，也没有暗示过，是她和她亲娘那边自己愿意的。知女莫若母，你最近不开心，我知你不想去，就顺水推舟了。嘉和啊，你嫌弃的，可能是小六最好的路。”

        二公主抬头：“母后……”

        “好啦，这么大了还撒娇。现在这样不好么？路是小六自己选的，你不用走，姬昭明也不用走。”

        “是小六的话，突厥大王子还能留在上京做驸马吗？”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二公主的额头：“小六选的路和你不一样。好了，今晚留在宫里吧，小六晚上会回来，你可以去找她说说话。”

        二公主点点头，铺在皇后怀里可劲儿地撒娇。

        等二公主去公主院里时，六公主已经回来了。

        “二皇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六公主看起来心情很好，还能主动开玩笑：“该不会二皇姐突然后悔了，想要来劝我放弃吧？”

        “为什么要帮我？”

        “二皇姐说的是哪里的话，二皇姐瞧不上，我却觉得很好，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你也读过史书，突厥的婚俗……他们……”

        “嗤。”六公主笑出声，这是她第一次在二公主面前放肆：“我知道，那又如何？两国联姻，嫁的又不是人，不管丈夫是谁，只要藜国昌盛，我就不缺好日子过。藜国如果不好，我嫁给谁也都不会好。而且大王子给了我承诺，我以后会是他的可敦。”

        可敦是可汗唯一的正妻，相当于皇后。

        二公主觉得眼前的妹妹有些陌生，妹妹应该是胆小话少的，总是喜欢在角落里静静读书。今日的妹妹，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了，强势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眼神中藏着的气势，竟然有一些像母后。

        “北边苦寒，王庭条件再好，也比不上洛阳的。”

        “二皇姐，我以前很羡慕你。父皇最喜欢你，比疼爱大皇兄更甚，皇后娘娘也纵着你，不论是什么好东西，你总能最先拿到最好的那份儿。还有小司空大人做朋友，你只要喜欢她，她就会对你好。你的公主府建得比皇子府还要豪华，有人夏天心疼你热、冬天怕你冷，就做出了那么多好东西。”

        二公主忍不住辩驳：“我也对昭明好，而且昭明做的那些好吃的你也有份啊。”

        “是，我还得谢谢二皇姐，不管是那些美味佳肴、还是进弘文馆的机会，都是沾了二皇姐和小司空大人的光。不然我一辈子都会像史书上那些泯然的公主一样，生在安乐窝里，等着到了花期就被父皇赐给哪家能臣。都是联姻，嫁给臣子如何比得上嫁给可汗？”

        “嘉礼，你真是这样想的？”

        “这半个月你嘱咐了我多少话，都是让我替你照顾小司空大人。内容太多了，我记不住，二皇姐还是自己来吧。你看不上的路，我觉得很好。以我一身保北疆安定，北镇诸城百姓皆可安居乐业，朝堂上除了小司空大人外，还有谁能做到？”

        眼前的妹妹越来越陌生了，也越来越像母后了。

        六公主看着二公主呆愣的样子，突然就不怕这个霸道的姐姐了。

        “小司空大人是卫王叔义女，论理也是我妹妹。你日后出嫁时她定会送亲，我出嫁的时候，她也该送我一送！还有，我以后都不能在大藜过中秋了，小司空大人之前送二皇姐的那个兔子捣药灯，就给我做添妆吧。”

        “不管你以后嫁谁，我们都会送亲的。”二公主有些委屈：“兔子灯是昭明给我做的第一盏花灯，我再给你做一盏大的，我以后每年都做一盏新的送你行不行？”

        六公主恶霸似的拒绝：“不行，就要那一盏，这次你欠我，我就要那一盏！而且你不许和小司空大人告状！”

        二公主眼眶都红了：“你欺负我！”

        “你以前欺负过我多少回，怎么从来都不说。你只是比我幸运了一点，谁都护着你，小司空大人小你那么多也宠着你，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被欺负的滋味，我嘉礼不是白给你欺负的。你凭什么不许小司空大人叫我姐姐，我比你聪明、比你用功、比你懂事，你哪里比得上我？”

        二公主说不出来话，吧嗒吧嗒得掉眼泪。

        六公主嫌弃得看着她，心里想：这人什么都比不上自己，脾气也坏，偏就是天生好命招人疼。脸长得好看，一看她哭得那个可怜样子，就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虽然心里这样想，六公主还是凶巴巴的：“小司空大人以后若是遇到难处，你可以写信给我。”

        二公主哽咽着问：“你离得那么远，传信有什么用，再说我不走就可以帮她了。”

        六公主冷笑：“你可知要不是我，现在待嫁的就是……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小司空大人的难处如果在洛阳就能解决，父皇肯定第一时间就解决了。小司空大人以后定会做更多更多的事情，我会在北面好好经营，她总会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我累了想休息，就不多陪二皇姐了。”

        “你刚刚想说什么‘要不是因为你’，发生了什么事？”二公主抓到了重点。

        可是六公主并不想多说：“已经与二皇姐无关了。天色已晚，我明日还要和大王子一起出门，就不多留二皇姐了。”

        二公主只好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围猎第三日晚上，吃多了鹿肉、火气旺盛的突厥大王子，曾悄悄离开自己的帐篷。

        六公主晚上吃自己做的烤兔吃撑了，所以没怎么吃其他的东西，酒水也都没喝。

        她本来睡眠就浅，吃撑了睡不着，就掀开了一点门帘，看着月亮、心中默背史书打发时光。

        然后，六公主看到了一团影影绰绰的黑影在动……后来，她和黑影在月下小声交谈了几句……再后来，大王子找到了两心相许之人……

        这样没什么不好。小司空大人喜欢好看的人，让二皇姐留下，她看着赏心悦目，挺好的。我更聪明，我懂小司空大人的抱负，赴没有硝烟的战场正合适，以后便能守望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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