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雾散

　　窘迫。

　　除了窘迫。

　　就是丢人。

　　丢人丢到外婆家！

　　贺小寺的嘴唇微微颤抖，讪笑一下，忽然就想翻过栏杆从这里跳出去！

　　刚刚才感觉灌了铅的脚忽然充血，着急的想快点爬上去。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推开前面的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甚至一不留神，在台阶上滑了一下，脚下落空。

　　邵时柏心一揪，下意识撒手，甚至已经准备上前扶起贺小寺，但晚了一步，贺小寺抓紧扶手，稳稳当当。

　　“小寺！你慢着点。”宋颂在旁边及时伸手，将贺小寺扶了起来。

　　她浑身发抖，吓得丢了半条命，也平静不少，刚刚的窘迫感消失大半。

　　“没事吧？”宋颂关心着她。

　　贺小寺摇摇头，站直了脚：“没事，没站稳，滑了滑了。”

　　但邵时柏还没动静，他呼吸急促，胸口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女孩儿瞪着硕大的桃花眼，闪烁不停，也微微有些红润，她深吸口气，那一瞬间仿佛各种不解都被解开，又有种解开了题，又失去了宝贵的东西一样，难以接受结果，被邵时柏抓过的手腕还停在半空，她颤着嘴唇，轻声呼唤：“邵哥哥。”

　　邵时柏微顿，回头，女孩儿的心又是一颤。

　　他惊恐未定的眼神转移在女孩儿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女孩儿忽然间慌了神，不知道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邵时柏整理了一下思绪，又伸出手，依旧是那副明媚绅士的模样：“累了吧，我拉你上去。”

　　女孩儿缓缓伸过手，邵时柏抓过她手腕的衣服，拉着她朝上走，这中间，他没回过头。

　　女孩儿的心里酸酸的，忽然间觉得这样的绅士行为如同他刚刚的神情一样变得陌生，变得有距离感，就好像他们中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挡在她的面前，不管女孩儿想尽什么办法都无法跨越。

　　邵时柏一路上都在拉着女孩儿，直到终于跨过那段陡峭的半山坡，在一处卖水的地方停下休息，这里的水和水果等一些解渴的东西都是平时的五倍，让口渴又没带水的同学很是难堪。

　　贺小寺带了两瓶矿泉水，坐下休息的时候咕咚咕咚往下灌，因为喝的着急，嘴角渗出些水丝，贺小寺也不怎么介意，本想用袖口擦干净，忽然想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又停住动作，从书包掏出卫生纸擦拭。

　　邵时柏并非愿意与别人喝一瓶水的人，他有些小洁癖，但同时也口渴难耐，知道半山腰卖的贵也认了，总不能喝别人的口水。

　　花了十块钱买了一瓶矿泉水，让画室的小伙伴喷了半天。

　　本来几个男生大大咧咧的也没带能喝的东西，李字戎渴了就喝宋颂的，雪桃儿和柳十三，牛百什么也换着喝，其实半个画室都不介意喝水这件事，毕竟大家又没有口臭。

　　孔程孔也渴极了，过来借贺小寺的水喝，贺小寺刚把水瓶递出去，忽然就被一个人半路截下，阴神恶煞的俯视他。

　　“干，干嘛？”孔程孔发怵。

　　“喝这瓶。”邵时柏把自己那瓶十块钱的矿泉水塞在他手里。

　　“你这瓶太贵了，我不想喝。”孔程孔有些嫌弃。

　　“让你喝你就喝，再废话把你从这扔下去。”

　　在邵时柏的好心提醒下，孔程孔还是喝下了那瓶天价水。

　　邵时柏也没把贺小寺的矿泉水换回去，他现在不太想跟贺小寺说话。

　　也许应该是……

　　不知所措。

　　对上眼神的那一刻，他肯定会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贺小寺会对他露出什么样的眼神，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语气与她交流。

　　重新坐会女孩儿身旁，邵时柏烦躁的捏着眉心。

　　女孩儿的眼睛一直盯着邵时柏手中那瓶只有贺小寺动过的水，心中闪过一丝卑微的苦笑。

　　贺小寺又何尝不是，邵时柏走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是僵着的，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邵时柏忽然跟她说话，哪怕一个字，也够让她暴露窘态，还好他没说话。

　　“小孔，做个交易。”柳十三凑过来：“我拿雪桃儿的矿泉水跟你这瓶天价水换一下呗。”

　　“真，真的？”孔程孔不可思议。

　　“真的真的。”柳十三笑得贼咪咪。

　　“我换，都拿走都拿走！给你了！”孔程孔倒是大方。

　　贺小寺也注意到那瓶水了，并不是雪桃儿的，那瓶水在场的人基本都喝过，但她没戳破，任由柳十三在这闹腾。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为了天价水聚集在自己前面，她用余光也看不到对面的邵时柏了，有些失落，但也暗暗松下口气。

　　“欸这天价水什么味啊？是不是甜的？”牛百也品了一口，拧眉不展。

　　“我也想喝。”

　　“我也要。”

　　几个人不一会儿就将水给瓜分干净了，一口都没留。

　　那瓶水邵时柏还没喝两口，现在渴到嗓子冒烟。

　　抬起手来，邵时柏直接对着瓶口，咕咚咕咚两口下咽。

　　女孩儿也捏着一瓶软瓶矿泉水，捏的瓶子有些变形，发出啪啪的声音，她抿着嘴，心潮涌动。

　　待邵时柏将半瓶解决完，女孩儿深吸口气：“邵哥哥，你还渴不渴？我这有瓶新的。”

　　“不渴了。”邵时柏拒绝的利索。

　　女孩儿掏书包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似乎察觉到少女的心思，微微叹气：“你给我水吧，谢谢。”

　　“……嗯”女孩儿苦笑。

　　人群散去，贺小寺看到的画面是，邵时柏手中拿着一瓶新的水，与女孩儿手中的瓶子一模一样，而女孩儿正在将自己的瓶子往书包里塞，可能是瓶子太大，女孩儿塞了老半天，也看不清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水。

　　贺小寺微微一颤。

　　这种细节性的东西总能让她难受。

　　不想在呆下去，她垂着头，用短发盖住半张脸。

　　本也休息的差不多，大家起身继续前行。

　　再往后的路就平展了不少，不仅有上坡的，也有几段小小的下坡路，幽幽细细的小道一眼望不到头，两侧林荫茂盛，也看不出到底走到山的哪个位置。

　　所有人的心情都比刚刚轻松不少，拿着手机边拍边走，看到几处不算太陡的小斜坡还会跑上去在跑下来，幼稚的不得了。

　　柳十三在爬坡下来的时候被牛百拍了表情包，带着三分狰狞和五分傻气，大家对着那张图一阵乐呵，最后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冒出一个想法。

　　每个人都上去斜坡，然后抓拍一张，看谁最帅。

　　说干就干，牛百以身试法，紧随柳十三身后，上去，然后一跃而下，完美落地后沾沾自喜：“我刚刚跳的一定超级帅！”

　　结果一看图，他的卷毛全部飞了起来，因为穿的也蓬松，整张脸都埋在了衣服里，在加上两只向上伸的胳膊也被衣服盖住，看起来就像一只肚子大胳膊短的企鹅，乐的大家合不拢嘴。

　　“我来我来。”宋颂也上去了：“爸~我有点害怕。”

　　李字戎伸开双手：“我接着你。”

　　宋颂紧闭双眼，张大的嘴巴能塞下牛百。

　　再然后是雪桃儿，就连跑下来也带着一股子女神味，连双下巴都没有。

　　“咦~桃儿你作弊。”柳十三嫌弃，想要在来一次，并明示自己也能有这么好的表情管理，结果惨遭拒绝。

　　贺小寺上去，下来的时候生怕摔倒，所以屏气凝神，眼睛瞪得贼大，眉心紧皱，嘴巴也崩成一条线，再带上双下巴，效果不差。

　　孔程孔拍出来，只有头发和大嘴，牙缝里似乎有一块绿色的……葱花。

　　李字戎上去的时候扭动着脖子咔咔作响，然后一只手抓着木棍，来了一个完美的侧滑下落，拍出来的照片不像表情包，反倒像特种兵的写真抓拍。

　　几个人对着照片：“……”

　　“爸，你不当兵可惜了。”

　　李字戎暗暗竖起大拇指：“拍的不错。”

　　最后所有人把眼神集中在站在一旁看笑话的邵时柏和女孩儿身上。

　　“这位美女就免了吧，但邵时柏，你得上去，这可是团体活动。”牛百道。

　　“无聊。”邵时柏摆明态度，女孩儿在旁边拽了拽他的衣服：“这是团体活动，邵哥哥，你还是去吧。”

　　邵时柏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果真走了过去。

　　大家一片惊呼。

　　“果真，有美女在场就是不一样。”牛百呱呱鼓掌。

　　邵时柏松松脚腕，一个蛙跳，一跃而下，都没跟拍照的打个招呼。

　　不过拍照的宋颂反应及时，抓拍到了镜头。

　　镜头里，只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除了那一团像蜜蜂翅膀煽动时般诡异的影子，连后面的树都比邵时柏清晰。

　　几个人：“……”

　　“整个照片过去参加什么灵异比赛，应该挺不错的。”李字戎道。

　　几个人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跳完了，也不管大家满不满意，邵时柏和女孩儿就离开了。

　　闹了半晌，又来到一段高不见顶的石阶前，几个体力不好的哀怨极了：“怎么还有这么高？”

　　贺小寺也叹气摇头，现在开始后悔没好好锻炼了。

　　还没爬几步，几个女孩儿就开始气喘吁吁的走不动道了。

　　“你们……几个……慢，慢点……”柳十三上气不接下气。

　　“嗬，真跟头猪一样。”牛百站在上面看她累成狗的样子，笑了起来。

　　“你……等我下山在，找你算账，累死老娘了。”柳十三掐腰道。

　　“不行了，我也走不动道了。”贺小寺屁股往下一坐，是抬也抬不起来。

　　“你累吗？”邵时柏问女孩儿。

　　女孩儿摇摇头：“我还好，不是很累。”

　　邵时柏点点头，犹犹豫豫想着要不要去拽贺小寺一把。

　　“小寺，把手给我，我拉你上去。”孔程孔从上面下来，伸着手等着拉贺小寺，贺小寺点点头，也就把手给他了。

　　就这样，犹豫的中间邵时柏没了机会。

　　口腔内牙齿磨得叮当作响，邵时柏盯着孔程孔抓她的手，眼神带着一阵寒意。

　　“邵哥哥。”女孩儿仰望着他，腼腆笑着：“你能不能抓我一把，我有点走不动了。”

　　邵时柏回神，微微点头。

　　他抓着女孩儿手腕处的袖子，女孩儿手握着拳头，小嘴抿成一条直线。

　　不一会儿，几个人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一片高不见顶的悬崖下面。

　　“怎么还有这么高的悬崖？”柳十三大口喘着粗气，已经精疲力竭，在难直起腰背。

　　王纸也累的够呛，袖口卷起，擦拭着额头细汗。

　　贺小寺停下脚步，当上到最后一个台阶后，一抬头，看到悬崖边一根巨大的柱子，直通云霄。

　　在迷着眼睛一看，便发现是一个巨大的旋转楼梯。

　　“哇，好大的旋转楼梯。”柳十三用卫生纸擦着额头的汗，几个人眼睛都透着新奇与跃跃欲试。

　　但贺小寺可没那个心情，她只想快点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常年不锻炼的后果就是这样，体力跟不上同龄人，在大家都还有精气神的时候，贺小寺已经虚脱到快要缺水了。

　　她半死不过的走到旋转楼梯的下面，坐在一块石阶上，拿出水往喉咙里面灌，然后驼背坐在那里，灵魂出窍了般，大脑一片空白。

　　“哈哈，小寺已经不行了。”宋颂拿着手机记录这一个，镜头扫过每个人的脸，千姿百态的窘态呈现在镜头里。

　　大家挨个坐在贺小寺旁边，排排坐休息，女孩儿和邵时柏与贺小寺中间就隔着一个孔程孔，说些话，都听的清清楚楚。

　　“邵哥哥，我有些害怕。”女孩儿道。

　　“怕什么，这个楼梯？”邵时柏问。

　　女孩儿点头，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我，我恐高……”

　　贺小寺眼神放空，但耳朵一字不拉的听了进去。

　　“没事，有我在呢，你走前面，我就在后面护着你。”

　　微微叹了口气，心道邵时柏可真温柔啊。

　　只可惜这些温柔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你叫什么？”孔程孔上去搭话。

　　女孩儿腼腆道：“我姓程，叫悦君，程咬金的程，愉悦的悦，君子的君。”

　　程悦君……

　　贺小寺在心中暗念。

　　“奥……程悦君小朋友，那我可不可以叫你悦悦？”

　　“啊……啊？”程悦君讪笑着。

　　“闭嘴孔程孔，你才悦悦，你全家都悦悦。”邵时柏怼回去：“不用搭理他。”

　　程悦君微微一笑，腼腆的低着头。

　　“那总不能叫君君吧，多难听。”孔程孔道。

　　“哥哥，叫我小悦就可以，哥哥呢？是叫……孔程孔？孔哥哥。”程悦君试问。

　　孔程孔微微一顿，忽然间就拘谨起来，挠了挠头：“啊，嗯，对，孔哥哥，哈哈哈哈哈。”

　　“屁咧，还孔哥哥，小孔，你就知道欺负年纪小的。”柳十三吐槽。

　　“柳姐姐好有意思啊。”程悦君又向她打招呼。

　　突如其来的一下，道把柳十三整的手无足措：“啊~你好你好，话说小悦是吧，怎么就知道我的名字了，哈哈哈哈……”

　　“啊，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听到大家叫你的名字，觉得很好听，所以就……”

　　“奥，奥~你说我名字好听，我还有点，不习惯哈哈哈哈哈哈，还是第一次有人夸我的名字好听。”

　　顿时，程悦君便取得了孔程孔和柳十三的好感，倒让贺小寺心里十分介意，她也知道人家女孩儿没恶意，自己这样的想法倒委屈了人家，可心里就是对这位程悦君喜欢不起来。

　　“嗯……这位姐姐，你姓什么啊？”程悦君歪出脑袋，一双杏仁眼单纯无辜，礼貌又真挚。

　　“我？我姓贺。”贺小寺礼貌性笑笑，话也不多。

　　程悦君思索半天，喃喃自语，似乎在思考到底是哪个贺。

　　“祝贺的贺。”邵时柏插嘴。

　　程悦君看他一眼，盈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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