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个好友

惠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里，她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不断地下坠。

        大地和天空倒转，羊群汇聚而成的小路上，小小的女童被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牵着往前走。

        黑暗中枪声响起，男人的胸腔绽开鲜红的蔷薇，他倒在地上，繁盛的花朵将头发映成了红色。女童跪倒在旁边，眼泪中跃出巨大的鲸鱼，坠落在城市之中。

        她抬头仰望，上方是血与火交织的大地，下方是被巨型大脑占领的夜空。

        无数黑影交织成环，将天空的本色遮蔽，不见一丝湛蓝。

        布满黑纹的粉发少年居于枯骨王座之上，眼神半是狂傲半是寂寥。

        小小的女童阖上眼，义无反顾地跳向万丈深渊，人间炼狱。

        她仍在坠落，直到右手上的白色绷带拉得笔直，将她牢牢拽住，唤醒了她的神志。

        回头遥望，这条绷带一路延伸至黑暗之中，蔷薇铺就的道路顺着绷带的方向出现在脚下。

        惠美心中隐约产生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领悟：沿着这条路往回走，就能从梦中醒来。

        蔷薇带刺，荆棘染血。

        她光着脚走在逆行道路上，和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擦肩而过，无数呓语涌入她的耳内。

        “你去了……以后要坚守本心”

        “不要被影响”

        “找到锚点，改变……”

        “只有认为自己死了，才是真的死了。”

        “惠美，我们等你回来——”

        黑暗的尽头是一片纯白，冰冷的窒息感褪去，惠美茫然地睁开眼睛，梦中那些看不清的脸也消失在眼前。

        头顶的吊瓶冒出一串细小的气泡，液体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入目白茫茫的一片，让她恍惚以为还在梦中，过了半晌才勉强将视线聚焦在透明的输液管上。

        “刺啦——”

        眼前的画面闪烁了一下，清晰的世界瞬间糊成大范围的色块，占据大半视野。

        惠美微微动了下身体，想要抬起手，却使不上力气。

        脑袋中传来针扎般的疼痛，蒙尘的记忆被用力擦除，无数碎片涌入脑海之中。

        现实与梦境交错，一时间让她有些混乱。

        “啪嗒”。什么东西摔落在地。

        下一秒，惠美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紧紧搂住。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间，闻着淡淡的甜香，就连头痛都缓解了不少。

        啊……是悟呀。

        也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她的思维如同生锈滞涩的机器，反应有些迟钝。

        五条悟体贴地隔开了她正在输液的左手，头埋在她的颈弯，拥抱的力度有些大，像个寻找安慰的小孩子。

        她想伸手拍拍他的后脑勺，奈何高估了自己，只有手指蜷了一下。

        这轻微的动作将五条悟从某种情绪中惊醒，他松开惠美，缓缓直起身。

        他今天没有戴眼罩，看起来有些疲惫，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坐在床边。

        微凉的指尖探上她的颈部细细地摩挲，惠美仿佛感受到对方轻微的颤抖。

        应该是错觉吧……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太清醒，否则怎么会从那双苍蓝的眼眸中看出悲痛、不可置信以及莫名其妙的欣喜和激动。

        一个人的眼里怎么可能读得出这么多东西！

        她记得她是昏迷，不是狗带了呀！

        晕倒前的记忆逐渐回笼。

        她想起来了。很早之前她就怀疑自己的视觉出现变化可能和真人有关。

        在得知吉野顺平是通过真人的改造获得了术式后，她心中的怀疑更重。因此决定找真人试验一下与灵魂相关的术式。

        惠美提前做好了多重保障。

        一是真人的术式从第一次见面起似乎就对她无效；二是她准备了防御性的咒具用来保护自己的灵子能量；三是她在赌，赌真人在利用完她之前不会下死手；四是她提前联系了五条悟，万一发生异变，以五条悟的能力肯定能在她领盒饭之前弄死真人。

        顺便还能借此机会，给吉野顺平展示一波二五仔跳反实例。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直接晕了过去，真是失算。

        啊……说起来，她昏迷了多久？后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最后好像是悟赶来了，自己晕倒吓到他了吗？真是太抱歉了……

        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奈何太阳穴传来阵阵钝痛，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再次陷入一片昏沉之中。

        意识朦胧间，她好似听见了硝子的抱怨，“悟你又把惠美的档案乱丢……”

        ……

        少女的清醒短暂得像是五条悟的幻觉。

        他如同触电般缩回手，惊惶地探查她的鼻息和心跳。

        感知到对方平缓绵长的呼吸和稳定的心跳，五条悟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狭小的单人病房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白发男人却没有丝毫不适，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安静躺在那的黑发少女。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身披白大褂的家入硝子从隔壁的化验室推门而入。

        她单手扶着门，另一只手摘下口罩放进外套口袋，视线落在门口散了一地的纸质文件上，不满的皱紧了眉。

        “悟，你又把惠美的档案乱丢……对了，新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还是查不出任何问题。”

        像是怕吵到谁，硝子就算是抱怨也尽可能放轻了声音。她弯腰捡起病历档案，将它们归置整齐，放在病床旁的小柜子上。

        接着她熟练地换下即将空瓶的药水，准备将碍手碍脚的五条悟赶走，给惠美进行例行检查。

        “硝子，惠美她刚才……醒了一会。”

        五条悟低垂着眼眸，紧抿的双唇张开又合上，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快速描述了一遍。

        换药的手滞在半空，家入硝子怔了片刻，迅速完成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分析起来。

        “醒来后又迅速沉睡，这是明显的精神疲倦。

        一般来说，灵魂上的虚弱会在一定程度上反馈到身体。可惠美的身体无论检查多少次都显示非常健康。”

        “那个咒灵的术式，经确认可以通过改变人的灵魂从而改造身体，你送来的那几具尸体已经彻底咒灵化，反转术式无法起到效果。”

        “但惠美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她昏迷后身体构造没有发生改变，也没有产生咒力，生理机能却在某一瞬间突然消失……”

        硝子倏地止住话题，侧过身体担忧的瞥了一眼五条悟。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对方得知惠美“死亡”的消息时，捏着碎裂的手机，满身是血地出现在医务室。整个人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平静的蓝海之下是汹涌的漩涡。

        “嗯？怎么了？”

        他像是对硝子的目光若有所觉一般，唇边又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看着倒是与平时一般无二。

        “没什么……你还记得惠美在一个月前出现了视觉异常，关于这件事我们的猜测吗？”

        “天与咒缚。”

        五条悟牵起惠美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蹭过柔软的指腹。

        “如果她是束缚正在发生改变的［天与咒缚］，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强悍的体质，没有咒力却能看见咒灵，异变的视觉……”

        说到这里，两人集体陷入了沉默，如果真的是天与咒缚，他们几乎不可能插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惠美的身体或者灵魂发生改变。

        “事情还没有到糟糕的地步。不出所料的话，她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接下来应该会慢慢恢复正常。”

        硝子做出最后的总结，她将废弃的药瓶和针管放在医用托盘上，端着这些东西转身离开。“我先走了，你离开的时候喊我换班。”

        硝子的脚步逐渐远去，关门声响起，五条悟坐在床边，仍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想起得知她失去生命征兆时心底的暴戾和恐慌，以及一闪而逝的可怕念头。

        如果把惠美转化成咒灵，是不是就能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磨灭。将惠美的灵魂永远留在身边，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认真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的咒力足以供养一只特级，再者，有乙骨忧太成功的先例，他想要做到成功率还是蛮高的。

        幸好，在他采取这个略显疯狂的行动之前，惠美重新活了过来。

        五条悟单手撑在床头，俯下身和少女额头相抵，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之中。

        她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一个疏忽就会消失不见。

        他无法忍受这种随时可能会失去的感觉，情绪和心跳不受控的感觉实在太糟了。

        不同于往日甜蜜到让人沉溺其中的爱恋，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让他难以接受。

        “要早点好起来，惠美……”

        ……

        硝子的诊断也许是正确的，足足昏睡了五天的惠美神清气爽地睁开眼，看起来像是恢复了活力。

        她先是元气满满地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捧着医疗读物的硝子打了个招呼，得到了一个热情的拥抱和全套的复查，紧接着又在下午接待了前来探望她的一年级学生们。

        嗯……除了还被关在小黑屋的吉野顺平。

        惠美略微有些心虚，决定等硝子放她“出院”后就去看望这位二五仔阵营最后的希望之星。

        悠仁三人叽叽喳喳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倒给了她。

        什么五条老师的[茈]超帅的啦，高专2：0获得胜利，顺平被安排了特殊训练，他们最近开始出任务了之类。

        “前辈们这几天都在出差，听说你昏迷的消息都很担心。”

        “你应该坦诚一点说你也很担心，咪咕咩~”

        “咪咕咩~”

        “虎杖悠仁！”

        吃了伏黑惠一记暴栗的悠仁捂着脑袋哇哇乱叫，“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什么只打我不打钉崎！”

        看着眼前友好和睦的画面，惠美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因无法拨通横滨亲友电话的苦闷稍稍减少了一些。

        自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充上电，一个个联系横滨的朋友们。可令她不安的是，这次连织田作之助的电话也无法拨通了。

        ……

        一年级三人近期恢复了正常任务，时间比较仓促。

        看望完惠美后，他们还要赶在晚饭之前解决一只三级咒灵。

        前往祓除咒灵的路上，虎杖悠仁出奇地寡言，这让习惯了他咋咋呼呼的另外两人有些不习惯。

        “你是怎么了，从惠美姐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钉崎从伏黑惠手里接过一串糯米丸子，看着连吃东西都提不起精神的粉毛生物。

        天然直觉系粉毛纠结地咬下一粒丸子，含糊地问到，“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惠美姐有点怪怪的，虽然还是那么亲切，但总感觉疏离了好多。”

        “应该是大病初愈没什么精神，很正常。”

        伏黑惠举着只剩下竹签的三色丸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比起惠美姐，五条老师更明显吧。浑身低气压，笑起来也很瘆人。”

        “说的也是。”

        三人很快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为晚上做完任务后吃啥再次争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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