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纪生听了唯安的话，羞红了脸，没想到自己在迷糊的状态下会喊饿，更没想到黎尚初会为了他找来如此多的厨师。

        抬头去看他，却见穿一身松散家居服的黎尚初朝窗户走去，骨长的手先拉开窗帘，又推开了窗，让光线和空气都流通进来。

        随后又将屋子里的灯全部关掉，还拿了杯热水来，放在桌板上简单叮嘱：“你病还没好最好安心养两日，若实在待不住就出去走走，我不限制你自由，只要你能记住这儿是你家，晚上能按时回来就行。”说完，也没等纪生再接下一句，便走了出去。

        纪生盯着那堵门，心情格外复杂。

        他明明十分厌倦黎尚初，但方才却有那么一瞬间，竟在黎尚初的身上看到了纪安的影子。

        纪安从小就作息自律，每天六点五十分不用闹钟叫就会准时起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窗通风，然后将纪生喊起来。周末的时候他会准许纪生睡懒觉，然后用饭香将他给唤醒，菠萝饭就是纪生最爱吃的，因为糯米的清香里掺杂着水果的香气，是他最欲罢不能的味道。

        纪生盯着桌板上的菠萝饭，意志力有些动摇了。

        没坚持太久，手就像不受控制似的已经拿起了勺子。

        当第一口饭送进嘴里，纪生整个人都镇住了，这个味道竟和哥哥做的菠萝饭是同样的味道。

        他不敢置信地又尝了第二口，第三口，更加确信和笃定了起来。

        一股发自肺腑的沉痛感涌上心头，他热泪盈眶，开始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饭，以前每次吃完饭，哥哥都会笑眯眯来收掉碗筷，纪生恍然觉得，只要吃完这碗饭就会再次看到哥哥。

        结果吃的太猛，被噎得不停咳嗽。

        黎尚初就站在门外没有离开，他知道纪生是个倔脾气，才故意避了下，但听到里面传来急促的咳嗽声，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

        就见纪生眼泪汪汪，被噎住了却还在往嘴里不住扒拉饭，一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的样子。

        黎尚初赶忙夺过碗勺，没有吼他，反而有一种切身的感同身受。

        黎尚初是被他小姨抚养长大的，他小姨总喜欢用一款老牌又小众的香水，在黎尚初高中那年，他小姨胃癌去世，在他小姨去世后的第四年，黎尚初有次走在路上，忽然又闻到了那个香水味，他追着那个味道跑了六条街，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小姨还活着。

        所以昨夜，他才会劳师动众去找纪生想要吃的那个味道，试图给他一份心安，但没想到纪生的反应会如此强烈，拍了拍纪生的背替他顺气安抚：“你放心，我这儿不是只管一顿饭，吃了上顿还会有下顿。”

        纪生的脸颊脖颈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他快速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想将自己藏起来，觉得自己在黎尚初面前丢了面子。

        躲进被子后，眼泪却彻底收不住了，这个味道他整整找了六年，没想到居然会再次吃到，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无声的泪水打湿了被褥。

        黎尚初就守在一旁，给了他半个小时整理情绪，半小时后，一把掀了被子，拉他去散步：“人啊，不能永远沉迷在过去，起来洗漱，陪我去散步。”

        “不去！”纪生烦躁地甩开他。

        黎尚初见他眼眶里已经没有泪花了，勾了勾唇角，也不勉强，只道：“那行，浴室二楼三楼都有，你需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去找峤，峤是我的私人管家，另外今天我整日都在家。”

        “你是不是监视了我的电脑？”纪生抬眼去看他。前天，纪生试图报警的时候，被几次三番恶意阻拦，当时他就怀疑到了黎尚初。

        黎尚初也没有隐瞒，他本就想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同纪生谈谈这件事，但见他问起，便坦白道：“自你爷爷走的当晚我就开始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了，从手机到电脑，不过你放心，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证你的绝对安全。”

        “你真是个疯子！”纪生后背直冒冷汗，愤怒地抓起手边一切能触碰到的东西往黎尚初身上砸，但他能碰到的只有枕头和被子，砸在身上毫无感觉。

        黎尚初任由他疯，见他疯完了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继续道：“8月3日许未泽会在慧谷月牙泉度假村办生日宴，你特意记下这件事是想做什么？报仇？还是？”

        “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纪生发自心底的恐慌，他觉得自己像赤身裸体站在了黎尚初面前，自己对他的事一无所知，可他却对自己了如指掌。

        黎尚初见他终于有那么点想和自己谈的意思了，平静道：“怎么说呐？有关于你的所有事我几乎都知道，包括纪安被杀，你父亲败光家产出逃，和你母亲弃你而去，这些我都知道，我甚至知晓许未泽、王刚、付氿就是你的仇人，你一直不满法律对他们的惩罚，但你爷爷在世时还有人束缚你，你不会胡来，可你爷爷走后你就想放手一搏了是吗？我就纳闷了，连我一拳都接不住，监视了你一年你也才发现，就这么点能耐，你凑过去干什么，送人头是吗？”

        越说黎尚初越火大，中途深提了口气，缓了下情绪，才又接着道：“我给你举了个例子吧，西游记这电视一定看过吧，能一打十万天兵天将的孙悟空，为什么能轻易打死白骨精，却对之后出现的妖怪频频放水，大事小事都要去天庭搬救兵，你真以为孙悟空奈何不了那群妖精，他是奈何不了妖精背后的势力。你也一样纪生，你对抗的不光是许未泽，而是许未泽的父亲，许未泽他爸是地产大亨，手里的钱多到你无法想象，他动动手指就能用钱引得无数人为他卖命，你有什么，有一腔孤勇，还是头铁，你这头也不铁啊！听我一句劝，放下仇恨，虽然这样说对纪安很不公平，但我们就生活在依法守法的时代，从法律上讲，许未泽已经为自己的行为支付了代价，你若继续报复，毁的就是你自己，他不配，不配让你搭上自己的人生！”

        纪生放在被子上的手不住握紧，发颤，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当年在庭审时，许未泽，王刚和付氿这三个畜生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甚至在事后，议论纪安死有余辜，当时纪生就在心里发誓，此仇他非报不可。

        但没想到自己的一切计划都被黎尚初了若指掌，纪生语调悲凉：“凭什么要放下，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到纪安的坟头去忏悔，若做不到我就送他们上路，你也一定不希望自己和一个杀人犯沾上关系吧，让我走！”

        黎尚初眸光之中闪过一抹悲悯，后又沉默了良久，才又裂着嘴角轻笑：“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你的，我也会阻止你，不让你胡来。”

        “我若执意要复仇呢？”纪生态度坚决。

        黎尚初也不指望两天时间就扭转了他的心意，摊手道：“你大可执意试试，我这人没啥本事，就打人比较狠，要不你先练练体格，负一层是健身房，后院有游泳池，外面是山道！”

        “你！”纪生气的咬牙切齿，真恨不得朝黎尚初的脸上来一拳，但忍了，又问，“那怎样你才能让我离开，还有，你和我爷爷到底是什么关系？”

        “嗯……”黎尚初想了下，他的间谍身份就是唯安和峤都不知晓，只知他经营着多家上市公司，平时比较喜欢玩散打之类的，便扯谎道，“早年开公司的时候，生意格外不景气，便想找个阴阳先生点拨一番，最后就找到了你爷爷，幸得老爷子指点，才让我公司开得风生水起。”

        “这也算是救命恩人？”纪生怀疑。

        黎尚初哈哈大笑：“你没听过一句话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你爷爷让我发了大财，这可不就是救命之恩。”

        “那你信不信我爷爷能让你风生水起，但我能让你家财散尽？”

        “这么狠啊，我倒是有点期待了！”黎尚初挑了下眉梢。

        纪生的心彻底凉了，他爷爷虽教过他不少的阴阳术，但没教过他害人，更没教过他怎样让人破财，他只是想扮猪吃老虎吓退黎尚初，但黎尚初压根不吃这套，纪生只得又继续问：“告诉我，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很简单，待你找到人生的意义后我就放了你！”

        “我人生的意义就是复仇。”纪生脱口而答，语气坚定。

        黎尚初摇了摇头：“那我这么给你说吧，是找到你正确的人生意义，你才二十岁，青春刚刚起步，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他起身，想拍下纪生的肩。

        可手刚抬起，纪生就吓到躲开了，黎尚初看着他的反应，有些愧疚地叹了声气，想让他冷静冷静道：“罢了，你好生歇着吧，我走了！”

        “别走！”

        “嗯？还有事？”

        纪生紧紧揪着被褥，难为情道：“你…你是怎么入侵我电脑和手机的，能不能教我？”他垂着头，没看黎尚初的脸。

        黎尚初嘶了一声，看出这小兔崽子是想韬光养晦，但也蛮欣慰，毕竟有求于自己，自己也能借势拿捏他，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我这会想去散步，收拾下陪我去散步？”

        纪生咬了咬后牙槽，不好拒绝，便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穿了件白t白裤子跟黎尚初出门了。

        黎尚初只是想让他活动活动，所以也没有开车，而是带着他沿沥青路漫步。

        此处四面依山傍水，景色格外秀丽，尤其是一阵轻风拂来，树叶沙沙作响，还有悦耳的鸟鸣声，真有种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的感觉。

        纪生心事重重跟在黎尚初身后，他的大长腿走路跟带风似的，一会功夫就将纪生远远的甩开了。

        慢悠悠跟上去的纪生，看见黎尚初停下了脚步，那双冷酷的眸子，此时格外温和地看着不远处两个在骑平衡车嬉闹的小孩子高声叮嘱，让他们慢点骑，别摔着了。

        “你的孩子？”纪生见他如此上心，绷不住好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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