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兽场少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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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在李鸿雁退去上衣的那一刻,也愣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李鸿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着实是震惊到他了。
谁能想到一个相貌犹如女子般的少年郎,那张俊秀的脸蛋下,会是如此遍体鳞伤的身子。
而少年身上的某些伤口,作为一个医者来看,却根本不像是人所为…!
李鸿雁抬眼,余光瞧见郞中被惊到的模样,嘴角挂起一抹淡笑,便道:“我见郎中您面生,这怕也是头一次被郡主请来吧?”
郎中回过神来,又转身从旁边铜盆上拿起搭在上面的布巾,沾湿了水后,便开始为李鸿雁清理那多余的血污。
在那些干黑的血污清理干净后,他又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夹子,夹起了一团棉花,沾取了些许水开始为李鸿雁清理伤口上浑浊的血污,道:“正是。在下确实是第一次被郡主请来。”
“原来如此。”听到郎中的话,李鸿雁脸上的表情略显惊讶,但不一会又摇了摇头,开始唉声叹气。
这郎中见他叹气的模样,顿下了手中动作。不解李鸿雁为何叹气,问:“郎君为何叹气?”
恐怕是因着李鸿雁的相貌,这郎中一时忘了他这是在小厮院落,忘了李鸿雁的身份,便下意识称呼对方为郎君。
“我是在为您叹气。”李鸿雁怜悯一般的看了一眼郎中,仿佛郎中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一般。
“为我?”郎中紧皱眉头,更加不解了:“郎君这是何意?”
李鸿雁摇头叹息,问道:“郎中可知,近年里从西鸾那边过来的那些个胡人?”
“自是晓得。听说都是从海外过来的洋商,因着西鸾的繁华跟政策,便早在那行商扎堆,近些年又来了咱东辉做起了生意。那些个稀奇玩意,在京城也是格外抢手。”郞中换了新的棉团,终是将伤口上那些干巴的血迹与污浊清理干净。
恐是因为这些伤口,是李鸿雁在昨日简单清理过的,所以目前除了手臂上的伤口稍有溢出了丝丝血迹以外,其他倒也是好清理。
但恐怕是因为手臂伤口裂开较大,所以那处的血迹都已开始发浊发黑,若再不经过仔细处理,怕就要有感染的趋势。
郎中清理完后,便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些标示着不同标签的药瓶。
拿起其中一瓶碧色的瓶子,打开瓶盖,便提醒道:“会稍有些疼痛,若是忍不了尽管告诉我。”
李鸿雁倒身平躺在了床上,轻轻撇了一眼桌面上的那几个药瓶,道:“无碍,上药吧。”
郎中开始为他的伤口上药,药粉撒在尚未结痂的伤口上,令他额间因疼痛而暴起的青筋显而易见。紧紧抓着裤裙,愣是没有发出一声。
郎中见他这般模样,也是抹了把冷汗,因为像他这般程度的伤口上药,且还不发一声的人,可谓是在少数了。
大多数不是在鬼哭狼嚎,就是手脚狂舞,楞是要好几个人将其摁住方能好好上药包扎。
郎中连换了两味药,又在为淤青擦拭了药膏之时,一言不发忍耐着疼痛的李鸿雁,此刻却突然像提醒他一般,道:“郎中可要小心了,郡主近些日子,迷上了那些个胡人的‘消遣玩乐’。作为医者…在下身上的伤痕,你应好好‘认辨’才是。”
因为上药带来的痛感,李鸿雁说话语气暂时有些沉重,但他语调中,有意在‘消遣玩乐’与‘认辨’二词上的加重,又让人不由深思。
“…见郎君模样,应不是…本地人士吧。如何会清楚那胡人的玩意…?”郎中的声音有些僵硬,显然是因紧张而导致。而他的询问,也显然证实了他对于李鸿雁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郎中上好了药,接下来便要进行包扎环节。
但李鸿雁的话,又使他不得不下意识间打量起他身上那些不似人为的淤青伤痕。
李鸿雁坐了起身,身上上过药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痛,但他却抬手指着自己的脸,脸上挂起了一抹淡笑。
这抹淡笑,再加上因方才上药使整个人透露出的虚弱感,在此刻竟给人一种破碎稀疏的感觉:“您应该也见着了,我这张脸与常人的不同。在下会对胡人稍有了解,也正是因为在下正乃胡姬与当地人所生。对那胡人的玩乐,也自然要比寻常人清楚些。”
联想到李鸿雁身上的伤,这‘玩乐’一词着实是把郞中给吓着了。
李鸿雁虽然说的足够委婉,但作为一个医者,只要不是傻子,也不可能不明白他话中所意。
郎中转身拿起了纱布,打算对李鸿雁进行包扎环节,但李鸿雁刚才的话,着实对他影响太大,竟是让他一个不稳将纱布掉在了地上。
郎中慌忙捡起了纱布,而李鸿雁此时一只手趁郎中不注意拿过了他手上的那卷纱布。
低头把玩着手上的纱布,再抬头时,脸上早已挂起了一副担心沉重的神情。
而这幅神情,若是澜相颖见了,怕也会拍手鼓掌,感叹真是一朵人模狗样的纯真小‘白’莲。
“这纱布我自会包扎,但郎中还是先行离府吧,勿要被郡主见着了。”李鸿雁突然低头一顿,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记忆的模样,又道:“可莫要…落得跟以往那些郎中一样的下场…”
年轻的郎中脸上顿时露出了惊慌之色,转身收拾起了自己的药箱。
慌忙从中拿出了几个药瓶,随后便扭头递给了李鸿雁:“这几味药,你需每天换新。”
说着郎中又拿出了一瓶药膏,放在了桌面上,又道:“这去疤凝,便当是我赠予你的。”
“多谢郎君的提警,在下便先行离开了。”郎中礼貌性的拱手,而后便提着药箱匆忙离开了房间。
而李鸿雁撇了眼手中的几个药瓶,随手放在了桌上,便拿起了纱布,开始自行包扎。
包扎之际,他不忘看了眼门外。轻轻一笑,似无趣道:“若那澜婲无心还好。但若她有心,只怕那年轻的郎中,连这府门都出不去。”
“啧,果真应另想法子。”
李鸿雁皱眉咬牙,一脸愤恨。
他的想法很简单。
那就是想要整治一下澜相颖。
但现如今,像这种根本没用的传播消息。根本就不可能会对澜相颖有一点的用处…
更别说,那郎中在见到了他身上这些与禽兽搏斗留下的伤痕,便更不可能有机会出府…
因为方才李鸿雁对那郎中所说的话,可并不是假话。
以往相颖郡主确实会因为奴隶没死受伤的问题为他们请郎中来医治。救的活,并且那奴隶的表现还令她满意,便会用最好的药材来医治。
但郎中却不会请好的郎中,大多会去小村庒以及临边城镇去请些个几乎毫无名声的小郎中。
将人骗到兽斗场中,给上好的药材,让他们为奴隶医治。
但见过那兽斗场之人,哪里还可能活着出去。就算出去了,也不过是乱葬岗又多了一个死尸。
就这样来来去去,不管是郎中、奴隶还是壮汉打手,几乎不会过太久,便都会被这郡主玩死。
啧啧。
这相颖郡主,可果真是个恶女子。
不过…若想想,堂堂一郡主干出如此恶劣罪恶之事,若是传到皇帝耳中,又会有怎样的下场?
就算不死,这大概也不会讨着什么好果子吃。
这种事情仅是想想,便已经非常有趣了。
想到这,李鸿雁不由发笑。但回想到澜相颖的身份,他勾起的嘴角又垮了下来,不禁叹息:“可惜这种事就算是暴露,也死不了。”
李鸿雁觉得,像澜相颖这样的恶女子,将来若不落入他的手中还好,但一但落入他手中,他便不会对她怜香惜玉。
只可惜,目前他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小院中,澜相颖拿着那一盒包装精美的燕窝。才刚踏出寝院,便见着了一脸慌张而离去的郎中。
郎中已经走出了她的小院,而那慌忙的背影,却令她诧异的停了下来。
玉翠见着那郎中的慌张的模样,便知道肯定是那李鸿雁对他说了什么。
“郡主,是否要将那郎中抓回来?”这时玉翠问道。
澜相颖站立在原地,一直观望着那郎中慌忙逃离的背影,摆了摆手,道:“不用。”
“可……万一那叶暮诚说了什么…”玉翠又担心道。
“我说了不用。”澜相颖再次强调。
玉翠这次只好作罢,看着那郎中逃离的方向,隐隐捏紧了拳头。
澜相颖没有注意玉翠的神情,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撇嘴。
她倒是没有想到,李鸿雁竟然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完蛋。
内心这般的讨厌她,竟是到了这种程度。
如果李鸿雁已经这样讨厌她的话,那就真的是无论再做什么多余讨好都无用。
想要利用刷好感,让他去相信什么她已经改头换面,金盆洗手这样的话。也根本就无济于事…
除非……能让他觉得,她不是澜婲。
但这么一想,就更不可能了。
她穿越的是纯古代背景的古言小说,不是奇幻小说…
夺舍这种事,在这种设定背景下,根本就不可能。
澜相颖紧咬着下唇,攥紧了衣袖,自言自语小声喃喃道:“……看来,只能想办法逃跑了。”
站在澜相颖身后的玉翠,发觉澜相颖自言自语时,不由挑眉,突然发声道:“郡主可是在担心叶暮诚?”
玉翠见着澜相颖紧攥着拳头的手,顿时就联想到了叶暮诚。以为澜相颖是在担心叶暮诚会作出什么妖。
便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诚恳道:“郡主若是担心他,玉翠可随时替郡主除了这个顾虑。”
“好了,玉翠。勿要多言。本郡主没有顾虑他。”澜相颖已经有些烦闷了,她明白玉翠的心意,也知道她在因为她把李鸿雁提为随身侍从而不满,但杀了李鸿雁什么的,她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当然除非是她不想活了…
况且以李鸿雁杀了老虎这事来看,玉翠就已经败了…
因为能在身体如此脆弱的情况下,杀了一只肌肠辘辘的老虎,那便不是如玉翠这般的女子所能对付的。
“走吧,咱们现在去看看暮诚。”澜相颖抬脚迈步,继续前行。去往了小厮院落。
玉翠听见澜相颖的话,也只好作罢,跟随在澜相颖身后,去看李鸿雁。
郡主院落的奴仆小院中,剩余的打扫的婢女,见着那端庄华贵的身影,面上无一不是大惊失色。她们连忙放下了手上打扫的工作,纷纷走向前来,冲澜相颖行礼。
这时,其中一个婢女突然开口问道:“郡主可是来找花嬷嬷?”
“花嬷嬷?”澜相颖挑眉疑惑。
玉翠见此,上前附耳,道:“郡主,花嬷嬷是您的奶娘,从小看着您长大,但因为早些年冲撞了您,便被您安排在这看守。”
“哦,想起来了。这好像确实有一个被我丢在这儿看守的奶娘。”澜相颖满脸讥笑,将恶女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奶娘她近来可好?”
“这……”小婢女见澜相颖这模样,不免有些胆怯:“她前些日子请假回家了…过几日才回来…”
“这样啊。”
澜相颖来这这么几天,还是第一次听说原身居然还有个奶娘…
这原身…不但恶,还凉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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