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失望

就这么与刘邦对视了片刻，吕雉眉毛仰起，冲着苏恒努了努嘴，示意他将太子带走。刘邦看在眼里，立刻说：“不用，让太子听！”
  “既然如此，臣妾就照实说了。”
  吕雉眼中没有丝毫惧，望着刘邦说：“臣妾为了大汉。”
  出于私人关系，吕雉确实与彭越没有任何仇怨。
  她之所以对彭越那么残忍，正是为了刘邦此刻这一问。
  当然，为了刘邦此刻这一问，她将戚夫人的嫉妒也利用了。
  “为了大汉，真是笑话！”
  刘邦自然不接受这个说法，他抬手指了指吕雉，叹息了一声说：“你呀，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什么事情都喜欢自作主张，朕的大汉是这样残忍、血腥吗？恐怕不是吧！朕是汉人天子，汉人是讲文明的，有人性的，并不像那匈奴蛮夷，动不动就做出惨绝人寰之事！”
  吕雉瞟了苏恒一眼，苏恒识趣地退了出去。
  等到苏恒退出偏厅后，吕雉从长案后绕出来，向前走了两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刘邦说：“那臣妾就斗胆问一句，相比于依照国法，按部就班，把彭越斩杀在洛阳宫门外，将他剁成肉泥，让天下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们都看看，陛下以为，怎么做更有威慑力？”
  “威慑力？哼！”刘邦鼻孔喷出一声冷哼，嘴角浮起嘲讽，沉声问：“朕接连剿灭韩王信、陈豨等反叛势力，难道没有威慑力吗？”
  “陛下，臣妾没有记错的话，第一个反叛您的人应该是臧荼吧！”
  吕雉回了一句，面无表情地说：“大汉五年二月份，您称帝分封，到了当年七月份燕王臧荼就反了，随后是赵王张敖、楚王韩信、代地的韩王信、陈豨，二次谋反的韩信，梁王彭越……”
  “御驾亲征，一次又一次平叛，有用吗？”
  吕雉盯着刘邦问。
  听吕雉如此说，刘邦也将自登基以来发生的叛乱，和自己采取的平叛措施回想了一遍，竟没法反驳吕雉说的。多次御驾亲征平定叛乱，换来的并不是天下太平，藩王效忠，而是更多的叛乱。
  难道朕做错了吗？刘邦没说话，却忍不住地想。
  吕雉嘴角浮起笑，幽幽地说：“陛下，臣妾这么做，无非是想为您分忧，让那些心中有邪念的藩王们，在动歪心思前就要好好掂量掂量，到底是珍惜眼前的好日子呢？还是变成一摊肉泥……”
  “至于恶人嘛，臣妾担了，谁让我是你刘季的女人呢！”
  吕雉笑了笑，笑容中竟有无尽的委屈和酸楚。
  刘邦看在眼里，所有的怒气渐渐消了。
  想当初他在中阳里第一次见到吕雉时，她只是有些泼辣而已。
  这些年刀山剑雨，无数明枪暗箭……
  眼前这垂垂老矣的女人，侥幸活了下来，却落了一身骂名。
  可这些骂名，真就是她的人品拙劣吗？
  恐怕是她用自己的名声为刘邦挡了箭。
  无数的龌龊事，见不得光的，全都像飞来的羽箭一样，落在了吕雉这个有意竖立起来的靶子上，这才让她变成了如今的吕后。
  “雉，苦了你了！”
  想明白这一切后，刘邦心中充满了愧疚，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刘邦这个汉子又给了吕雉什么呢？
  然而，作为一国之君，他却不能像寻常夫妻那样，只考虑妻子为这个家的付出，就原谅她。和吕雉又对视了几秒后，刘邦背起手，看向了别处：“老子有云，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信，娘娘虽然为了大汉，也需要心存善念，处处与人为善，这样才会多些福报的。”
  “哼！”吕雉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望着刘邦躬身施了一礼：“臣妾记下了，多谢陛下指点迷津！”
  “太子，刚才的事情，你都听到了？”
  刘邦身子一转，望向了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盈。
  “啊！”猛然间发现刘邦看向了自己，刘盈的身子剧烈一抖，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儿臣听到了，可是儿臣……”
  “说，作为一国储君，不该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刘邦打量着刘盈，少有的露出了几分温情。
  看来他是想将对吕雉的亏欠，弥补在刘盈身上了。
  吕雉看出这层意思，眉眼间很快有了笑意。她做了这么多事，还不是希望刘邦左右摇摆的天平，倒向太子这边。此时此刻，一切按照她期待的那样发展，她自然心情极好。只要太子稍稍表现一下，证明自己还是有些本事的，估计刘邦就会断了另立储君的念头。
  因此，吕雉眉眼带笑的同时，对刘盈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儿臣刚才实在太过紧张了，什么也没听到。”
  刘盈低着头，鼓起勇气说。
  听到这话，刘邦笑了。
  笑声落尽，他踱着步子走到了刘盈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针对我大汉，各地藩王不断作乱之事，太子有没有应对之法？”
  “儿，儿……”
  刘盈又是吞吞吐吐的，半天只说了两个字。吕雉看在眼里，眉毛立刻扬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想发火。
  “对于应对之法，太子如果没有想好，可以谈谈你对此事的看法。”刘邦今天是有意想给刘盈机会，于是便降低了要求。
  “儿，儿臣以为父王应当问问群臣的想法，他们见多识广，兴许能说些有用的，至于儿臣……儿臣每次看到死了这么多人，心里都不舒服。”刘盈用不大的声音说，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刘盈心底善良，天性宽厚，最见不得的就是相互杀伐，造成好多死伤。
  “还有吗？”刘邦等了片刻，望着刘盈问。
  刘盈偷偷瞄了吕雉一眼，摇了摇头。
  这一刻，不知道怎么的，刘邦就想起了卢弃。
  卢弃和刘盈年纪相仿，却可以站在邯郸城楼上，单人退敌，还能带着大汉使团，深入匈奴王庭，和匈奴王商谈和亲事宜。
  “朕和卢绾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作为帝王，朕取得的成就，早早就将卢绾比了下去，可是，论儿子，朕却输了，输的很彻底。”
  刘邦心中暗想，对太子刘盈的失望再次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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