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风雪小镇（十四）

第二十七章

        想到这里，陈连星却不敢贸然开口。

        让水生接受雪人已经是极为困难的，如果让她放弃整个村子，放弃复仇，岂不是痴人说梦？设身处地，如果是自己的话，这里早就夷为平地了。

        这些人的死不足惜！

        可是任务总是要做，现在该怎么办？

        难不成再说一些让人感动的话，让雪人再哭出一滴眼泪？

        “现在只有七爷一个人住在这个村子，你要是这样的话把这里彻底的封印，七爷的日子也不太好过。”陈连星想到七爷，毕竟七爷曾经救过水生，或许她给七爷一点面子。

        “没有事情，我送走雪人后便会回来。我会陪着七爷一起生活的。”水生示意雪人跟上去，“离开这个村子，雪人就会变成正常的人类小孩，他会在外边的世界生活的很开心。”

        水生的眼睛里边闪过一丝憧憬，如同水光很快消失。

        “可是”陈连星还没有张开口，水生就勃然大怒。村子上空凝聚起黑色的云彩，密密遮掩整个村落不肯散去。

        云凝结成块状，重重地压下来，就像是巨大的冰山生生压在这个村庄。但是纵然冰山压顶，冰雪覆盖，这里的罪恶仍然存在，而且一环一环报应在所有人的身上。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也想利用我？想利用我的善良来满足你们的私欲吗？”水生冷笑一声，又准备发怒。

        糟了！

        陈连星暗骂一句，这句话怕是戳到了水生的痛处了。自己不应该这么心急，为了保全村庄而说出了这样的话。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中，任何的变化其实都完全取决于水生的态度。就像是这漫天飞雪，至始至终都是由水生决定的。表面上是雪人在这个村子里面作乱，实际上也不过是受制于水生。

        对于水生来说，村长是一个恐怖的地狱，又是一个只属于她的战场。所有人对她做的恶都会遭到报复，以最猛烈的方式。哪怕最初的她是无辜的。

        在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特别的恐怖，但是最主要的是揣摩水生的心意。

        假如按照她的意愿，对这个世界随意报复的话，任务肯定不会完成。毕竟还有雪人这个人。但是如果保护村民的话，对水生又是极大的不公平。更何况最初的水生是最无辜的，现在的水生又是最可怜的。而对于村民的善良就是对水生的残忍，说实话，陈连星不愿意这样做。

        把善良的人生生逼成恶人，然后再一个英雄诛灭，不是太残忍了吗？

        这样的英雄算不算的上是英雄？

        陈连星认为这不是。所以她也不愿意作这样的人。

        “这并不是利用你的善良，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是这样的。”陈连星平静的解释道。“现在这个村子里边只有七爷一人，他对你有恩，而且和村子里边的人完全不一样。你要是杀了他，想必你也会良心不安的。”

        “你不用尝试着反驳，因为就是这样的。你不愿意成为和村子里的人一模一样，毫无人性的人，只要是这样，你就不会这么做。没错，我是在利用你的善良，但是，只有你善良了才能被我的语言所打动。”陈连星接着说。

        水生稍稍平复：“那你告诉我，善良有没有错？”

        “我是一个画家，听说这个村庄后边的山上春景很美，于是就孤身一人来这里。村长找到我，告诉我说，村子里边太过于偏僻，以至于没有老师来上课。请求我在我在山上这一段时间暂时帮村里边的孩子上两节课。然后，因为我过于心软，就暂时留了下来。”

        “我在上课的时候发现村子里边的孩子大都是男孩，女孩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村长告诉我说是女孩最终是要嫁人的，谁愿意让一个女孩子来上课？毕竟还是要要书费的。我知道村里边有很多人都是重男轻女的，我想让那些女孩子上学，只要多出一次机会，长大后就多一条出路。我亲自跑了很多家，拜访村民，给他们做思想工作。这是因为我的善良吗？我只是想让女孩子们得到一个公平的待遇。”

        “但是随着我的调查深入，我发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情况。在这个村子里，很多家都不见女主人，只有男主人邋里邋遢的生活着。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一个小男孩，当时他在往后院跑，莫名其妙的我就跟了上去。我看见一个女人，一个被铁链拴着的女人。”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就像是一个小兽，头发蓬乱，满是污垢，遮掩着消瘦的脸。□□着上身，就这样蜷缩在一个木棚的角落里。男孩站在外边，小心的把手中紧紧攥着的馒头丢给了女人。那副姿态，就像是在喂养一只可怜的阿猫阿狗。”

        “女人看向我了，她的眼睛里面满是惊恐，还缩了缩脚。我知道，我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随后我了解到，男孩家中兄弟很多，但是没有姐妹。他排行老七，里边拴住的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当时村长告诉我的理由就是他的母亲生病了，精神病。但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有着那样明亮而纯正的眼睛的人竟然是一个精神病。我不相信这个解释。”

        “幸运的是男孩就是在我的班里边的，他告诉我村子里边的大多数母亲都是这样过的。‘要是不把她们绑住，她们会离开我的。’男生的话震惊到我了。”

        “我悄悄跟着男孩找到了很多被绑起来的女人，我想救她们，可是我怎么能有办法？我只好把她们的面容画下来，准备离开山庄求救，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也很我快也就成为了她们的一员。”

        水生边走边说。

        “我当初轻易相信这里的村民，他们利用我的善良，利用我的天真，让我被囚禁在这里十几年。我难道就不能反抗吗？”

        天边的白色线条已经渐渐消退，淡禄色的嫩草浅浅的在身后摇曳。冰雪悄然散尽，化成水滴渗入土地，湿润的气息升腾的起来。

        陈连星深深呼气，土腥味瞬间涌上她的鼻头。

        水生蹲下身子，把雪人一下子抱在怀中：“你的时间还长，请你好好活着。不要回头。”

        雪人身上的积雪渐渐化为薄薄的冰层，随后水滴接连往往下坠，一个男孩的身躯渐渐显露出来。乌黑的短发，简陋而整洁的衣服，很普通，但是却给人一股温暖的感觉。

        他抿着嘴，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水生。眼眶中的细碎在不断打转，透过朦胧的水光，他看着水生并且浅浅的拉着水生的衣角。

        “现在我不能离开这里，但是你能离开。等我完成我的任务，我就离开这里。”水生把脸深深地埋在男孩的肩膀上。此时她才认识到面前的男孩并不是只是流着肮脏血的孩子，他是一个和村子里边的人完全不一样的人。只有他，才是真心的向着自己，真心的希望自己离开这个村子的。

        “等你出去后，要好好的。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水生抹开了脖子，“你往前走，不要回头。只要你一直往前走，你就会彻底离开这个村庄。

        在外边，你能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每天生活在宽广明亮的教室，在那里学习；你可以在物质富足的社会成长，充足的足以满足你的愿望；等你长大，你就可以彻底的摆脱这里，你可以找到一个你喜欢的女孩，然后开开心心的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以后，你就叫初明好了。

        水生说着，终于松开了抱着男孩的手。

        此时男孩黑茸茸的脑袋看着水生。他的眼泪最终挂不住了，一滴纯净的泪水跌落在黑河的水面上。

        “你们就把他带到生产的社会吧。至于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水生忽然觉得被困在村庄里的几十年，身上所压覆着的重担一下子就被卸下。飘飘然的竟然让她感到有些不切实际的轻松和荒谬。

        陈连星望着水生飘忽忽的眼神：“那好，我答应你。”

        于是，三人拉着初明的手，一步步踏上黑河的冰面。水生还是一身湖蓝色的衣裙，站在另一边，身影渐渐模糊，甚至是有些不真实。

        瞬间，黑河河面上的厚厚的冰层裂开，碎裂。坚硬的冰块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直蔓延到另一岸。

        水生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三人面前了。

        “你们会带我去哪里？”

        到底是雪人，初明和一般的人很是不一样。原本只是粗糙木枝做成的四肢和眼睛，现在闪烁着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的黝黑的光亮。

        “我们会按照水生的愿望，把你带到一个真正的世界。至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你可以完全把他们当成一场梦。只不过现在，梦醒了而已。”李翔宇负责照看初明的工作，见他这么可怜，忍不住安慰道。

        初明扭过头，最后一滴眼泪终于落下。

        三人带着他站在黑河的另一端，就像陈连星开始看的死亡速写上的一样。

        水生呢？

        她可能是回去了，去陪七爷去了；还有可能是和这个村庄一起殉葬了？陈连星私心希望她过的好一些。

        a城，宽阔的大马路上车流络绎不绝，路的一边就是一个“幸福之家”。

        “这里边有很多小孩子，你以后就生活在这里了。”陈连星三人把初明放在这家孤儿院门口。

        但愿在这个正常的社会，他会平安健康的度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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