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自做自受

　　晚饭准备的很丰盛，秦姨每上一道菜都会热情的招呼安吉，“你尝尝这个菜，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每次安吉都会很配合地吃一口，点头说好吃。
　　饭菜很可口，是安吉回国后吃的最好吃的味道，但压抑的气氛一直挥之不去。
　　那个比她小了一个月的表妹安然，因为出差没有在家，四个人安静的吃饭。海边城市当然海鲜最方便，白卓、红烧、清蒸的摆了满满一桌，安世学夹了一只虾放到她跟前的蝶子里，“这些都是去海鲜市场买的新鲜的，你尝尝。”
　　高越强索性把虾拿过去剥好了重新放回来，高燕妮看了皱眉，“楚绯在国外待久了，这样夹菜她会觉得不卫生，而且也不知道她爱不爱吃，你们不要这样，”转而又对楚绯说：“不要客气，多吃点。”
　　“嗯，”安吉垂着眼皮盯着菜盘，诱人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舅妈看似贴心的话，让她吃的索然无味。
　　“自己人有什么嫌弃的，剥好了愿意吃就吃，不爱吃就放着。”大概觉得姑姑的话太生冷，高越强打着圆场又夹了一只生蠔放到她面前。
　　“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是长久的还是临时的？”安世学终于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安吉抬头，放下筷子，尽然吃不下就不要吃了，“还没定，主要看我记忆恢复情况。”
　　“如果这样...就回来住吧，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安世学小心的询问，语气中怀着期盼。
　　安吉没说话，脑子里浮现昏暗的地下室和那一扇小小的天窗，定定地盯着舅舅的眼睛，想看出里面饱含的真诚。
　　“对呀，”高越强一听此话，热情的帮腔，“你看前几天生病，要是住在家里照顾着也方便一点。”
　　这话听着没毛病，生病的时候还是更愿意跟家人在一起，才会觉得温暖。但是，她现在都没找到家人的感觉，一点也亲热不起来，如果住在一起会感觉更不自在。
　　安吉收回目光，垂目说道：“不用了，我现在跟一个钢琴家做助理，住在他那里工作起来方便点。”
　　“助理？”高越强惊呼：“你是赫赫有名的SA大毕业的高才生，怎么能去给人做助理，太曲才了。不要做了，签我的演艺公司，我一定会让你一夜爆红。”
　　高越强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以这种轻松的方式说出来，看起来像是为安吉打抱不平。
　　？安吉不解的看着他。
　　“哦，是这样，”高越强解释，“姑姑的贸易公司现在转型成了演艺公司，公司发展的不错，我现在是总经理，帮姑姑打理日常事务。”
　　原来如此，难怪对她冷淡，演艺公司的董事长当然有资本对旗下的艺人居高凌下，感情从一开始就算定自已会投靠她吧。
　　安吉叹气，她这个舅妈大约不知道她对名利不是那么热衷。
　　“这事不着急，等记忆恢复再说吧。我之前做过一个钢琴家的特约嘉宾，但由于失忆的原因，很多事情会受影响，所以才做了助理。”
　　高越强心咯噔一沉，记忆恢复还会签吗？他很怀疑。“可以先签约，如果身体不允许可以慢慢来，有我在没人敢勉强你。”这话说得既有大哥范儿，又有掌权者的承诺，听上去很让人心慰。
　　“晚点再说吧，以前的事情全部忘记，也不知道有没有跟其他公司签约。”诱饵诱人，安吉不为所动。
　　高越强听了没说什么，他已明白安吉的想法，这话乍一听有道理，如果重复签约确实会引来麻烦，但公司律师是干什么的？大不了违约赔钱，一切都不是问题，重点是安吉心里不愿意，他就要想其他办法了。
　　公司目前在他的管理下，正在逐步壮大，不能只有二三流的演艺明星，必须要打造国内顶尖明星，这样的明星各家同行挖的很厉害，培养新人投入大，周期长，且能不能爆红还不一定。
　　安吉就不一样了，她优越的外在条件，一流的专业技能，SA大的学习经历，著名导师的优秀背景，再稍加话题引导，很容易在国内乃至国际爆红，到那时候她就是一棵摇钱树、吸钞机，财源滚滚。
　　这一切的前题是在她默默无名，其他演艺公司还没关注到她的情况下，把她签到自己公司来。这样好的资源，没理由在自己眼皮底下错过。
　　对于安吉，高越强心情复杂，但志在必得。
　　至从那晚高越强送安吉回家，就隔三岔五的来接她，开着他那辆拉风的银色保时捷在海外吹风，去高档餐厅吃饭，看电影，听音乐会等等，玩的花样翻新，安吉一下子又变回到以前那个快乐的女孩。
　　有几次顾北生打电话，她刚好与高越强在外边玩，听着她的声音那么欢快，顾北生一直牵挂的心稍稍放下一点，看来回国的决定是正确的，在家人的陪伴下，安吉的状态看上去不错。
　　“啊，”安吉惊呼着从梦中醒来，抱膝坐在床头。那次感冒发烧后，她经常做梦，有时候会魇在梦里，拼尽全力总也醒不过，有时会像现在这样醒来，却倍感凄凉。
　　梦里总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漆黑灵动，小小的白嫩脸蛋，像颗煮熟的鸡蛋，只是那张可爱的小脸上，很少出现笑容，让人没来由的忍不住心疼。
　　梦里的小姑娘和另一个漂亮女孩住在一起，那个女孩不喜欢她，总是嚷嚷着让她离远点。一天漂亮女孩考了100分回家，家里人很高兴，把她抱在怀里使劲夸，不仅亲她的脸蛋，还给她买了巧克力和好看的布娃娃。小姑娘远远的看着，漂亮女孩特地跑到她跟前，炫耀地吃着巧克力...
　　小姑娘努力了好久，认真的听讲，认真的写作业，考试的时候把每道题都仔细的检查了二遍，才忐忑不安的交了考卷。
　　她等啊等啊，终于等到考试公布的那一天，看到上面红彤彤的100分，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当她喜滋滋地把卷子放到桌子上，家里的人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没有下文。上次考满分的漂亮女孩没有考好，一进屋就委屈的大哭，所有人就慌张地去安慰...
　　没有人理她，她就像个透明人，无论考得好与不好，都没有一句安慰或是鼓励。小姑娘伤心极了，流着泪来到一间漆黑的小屋，蹲在墙角默默流泪，她不要布娃娃和巧克力，只想让家里人抱抱她，那怕拉拉她的小手也行。
　　什么也没有，他们甚至吝啬到不肯说一句‘孩子，你真棒！’
　　......
　　安吉就是在小姑娘的伤心中醒来的，这份伤心感染着她，让她也无比难过。她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跟自己什么关系，但却有种来自心灵的契合。
　　梦里的小姑娘那么孤单、寂寞，总是一言不发，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安吉苦苦思索，想想起那怕一丁点儿过去的记忆，但一切都是徒劳。
　　她愣愣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中月亮掩映在厚重的云层里，光影从云层边缘透出，给云层镶上一层耀眼的银边。
　　这一次顾北生出差了半个月才回来，没有安吉在身边，只觉得每一天时间都被拉长，过得非常缓慢。终于可以休息几天，赶了最早的飞机回去，那怕躺在她房间的沙发上，他也觉得那是世界上最舒服的沙发。
　　在外边贱贱把他像大爷似的伺候，对他这种自虐行为十分不能理解，得出的最终结论是，犯贱！
　　不然该怎么解释这种不正常的行为？一个高冷的钢琴家，演奏出那么美妙动听的音乐，你能说他傻吗？只能是犯贱这唯一的解释。
　　但，顾北生最后的幸福被无情剥夺，早晨到家时安吉给他另外准备了房间，里面有舒服的大床。理由是他那么辛苦地出去演出，回家应该好好休息，不该被这样对待。
　　天地良心，贱贱第一次觉得安吉这么通情达理。
　　这份好心顾北生拒绝，他拒绝到其他房间睡觉。
　　“夜里赶飞机没睡，”顾北生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说，“别闹，先让我在这里睡一觉，突然换房间我会睡不着。”说着合衣躺到沙发上。
　　“那行，就这一次，我的床先让你睡。”安吉刚起床，指着还没来的及收拾的床铺说。
　　“嗯嗯嗯，”顾北生连声答应，唇角上扬着扑上去，深深闻着留有安吉香味的枕头，顺势拉住她的手，“坐这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看着顾北生趴在床上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安吉扯过薄被帮他盖上。
　　这样共处一室，到底对大家不好。虽然两个人清清白白，若是被好事的记者发现，乱写一气，先不说自己一个女孩名誉不好听，就是顾北生这样一个冉冉升起的明星，也会有许多麻烦。
　　更何况贱贱已明里暗里的暗示过她几次，她不能不在乎，拿顾北生的事业当儿戏。
　　房间里很安静，窗帘拉得严实，些许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调皮地随着帘子晃动，引得那一缕光线格外刺眼。
　　顾北生是被生生饿醒的。昨夜在飞机上他就饿了，早晨急着睡觉早饭也没吃，现在睁眼，他觉得前后心已贴成一张纸了。
　　人在饥饿的情况下，对食物是极度敏感的，他在空气中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饭的味道。
　　出了房门，香味更浓。站在楼梯上就看到安吉和保姆正在吃饭，原来已是午饭时间，难怪他饿，“先别吃，等等我。”
　　他大喊一声，折回房间，不到三分钟旋即冲到餐桌旁，拿起筷子一顿猛塞。
　　安吉诧异的看着他，这还是早晨看到的那个风流倜傥的“王子”吗？她记得他把外套脱下来放到沙发上时，也是这身装扮，虽然当时有些疲惫，还是看得入眼的。怎么睡一觉的功夫就像换了一个人？还是那身衣服，唯一的变化是头上那堆乱蓬蓬的头发...
　　呃...安吉也是今天才知道，什么英俊帅气、漂亮衣裳，统统狗屎，头发才是决定气质的重要因素。
　　“你时差这么快就倒过来了？”安吉拭探地问，看着他又扒进一大口米饭。
　　“我又没出国，哪来的时差。”顾北生含糊不清地回她一句。
　　“哦，我以为你是从非洲回来的。”安吉嫌弃地看他一眼，这个吃相简直像几天没吃饱饭了。
　　“你那知道，”使劲把噎在嗓子里的饭菜咽下去，顾北生说：“出门这么久，天天自助餐，吃得都快吐了，哪有家里的饭菜这么好吃。”
　　安吉惊讶地看着桌上的菜，不过几盘家常小菜，一个芹菜炒肉丝，一个青豆炒虾仁，一个西红杮炒鸡蛋，一个青炒小白菜，外加一个鱼丸汤，竟然受到舌头挑剔的顾先生的表扬，也是三生有幸。
　　这那是吃的自助餐，这是半个月没吃饭的感脚。
　　安吉拿筷子的手都不敢夹菜，多吃一口都有负罪感，像是在跟旁边的人抢食。
　　“啊，”楼梯上又传来声音，贱贱伸着懒腰下来，“吃饭怎么不叫我？”边说边顶着另一堆乱鸡窝走到餐桌前，不等安吉回答，忽然指着桌子怪叫，“都吃完了？我吃什么？”
　　之前贱贱为了泡妞方便，自己住在酒店。早晨下飞机送顾北生回来，可能太困了，懒得再费事，干脆在顾北生的房子里住下，反正有空房间。
　　安吉回头，就一眨眼的功夫，盘子里已见了底，只剩少许的汤汤水水。再看顾北生喝下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把碗放下，淡然地看向目瞪口呆的贱贱，还不忘挖苦一句，“下次记着，想吃饭就不要睡懒觉。”
　　“你们怎么能这么偏心，难道我不是出差半个月，不是一样吃的自助餐？”贱贱立刻翻脸，气愤的指着安吉质问。
　　安吉一脸茫然地看向他，轻轻把手指拨开，仰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温言道：“大哥，我不知道你睡在这里，我记得只给他准备了一个房间。”
　　......贱贱无语。
　　“请问你睡在哪里？”
　　“...我...看到一个空房间就进去睡了...”
　　安吉略一思忖就明白过来，顾北生不去为他准备的房间睡觉，而后赖在自己那里不走，那么给他准备的房间自然就空着，然后...贱贱恰巧进去...等到她从房间出来，没看到贱贱的影子，于是就以为他已经离开。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存心，就是巧合，但结果很悲催------有人要饿肚子了。
　　“许姐，”贱贱无语，转头抱住保姆做作地哭诉，“我怎么这么命苦，那么辛苦工作，回家连口饭都吃不上，还有没有天理，呜呜呜...”
　　许姐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河南女性，跟着丈夫来厦门打工十多年，经历了无数任雇主的怪脾气，早已练的七窍玲珑，她拍着贱贱的肩膀笑着说：“白（别）伤心，给恁（你）留着呢，恁（你）坐。”
　　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端了一碗米饭，一盘菜，那菜是把几个菜各拨了少许凑成一盘。
　　贱贱眼里立刻放光，面色得意地看了看旁边的两人，“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塑料情靠不住。许姐，还是恁对俺好。”最后一句直接用了河南方言，那味儿简直比许姐说的还正宗。
　　三人被他逗笑，许姐把空碗筷收进厨房。有句话她没说，那菜其实是给顾北生留的，一早她就出去买菜，压根就没看见贱贱人影，如果现在告诉他，他恐怕会气得吃不下吧。
　　饭后安吉拉着顾北生在屋子转，指着房间里的几个地方，“那里...那里...还有那里，”又把他拉到院子里指了两处地方，说：“这些地方都安了摄像头，入户门口也有警报装置，晚上睡觉前把警铃设置好，一旦门打开了，就会铃声大作，不是贼进来了，就是...”
　　“贼出去了。”顾北生抢先说。
　　“什么贼出去了，”安吉不满打他一下，“是我出去了，你不就是不放心你没在家时，我梦游出去不安全嘛。”
　　顾北生欲言又止，没毛病啊，偷心贼怎么能不认帐。
　　话到嘴边又咽下，安吉的情况刚刚好转，他不想吓到她，有些话不用说的那么直白，他想让她自己感受他的爱。
　　“所以，”安吉看着他，郑重地说：“你不能再睡在我的房里。”
　　“你不相信我？你自己说我做过什么不尊重你的举动？”顾北生跳脚，心里开始后悔自己之前愚蠢的决定，只怪当时太担心她一个人梦游出去，没想到造成这种后果。
　　“不是我不相信你，是别人不相信你，这事如果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毁了。你现在风头正旺，有不少记者等着挖你的热点新闻。”
　　“我不在乎。”顾北生微昂着头，虽然还是一头乱发，但阴沉的脸颊和犀利眼神却让暖男气质瞬间变得桀骜不训。
　　“我在乎，如果到那时候，人们会怎么看我？我在这里长大，虽然我不记得别人，但有很多人可能记得我，我舅舅是大学教授，他应该很在乎名声。”
　　......
　　“还有...天气渐渐热了，我们真的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顾北生忽然想起某天清晨的度劫，某人的春光乍泄...和...粉粉的底裤...
　　安吉说完盯着顾北生，等他的答复，结果就看到他的脸慢慢红成一片，连耳朵都红得像被拧了一把，“喂，给你说话呢，你脸红什么？”
　　“你都说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再坚持好像我要占你便宜一样。”顾北生气冲冲的转身回屋。
　　哦，那一头的草鸡窝，真是没眼看。
　　别看贱贱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工作起来还是很认真的，吃完饭电话就不断，不停地在联系下一阶段的演出事项。
　　等到许姐把房间收拾好，早就嫌吵的顾北生立刻把他赶到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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