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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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期不说话，只是翻了个身，面朝着墙，淡蓝色的被窝胖虫子一样扭了扭，示意舍友他不想说话。
喻深只能摸出手机，坐在旁边刷抖音。
宋楚期的性格他很清楚。
上大学的第一天，喻深就给他这位系草舍友默默送了个外号——
硬壳小鸡蛋。
喻深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新生报到，他趴在401的窗户口，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宋楚期。
宋楚期穿一件宽松的苎麻透白衬衫，领口柔软的贴在脖颈，白的仿佛夏日里的光影。
不过除了这张光芒四射的脸，还因为别人都是左右手开工，满满两三个大行李箱涌过来的，而宋楚期只有一个双肩包，随意的跨在左边肩膀，身边也没有来送的人。
如果不是宋楚期最后打开了401的宿舍门，喻深还以为是哪位帅哥走错了路。
等宋楚期真实的登记住在他下铺，喻深才相信这个两手空空、画儿一样的人是他同学。
当晚，他抱着盆往宋楚期那伸头：“你就这点东西？你行吗？”
宋楚期看了他一眼，从床上坐起来，不紧不慢的拉开书包，从里面摸出一瓶洗发液一瓶沐浴露，还有一瓶洗面奶。
他跟着把空荡荡的书包拉回去，从枕头下面摸出透明证件袋，声音算不上热乎——
“行。”
喻深：“……”
军训的第一天，所有人都整装待发，他妈和小姨塞的蚊子膏清凉水防晒霜一应俱全。
宋楚期就像完全没人关心一样，清瘦的一根立在四十度的阳光下，脖子被叮了一片绯红的蚊子包，惹眼到不行。
辅导员看不下去，塞了瓶风油精。
喻深当时就觉得，宋楚期冷嗖嗖的不像石头，更像一个硬壳小鸡蛋。
大学四年，喻深没见宋楚期哭过。
这还是第一次。
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因为喻深刷到一条视频，是附近同城推荐来的——
【洲师大校草骗钱不还（1）】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把陆泽欠钱的事说了个干净，里面的姑娘就是刚才举着杆出现在酒吧的黑长直。
她少不了有些添油加醋，把今晚找宋楚期的素材也剪了进去，还打算做成系列短视频，既催促陆泽还钱，也让账号赚热度。
短视频的播放量一跃而上，比之前那些颜值视频要火的多，喻深点开评论，因为是同城推荐，里面有不少洲市学生。
“真给洲师大丢脸啊。”
回复：找到这男的微博了：luuuuuuz”
回复：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回复：我去催他还钱了。
“男朋友长这么好看，是瞎了吗？”
回复：瞎什么呀，没看人家拎的门清吗，一分钱都不会掏。
回复：+1，这么晚混酒吧的能是什么好鸟。
回复：洲大的，我们建筑学院系草，宋楚期。
回复：不愧是系草，换男朋友面不改色。
“最后那是叶裴吗……”
回复：之前在gay吧他还请我喝酒。
回复：叶裴到底跟多少人调过情？
回复：是我的梦中情1。
回复：他不是喜欢甜的吗？这个好盐。
回复：“海”纳百穿。
喻深关了视频。
看热闹的瞎评论，但他知道，陆泽在宋楚期心里是很重的。
或者说，宋楚期是很看重感情的。
“你打算怎么办？”
喻深没多说什么，撕开一包薯片，吃的咔嚓咔嚓：“他还欠着你钱吧。”
陆泽还欠宋楚期十万块，喻深很想说，这钱应该赶紧要回来，不行他也可以给宋楚期弄个短视频，但他知道宋楚期这么难过，为了不是钱，而是陆泽。
对方选择这样做，又能有多珍惜这段感情呢？
在陆泽心里，宋楚期的感受恐怕还没有两万块钱重要，他吃定了宋楚期，也已经不是当初两个人一起来上大学时的单纯少年。
人会变。
这才是最残酷的。
宿舍安静许久，只有喻深嚼薯片的咔咔声，过了一会儿，宋楚期掀开被子，眼尾微微泛红，但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明天老程他们毕业典礼，礼物你下午拿到没？”
另外两个舍友都姓程，明天就是大四毕业典礼。
“哟，终于想起伟大的舍友啦。”
喻深笑嘻嘻的，他就是看宋楚期回来提也没提这件事，才觉得不对劲。
因为是宋楚期特地叮嘱喻深，下午在宿舍帮他收快递。
两份毕业礼物。
宋楚期挑了半天，和喻深一起买的。
喻深喂了宋楚期两片薯片：“你说你，要什么对象找不到啊，咱们建筑系就有好几个吧，暗搓搓好久了。”
“再说现在什么时代？哪有你这么老实的，谈恋爱嘛，都是看看条件，品品性格，不行就当打炮了，再换。”
喻深冷嗤一声：“就陆泽这种，骑驴找马都是便宜他的，你老把感情看得这么重要，他不吊你吊谁？”
宋楚期没说话。
他打开手机，点开微信，陆泽的深灰色置顶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我不会这些。”
宋楚期声音有些冷清，像夜里孤零零盛开的晚樱：“不过我会跟他谈清楚的。”
-
毕业典礼在周五。
除了要念大五的建筑系，还有其他七年制的科系，基本所有大四毕业生都聚在洲大的北礼堂。
洲大的毕业礼向来很重仪式。
礼堂是提早布置好的，每个毕业生都有一束小小的郁金香，裹红缎的毕业证明由各学院的院长亲自颁发，几位校长会在毕业生的领口系上一条深蓝的丝带。
宋楚期和喻深不是毕业生，所以进不了礼堂，两个人等在礼堂外的北广场，一人抱着一个小礼盒。
北广场熙熙攘攘。
多是年长的父母，正在散着步等，也有些年轻人说说笑笑，总归都是来参与自己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时刻。
宋楚期昨天睡的不好，一双眼睛微垂着，阳光洒在上面，长长的睫毛过很久才眨一下。
天气好，很适合拍照。
他耳边都是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声，不少来的父母在对着洲大的教学楼自拍，笑声不停传进宋楚期耳朵里。
声音不大，却让他觉得很热闹。
宋楚期闭着眼听，好像一首好听的歌。
半晌，歌声里闯进一声粗犷的引擎，几乎半个广场的人同时回头，按照规定，洲大校园里是不准行车的。
但广场西边，一辆鲜红的拉法赫然刚停稳，车门一开，穿白西装的女人从里面走下来，对着车窗拨弄了两下短发。
在喻深这个年纪，看到这个景象，除了酷，没有别的感受。
车很酷，人也很酷。
酷毙了。
女人走路带风，黑色麂皮小细跟扎在北广场的砖缝边，看的人心里默默捏了把汗。
两秒之后，拉法的车窗摇了下来，从宋楚期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车窗里坐着一个男生，和自己年纪也差不多大。
两个人亲了一口，女人才摘下墨镜，踏着小细跟离开车边。
宋楚期看清她的脸，下意识觉得她有些眼熟，长得有点像谁…
但又想不太起来。
十分钟后，礼堂大门从里面开了条缝，交响乐的声音漏出来，学生涌了出来。
宋楚期拍了拍喻深，两个人抱着礼物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了两个一脸幸福的舍友，抱着花和毕业证。
“等明年你俩毕业，我肯定回来站台。”
“期期，你看着喻深，可别毕不了业啊。”
“你建筑力学是不是还挂着呢？”
“放屁放屁。”
两个人打发起宋楚期和喻深拍照，宋楚期特地带了拍立得，先走过去给两位毕业的单独拍了两张。
拍完照片，他把相纸从卡槽取出来，一抬眼，突然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叶裴站的离他不远。
他和大多数人一样，穿着白衬衫，深蓝色的丝带懒散的系着，明明和所有人都一样，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在人群中分外夺目。
宋楚期的眸光多停顿了一秒，下一秒，叶裴突然抬起头，然后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宋楚期重新低头，看回手里的相纸。
“你毕业，我当然要参与。”
钟流声音欢快，她靠在叶裴旁边，拎着chopard手包，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小细跟精准的踩在瓷砖边缘。
周围不少人都在看。
宋楚期没看，他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不过是家属或者朋友来祝贺毕业，总盯着很不礼貌。
而事实上，他也没功夫再注意。
宋楚期把相片递给喻深，接着就感觉到肩膀被拍了拍。
左肩，很轻的三下。
陆泽每次都是这么叫他。
“小期。”
宋楚期回头，陆泽就站在后面。
-
陆泽比他高半个头。
一张脸被黑色口罩遮去了大半，头上还扣着一只鸭舌帽，只剩一双眼睛。
宋楚期的目光停顿了一瞬，随即想到那个视频，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陆泽拉了他一下，两个人站的离喻深和老程他们远了一点，退到一大堆共享单车旁。
陆泽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牛皮色的木质手环，是之前宋楚期过生日的时候陆泽买的，两个goros的一生之环。
只不过宋楚期学建筑要做模型画图，戴着不方便，所以没带过。
“现在方便吗？”
陆泽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嗓音有些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宋楚期把拍立得递给喻深：“就在这说吧。”
周围闹哄哄的，陆泽四周看了一圈，所有人都专心在拍照和聊天，要看也是看着叶裴那边的红色拉法，并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像是松口了气，“小期，我昨天回南市了，晚上在高速，没注意看手机。”
南市是他们来的地方。
宋楚期和陆泽都是南市人。
宋楚期抬头看了他一眼，陆泽很快皱眉道：“昨天不是我让她们去找你的。”
陆泽声音笃定，宋楚期微微蹙眉。
“我昨天就是回去跟家里拿钱。”
陆泽的声音低了几分：“想着回来还给她们，我是觉得丢脸，所以没告诉你。”
“没想到她们居然跑去酒吧里，对不起。”陆泽捏了捏他的肩膀：“是我没处理好，给你添麻烦了。”
太阳很大，宋楚期只能眯眼看着陆泽，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刺眼，他竟然觉得眼前的陆泽有些不真实。
“那你不回我信息？”
陆泽有些无奈的语气：“我看你没回我，知道你可能也需要钱。总不能老是麻烦你，所以一时没想好怎么回。”
宋楚期淡淡：“是吗。”
陆泽拉着他：“走吧，我先带你去吃东西，昨天这么一闹，你估计又没好好吃饭。”
宋楚期昨天的确没吃。
但他觉得陆泽的解释来的有些突然，好像昨天怎么叫唤都是一潭死水，今天突然就盘活了。
但如果不是陆泽，为什么那两个姑娘会知道他晚上在酒吧？而且来的那么笃定。
“但我昨天说的很清楚，如果你不联系我，我就换男朋友了。”
宋楚期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微微发紧，
“昨天到现在，你没联系我。”
陆泽今天这个打扮，明显已经看到了那个被推送火的视频，如果自己真的是无端被骚扰，为什么连一个电话和信息都没有？
“你那就是气话。”
陆泽伸手揉了揉宋楚期后脑勺的短发，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期期，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么。”
“你不会乱玩的。”
宋楚期没否认。
他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陆泽面前。
“好了好了，别闹脾气了，我都解释过了，我也会解决的，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陆泽摘下口罩，冲宋楚期笑了笑。
他是亲切型的长相，让人觉得很好贴近，宋楚期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眼，其实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
“阿泽，我昨天其实还想跟你说，酒吧的内装要弄，我最近的确需要钱。”
“之前那十万，你方便还吗？”
宋楚期到底心软了一点：“多少都行，其他我再想办法。”
其实他自己有存款，再加上酒吧这个月的出账，凑是肯定凑得出的。
只是他现在有些担心陆泽的判断。
洲市太大了，相对于南市来说像一个缤纷缭绕的花花世界，对于陆泽，或者很多来上大学的人来说，难免会有些迷失。
宋楚期之前一直觉得，只要陆泽爱他，他就会一直对陆泽好，毕竟从父母去世之后，陆泽是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
但他是个没有依靠的人。
钱对于别人也许不重要，但对于宋楚期来说，是一定要好好经营的，是要支撑他学业，和未来生活的。
所以宋楚期想来想去，决定拿回那十万。
陆泽的表情突然变了变，连声音都有些严肃：“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这个。”
宋楚期直言道：“也不是突然，其实昀哥上周就告诉我了，但我没直接告诉你。昨天的事情之后，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空气安静。
周围人的嬉笑在这份安静中变得明显，仿佛整个世界都很热闹，只有这里很安静一样。
宋楚期说出口，突然又有些难过，好像他和陆泽不应该走到这一步，他们原本应该是互相支撑的，单纯而信任彼此的。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陆泽说出的话。
“小期，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宋楚期紧攥的手心突然松了下来。
陆泽皱着眉：“酒吧那个？”
北广场上，一阵歪风突然刮过来，后面的一排共享单车发出叮铃咣铛的响动。
宋楚期觉得耳边呼呼的，连陆泽的声音都被刮得有些不真切——
“我们不是说好，这个要借给我创业吗。”
他想要回自己借出去的钱，和他喜欢别人，宋楚期不懂这两者间的联系。
“没有。”
宋楚期努力让周身泛起的冷颤消下去，平静道：“只是现在酒吧需要钱。”
“酒吧一直开的好好的，再说不是还有祁昀吗？你怎么会突然找我钱的事。”
陆泽的声音淡了几分，“你是不是认识了一些厉害的人，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宋楚期突然觉得，他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又或者，早就不在了。
“不是这样，陆泽，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你早点准备吧，这个钱我下个月要。”
宋楚期想走，却被陆泽拉住手臂，陆泽的语气有些凌乱，也许是因为宋楚期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过话：“我看到视频了，你是不是以为他在酒吧跟你说几句话就是喜欢你？你就这么急着要把我甩了？
那边老程和喻深已经弄完了，对宋楚期比了个“等你”的手势。
陆泽看到有人看过来，又飞快的松开手，稳回了声音：“巧了，我好几个朋友都认识叶裴，他就是喜欢到处泡吧而已。”
陆泽语气像是在说自己很了解的事情，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得意。
宋楚期第一次觉得，原来陆泽和那些一看到他就吹口哨坏着笑的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
“既然你这么多朋友，那就早点找他们借钱，把十万还我。”
宋楚期反而平静下来，语速很慢，淡淡道：“至于我想跟谁谈恋爱，不用你操心。”
“什么意思？”陆泽振声：“我不还你钱，你就要跟我分手？”
他们从小到大，从小小的南市到洲市，从青葱到花季，宋楚期是从来没有和陆泽闹过脾气的，更不要说提分手。
“小期，你可要想清楚。”
陆泽的语气就像今天是宋楚期来和他提分手一样：“我们这么久的感情，你都不要了吗？”
宋楚期听着陆泽的声音，只觉得胃疼。
“你喜欢上别人了是吗？我跟你说，人家把你玩到手就腻了。”
“他有多少暧昧对象，你知道吗？”
“连我们学校都有。”
“你以为他会跟你谈恋爱？”
宋楚期的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他不想说话，却没想到背后冷不丁的冒出个声音。
漫不经心，又有些熟悉。
“不然呢。”
宋楚期闻到一点淡淡郁金香的味道。
他回头，叶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一辆共享单车上，眯着眼睛趴在车头。
毕业证和花都放在车筐。
“我可是新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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