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观音土

老摇闻言，站立不稳，打了个晃悠，一屁股坐在地上，身旁的人急忙将他扶起来，孩子的姐姐和妈妈听到此话纷纷趴在孩子身上痛哭不已。

        我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了，都是你们在耽误孩子的病情，现在还没到最后一刻，只是你这个破烂道士束手无策而已，凭什么说孩子没救了，我义愤填膺，断喝一声，“你放他娘的狗臭屁，你别在这儿危害人间了你，你凭什么说孩子没救了，你会个屁！”

        我突然一声吼，众人又是一惊，原本看着我的那两个人生怕我挣脱，忙牵制住我的两条胳膊，二道爷听我将他骂的一无是处，当然恼羞成怒，对我身旁的人道：“还不捂住他的嘴！怎么那么臭！”

        老摇是才想起我这个“恶鬼附身”的存在，将痛失爱子的心疼和恼火一并发泄在我身上，对我拳打脚踢，亏得他年纪也不小了，体力多少有些衰退，打人又打不中要害，我才看他可怜没有还手，只是看着他对二道爷深信不疑和完全不能独立思考的榆木脑袋，心中多少觉得可惜，我又想救他的孩子，又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救，他们虽然还活着，可精神已经死了，彻彻底底挽救不得了。

        但这又是他们的错吗？是一生下来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们今生要经历这完全可以避免的痛苦，我们能够健康地生活在没有变色的阳光下，难道就不该感恩现在，而付出努力让后人的生活变得更好吗——

        二道爷愤愤地看着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享受了些许时分，又叫老摇住手，“牛神还没有走远，不能见血光，现在要先把剩下的事情办了，不能耽误孩子身后之事，牛神跟我讲，他虽然不能让孩子的灵魂回到身体，但他可以做孩子的引路人，他能够让孩子的魂魄在地下得到永生。”

        老摇对此深信不疑，他眼中噙着泪跪下来，在硬邦邦的洋灰地面上又磕了几个响头，终于，他额头的肉皮都被磨破，渗出一片鲜血。

        二道爷通知自己的小徒弟们把圣饼递上来，喂孩子吃下去，只有吃了圣饼，牛神才能把他和普通人分别出来，以便在黄泉路上给孩子引路。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唏嘘，其中不乏有经验的，只要一给病人喂圣饼，就知道这人无药可救了，孩子的父亲闻听此言也哀嚎痛哭，声音低沉宛若狮吼。

        孩子的姐姐和母亲听了表情却为之一震，她们双双跪倒在地，轮番不住地给二道爷磕头，口中哭嚎道：“二道爷——求求您发发慈悲再救救我家孩子吧，他还没死啊！他还有气呀！”

        这时，众人皆哗然，议论声更是不绝于耳，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偷偷议论：“这二道爷本事是没大道爷的大，他是不是不行呀？”

        想不到这话被二道爷听了去，他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随即拂袖转身，愤愤地道：“你们有会的自己来，我只是奉了牛神的命传达个旨意！”说罢竟要迈出门口，老摇惊慌失措地把二道爷拦住，“道爷，道爷，我信您的，求求您施法，别让我儿在地下受苦！”

        正巧门外有人手里捧着一个瓷盘进了屋子，另一人手里拎着一壶水，那瓷盘里装的就是圣饼了，我抬眼望去，所谓的圣饼，竟是四个巴掌大的灰色的圆饼，看不出什么原料做的，不过我脑中紧跟着劈过一道闪电，一个想法立即涌现出来：这好像是观音土！

        这是一种极其罪恶的东西，所谓的观音土，就是香炉里烧剩下的香灰，这种东西人是吃不得的，一旦吃进肚子就拉不出来了，最后滞留在胃里，将人活活胀死，这种东西最常见的时候是在民国时期，当时军阀混战，人民生活水深火热，根本没有粮食吃，家里有老有小，有生病的，是在养不起了，家人便到寺庙里取些观音土做成窝头，强逼人吃下去，能够暂时解饿，可过不了几天吃观音土的人就会肚胀而死，不过也算是个饱死鬼了。

        当时天下大乱，第一天埋下去的死人，第二天晚上便有人刨出来偷回家吃掉，那个人吃人的年代才会有吃观音土这么荒唐的事，想不到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种害人性命的东西竟然还存在于世！我所听说过的最接近的事物，是非洲某些贫困地区的泥巴饼干，那里的妇女以做泥巴饼干为生，将男人们从山里开采来的黏土用水和稀了，加上些黄油，盐巴，白糖，然后用手挖一把，堆在地上，经过太阳曝晒，风干之后便成了泥巴饼干，这种小孩子过家家才玩的东西，竟然真是那里人的食物！一美分四个，家里有快要死的老人，或者生了重病苟延残喘的病人，家人们便会买些泥巴饼干，喂其吃下，通常一两天之后，吃下的人便肚胀而死。

        我曾一度以为这两种东西都离我十分遥远，可看着二道爷带着身后的小徒弟端着圣饼从我身前走过，我的世界观瞬间崩塌又重组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在哪儿，我不敢相信我之前相信过的一切都是真的。

        孩子的母亲和姐姐跪在地上仍不住地哭求，却不敢上前阻拦，二道爷来到孩子身边，拿起一个圣饼，在手中捏烂，捏碎，然后掰开孩子的嘴巴，将观音土一点点填充进孩子的嘴里。

        他不再是个人，他才是真真正正从地狱里趴出来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从头到尾都不是在救人，他这是精心策划的谋杀！是为了保全拜牛教声望的赤裸裸的谋杀！他竟然从头到尾面不改色，从容地将这没有刀刃的杀人利器一点点插进孩子的嘴中。

        我再难控制自己的心绪，滚烫的眼泪和咆哮声一并爆发出来：“你他妈给我住手！你这是杀人！你在谋杀！你根本就不会救人！你快他妈的给我把孩子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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