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军师今年三岁半（五）

“小姐，可以放下来了吗？”帘幔刚撩起一角，春兰不肯再往上撩，转头问道。

        “春兰，”池清清两手托腮，很想翻上一个白眼：“我还什么也看不见呢，再往上一点可以吗？”

        “求求你了……”池清清含着泪花望了过去。

        春兰：“……”

        她能怎么办呢，她完全无法拒绝。

        “好吧，可外边儿这般冷，小姐您刚刚病愈，可别又冻着。”春兰说着，却还是将马车的帘幔往上又拉了一点儿。

        “噗。”温荀坐在马车的另一个角落，见这一幕笑出了声。

        “唔。”池清清瞪他一眼，然后挪了几步靠近车窗，接着她从马车内往外看去，发现外边儿天还是暗的，路上走着的多是些肩上架着货物、形色匆匆的小摊贩，等到了那什么宁安寺下的山脚开阔处，人这才算真正多了起来。

        周边住着的百姓早早起来，寻一平整处支起摊子，跟挑着担子的摊贩争抢地盘，而在这片空地上稍作休息的行人，不论是寻常百姓亦或是衣着华丽的贵人们，不管他们脸上得表情如何，也不管他们是否是虔诚的佛教信徒，但来此的每一个人却皆有所求。

        不知是不是池清清的错觉，她觉着马车行进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小小姐，”适时，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三夫人说在这稍作整顿，让您出来也透透气儿。”

        “好的。”池清清乖巧应道，任春兰给自己穿上厚披风，等穿好了她转头去找温荀，问道：“小师父要一起去吗？”

        “不去，我这人懒的很，坐久了便不愿动，您自己小心。”温荀丝毫没有陪同的意思，他本就不满大清早的被池清清这丫头指名点去宁安寺，如今笑容也有些冷。

        知道这人起床气不小的池清清笑了笑，不再强求，自己走出了马车。

        这万一惹怒了这尊大佛，她目前可担不起责任。

        池清清牵着春兰的手下了马车，没想到这刚一站稳，旁边便有几双只剩骨头的手，端着破烂的碗伸到她的跟前，难闻的气味立即熏了她一脸。

        “小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三日未吃过半粒米了。”

        “我七日未曾食过东西了。”另一个说。

        “我、我整整大半年都在喝西北风！”

        大半年不吃不喝，怕是已经变成鬼了啊喂！

        池清清人有些晕，春兰当即不满道：“车夫你——怎么也不管管？”

        “春兰姑娘，不是我不管，”车夫靠在马车上，一脸无奈：“二夫人说了，若是有乞丐上前讨要银子，打发他们点便是……夫人说这也算是结些善缘。”

        好一个结善缘！

        那为何二夫人、三夫人的马车前是一个乞丐也没有？！

        春兰气结，可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发作，只好忍着。

        “春兰姐姐，你且将我荷包里的碎银子拿出来，给每个叔叔各发一小块吧。”池清清心中叹了口气，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那些乞丐，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清清平日里未曾存什么银子，给不了叔叔你们太多，若是不够，你们可以去旁边的马车找我的姨娘们要哦。”

        “小姐真是个不多得的大好人，”周围乞丐有了进账，也不管事多是少，什么吉祥话通通从嘴里冒了出来：“今日遇见小姐您真是我们三生有幸！哥几个说是吧！”

        “是是……说的太对了，我遇见您真是好大的福气，这下子又有酒喝……”

        “咳！”

        池清清皱了皱眉，心说这些人啊……

        这世上有的人自尊比命贵，而有的人的自尊却好似一文不值。

        “知道就好，拿了银子就快走吧。”春兰一边说一边给几个乞丐分发银子，等发到最右边的一个小乞丐时，那“乞丐”却怎么也不接，其一双眼藏在蓬松的头发后，眼神却囧囧有神：“我不是要饭的。”

        “不是要饭的？”闻言，春兰从头到脚扫了那少年一遍：“那你是做甚的？”

        “我是来卖东西的，”少年将藏在自己背后的手拿了出来，上面挂着一串山茶花跟一串叫不出名字的红花：“这、这是我刚从山上刚摘下来的，尤其是红色的这串，长在悬崖上，很甜的。”

        “嚯，山里长着的野花，”春兰又扫了那花一眼，皱眉说：“谁知道能不能吃。”

        “能吃的，”少年焦急地解释说：“我就经常吃。”

        “小弟弟，我们真的不需要。”春兰拒绝道，心说我们家小姐的胃可经不住这重考验，接着池清清便见那乞丐少年的手往下垂了下来，肩也耸拉了下来……

        就像是雨夜里一只迷茫的小狗。

        “这花怎么卖？”池清清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那些显然是精心收集整理过的山花。

        “五两八钱……”

        “五两？”池清清还未说什么，春兰率先震惊：“你、你是在欺负我们家小姐年纪小不会算账，还是看我们小姐单纯，将她当做了冤大头？”

        “不是的，”少年赶紧解释说：“我还会打猎，我、我会猎兔子。这五两八钱不仅仅是我手上的花蜜，我……”

        “春兰，”池清清赶紧扯了一下春兰说：“就买了吧，那花方才我用手碰过了呢，他也卖不掉了。”

        “可、这，小姐！你不要被这小……被这小卖东西的给骗了！”

        “没关系的，五两银子似乎也不多，更何况清清愿意信他一次，”池清清拉着春兰的衣袖不放，接着将其手里的荷包要了过来塞到少年的手中：“喏，都给你，收好了。”

        “不、不用这般多，我只要五两八钱……就好。”少年有些结巴地说，想要将荷包退回去。

        “嗳…也多不了多少银子，剩下的就当清清对你的投资吧。”池清清说着，再然后将少年手里的山茶与不知名的野花都拿在了自己的手上。

        “投资？”

        “对，投资，”池清清仰着头，甜甜地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其实世间最宝贵的财富不是别的，而是人呢……等你以后成为厉害的人，再连本带息的还给清清吧。”

        马车内，温荀的眼皮子动了一下，随后慵懒地睁开了一条缝，显然是被刚才池清清的那番话触动了。

        呵，小小年纪就开始笼络人心了……不过，我这个年纪时做的更好。接着，他透过马车帘幔的一条细缝去看那个小丫头。

        那里，池清清正挑了一朵花蜜饱满的野花塞进自己的嘴里，名为“春兰”的丫头的声音咋咋呼呼地传了进来：“小姐，别，小姐，您快吐在我手里，这可不兴乱吃啊！”

        “没事的，”池清清正眯着眼回味着那一点别样的甘甜，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很干净，那个小哥哥虽然身上破破烂烂的，但他的手明显洗过很多遍，所以没事的。”

        泥菩萨观察的还挺仔细嘛。马车里的温荀“哼”了一声，闭上眼继续睡自己的回笼觉，未曾想，他这才刚刚拜见周公，便被人狠狠地摇醒了。

        “什么事？”温荀语气不善，帝王之气外泄了一丝，让跑腿的车夫下意识地想要跪下：“抱，抱歉，小文…啊不对，文公子，二夫人和三夫人叫您过去，说是小姐找您。”

        那小丫头又怎么了？

        温荀到底是没抱怨出声，崩了自己“文公子”的人设，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出了马车笑着朝池清清站着的地方走了过去。

        ·

        “二夫人、三夫人，不知有何事需要文某代劳？”

        池清清寻声看向温荀，发现这货的头顶翘起了一根头发，整个人带着笑，却会让人觉着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他应该……确实很生气了。于是池清清没有选择率先开口，去触温太子的霉头，而是等着三夫人替自己说明。

        “小文先生，是这样的，我们呢打算徒步上山去寺庙祈福，这样才显得心诚嘛，但……但你也晓得，清清这孩子小，怕是走不了这么长的山路，可她偏偏又执意要一起，”三夫人没有看出温荀压抑着的烦躁情绪，颇有些可惜地说：“也就麻烦你，抱这孩子上山了。”

        “快些吧，时间不等人。”二夫人说着，两手合十，转动着自己手中的佛珠，好似这样，才能听见严将军活着的消息。

        “小师父，”池清清朝温荀伸出双手，藏起自己幸灾乐祸的小心思，尽可能甜美地说：“抱。”

        “呼……”温荀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一把将池清清抱在自己的手上。

        这小子，对孩子温柔一点好不！我才三岁！

        三岁，可是很柔弱的！

        “哇，”心里吐槽归吐槽，但池清清还是有些夸张地趁机拍了拍温荀的假脸：“小师父好厉害，力气比大哥也少不了不多嗳！”

        嗯？温荀看向池清清的表情多了些戒备，虽其他人未有怀疑，但他还是边往山上走边耐心地说，好让周围的人听见：“我在乡下时除了读书，干的最多的便是在田地里做农活了，小姐不如摸摸我的手，上面有很多老茧呢。”

        池清清拿手摸了摸，果不其然在温荀的虎口处摸到了一块硬梆梆的老茧。

        “呵呵呵，真的耶。”池清清面上这般说，心里却道这小子还真是滴水不露啊，明明这些老茧是从小跟着大师学剑练出来的。

        不过，一直戴着假面，伪装成另一个人，完全改变自己的种种习惯……他都不累的吗？

        明明也还是个孩子。

        池清清想着，手已经举到了温荀的头顶，将他翘起的头发抚平了。

        “？”温荀有些惊讶，于是怔了一下，他看向池清清，对方却已经飞快地收回了手。

        不妙不妙，我刚刚摸了温老虎的屁股——摸了他的头？池清清手攥着自己的衣角，不无紧张地想，但再看了一眼温荀，却发现他的表情莫名其妙地缓和了一些。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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