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三次重生的礼物

　　许风一早六点就到了医院，他要是第一个拿到检验报告的人。若爸爸真的检查出来是肺癌，也要由他亲自跟父母说，而不要由冰冷亳无起伏语气的医生来宣布爸爸的死期。

　　爸爸在他大一时就检查出有气胸的状况，当初医生说可能是长期在工地灰尘吸入过多以及抽烟引起。所以当时也做了肺部切片检查，虽有细胞增生的状况，但都还是良性的，每年也都有定期在追踪。

　　许中魁为了避免病情更加严重，因此不能再去上工地，但他又必须养这群工班，所以他才希望许风接手家业。他也很庆幸儿子有出息，除了可以接下前端设计业务，也分担了大部分工地粉刷跟监督的工作，而许中魁只负责接单，让他可以安心休息了好一阵子，身体才渐渐好转起来。

　　前一阵子许中魁肺炎导致肺积水一直咳嗽不止，但老人家总是觉得没那么严重，因此一直拖著没去看病，结果有个晚上许风在他的居家安全侦测器里，侦测到睡梦中爸爸不对劲，立刻送医急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检验结果是良性的，但是还是要注意，要定期追踪，因为肺癌漫延的很快，从第一期到第三期常常不到一年，现在开始最好半年来一次，即早发现还有机会治疗，知道了吗？」

　　医生交代着。

　　许风拿到报告的那一瞬间，高兴的眼泪都快要飙出来，这时的他才实实在在放下一颗心。一出医生诊间，他立即打开微信传送了消息给雪亭，才去病房跟父母宣布好消息。

　　……

　　翁晓宇在风亭科技主要是负责业务。外表秀丽、个性看似温婉的翁晓宇，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分外八面玲珑、业务手段高明。这几年靠著毕业后服务的地产公司的关系，以及父亲在苏州原营造公司旧夥伴的协助，让风亭的业绩蒸蒸日上。

　　从念书时起，早有不少条件好的人在追求著翁晓宇，但她却一直往外推著，一心只想跟着许风。在许风跟蓝雪亭结婚后，她不但没有放弃，却反而变本加厉的利用工作的名义跟许风保持着连系。

　　刚到苏州时，她原本计划过几个月就可以跟许风去领证，但才没多久，许风妈竟然接回了天旻，她实在无法接受以后要当蓝雪亭小孩的后妈这个身份，所以一直要许风把小孩给蓝雪亭抚养，说自己也可以帮许风生小孩。但也是因为这个争执，让许风开始对她冷淡。

　　而许风爸本来对她就是一直爱理不理的，但自从接回了天旻后，原来对她很好的许风妈似乎开始疏远她，让她无法进入许家的生活。

　　她一直认为这是蓝雪亭故意安排的，就是要放着一个属于她跟许风的物件，在自己跟许风中间挡着，还有比如，那个有着蓝雪亭名字签名的后背包。

　　翁晓宇在跟许风分开后，她气愤的跟著父亲安排相亲的一个工程大佬的儿子交往了一年多，但最后发现自己心中还是一直放不了许风。

　　最后，她还是跟那个男的分了。翁晓宇偶尔会向许风示个好，甚至自己跑到许风公寓里挑逗一下许风。但许风的心思似乎全放在事业上，对她没有很热衷，总是草草了事应付她。而翁晓宇也很清楚反正许风身边也没有其它女人，所以也随著他。

　　但现在不一様了，蓝雪亭又开始出现在他们两中间，这是让她最不能忍受的事，她好不容易把许风从蓝雪亭哪里抢回来，怎么可能轻易放他回去。现在的她一直在想著，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许风留在她身边。

　　……

　　「风，这几天你真辛苦了，今天不要加班那么晚了，你看你声音都哑了。晚上去你那里，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晓宇坐在许风办公桌旁，双眼盯著许风微丰润颧骨的侧颜，一手撑著头、一手轻抚著许风的手臂，嗲声细语的説著。她最喜欢抚摸著许风这双有肌肉的臂膀，因为他总可以轻易的把她娇小的身躯提起来。

　　「不了，下班要去医院看我爸，他明天要出院了，我要去搬东西回家。」

　　许风随口回答著，眼睛却没有离开屏幕，专注的剪接著下周要做报告用的视频。

　　他已经改了很多版了，一直很不满意，因为他觉得场景故事感情不够强烈，怕会无法引起评审的共鸣，但他已经肠枯思竭，知道它不好，但不知问题在那里。

　　「哦，那我一起去吧，好久没有去看爸妈了。」

　　许风拿起手机看了下，今天一整天他不到半小时反覆一次这个动作。早上八点多送出的信息，雪亭到现在都快下班了却都还没有回覆，他的心有点烦躁起来。他索性盖上笔记本，开始收拾背包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你在等什么啊？整天看你心神不宁的，难怪东西做不出来，喂，你去那？」

　　「医院。」

　　「许风，你给我站住。」

　　许风著急的边走边拿起手机播起电话，都一整天了，雪亭不可能不回复他的，他开始担心雪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

　　雪亭今天整天跟著两个社工去拜访了从浦建医院精神科室在家休养的精神病患。

　　第一个是一个有躁郁症的老年人，状况是情绪波动大。雪亭在车上看著他的视频，原先安安静静的看电视，不知什么原因开始一直手足舞蹈起来，但没多久又停了下来安静的看电视，透过视频看著真的很诡异。他们先去拜访这个老人家，还算正常的聊著天，一直到离开也没有发病。

　　第二个是一个三十多歳妇女，先生到外地工作后，一直处于抑郁的状况。雪亭从视频中看著一直都很正常，只是会突然一直抓著自己的手臂。社工説，有次她把自己手臂抓到流了很多血才被发现送医。当社工在跟她聊天时，也都很正常，只是偶尔看她的眼神不太聚焦。

　　第三个是一个四十多歳的男人，不断在家里走来走去。他看了几天的视频都无任何异状。社工説，有一次他突然自己把母亲抓起来打。今天过去时，他热情的招待著大夥，一切看似正常。

　　他们三人都说吃了药的，但是是否真吃了，没有人知道。

　　今天一整天的行程让雪亭很震撼，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的人，社工説，现在社会越来越开放，家庭的围墙也打开了，这些人很容易突然出现在你身边。有些人一发病会伤害到其它人，但常常都是事后发生也来不及了补救，但预防这事真的又很难做到。且在医疗人力有限的状况下，视频根本无法可以时时监控的了每一个人的状况。

　　「蓝老师不回医院了吧？」

　　「不了，放我在2号地铁站下就好了，谢谢各位了，我回去整理下报告，明天见了。」

　　雪亭打开微信，AI群里不少讨论的信息，也有询问她问题的，她都快速的回应了一下，然后她再打开云熙的微信看看他有没有私讯给她。

　　云熙在她昨天送出那个信息后，没多久就回应了。

　　以前的云熙从不会认为她母亲有任何的不是、也不会维护他母亲一句话，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保持中立。

　　她反复看著她跟云熙的对话还是感到很讶异。

　　「没事，我理解。我刚才跟我母亲深聊过了，她的用词的确非常不恰当，我替母亲真心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她的无礼，好吗？」

　　「这事我也不对，不应对长辈如此态度，我一定会找时间当面向她道歉。」

　　雪亭回覆著。

　　「雪亭，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爱你吗？因为你是一个善解人意又有智慧的好女人，以前我不懂得珍惜你，现在，我只想把以前亏欠你的全部加倍补给你。」

　　雪亭苦笑了下，过去的伤害可以弥补的了吗？一个伤害是会引起一连串的后续效应的，云熙学科学的，怎么会不清楚涟漪效应呢？

　　但若是以前的伤害无法弥补，那么现在这个点可以开始修正吗？修正回跟云熙走在一起的路？那许风呢？当初她跟许风走的两年多是她人生的一个分岔点而已吗？难道她跟许风在一起就是一个错误？

　　她的心突然酸楚了起来。

　　雪亭慢慢走下2号线地铁。下班时间上海的地铁总是人潮拥挤，人跟人之间身体不时不小心碰撞着，但是没有感情的牵连，怎么样的碰撞都不会有火花。

　　那是不是若有感情牵引着，就算彼此相距千里，都可能心系着对方？

　　雪亭胡乱飞的思绪在机器似走路的身体里流动，她无意识的跟着急赶着回家的人们移动着。吵杂的地铁广播让她没有听到电话声响，却感到大衣里的手机震动着。

　　来电显示着“我最爱的风”。

　　电话通讯录的名字也没有改？雪亭摇头笑了下，这算是不是感情的牵引？

　　「今天你还好吗？我一直没收到你微信回覆，所以有点担心。」

　　「哦，没事，我今天整天在外面调研，我没看微信，爸没事了，对吧？」

　　雪亭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三，许风说今天报告出来，她听许风的声音不像难过的样子。星期日看到爸爸虽然消瘦但是精神很好，她想应该也会没有事。

　　「恩，爸没事，明天出院。」

　　「太好了。」

　　「嗯，亭，我在写下周的结辩报告，卡住了，可以给我一些想法吗？」

　　刚才许风在办公室写不出东西时，其实早想向雪亭求助。雪亭一直都有很多创意好点子，她总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提示，许风自然可以接的下去，他们两个一向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管工作或是生活。

　　「我不知道你要报告的专业内容是什么，但要说服别人用故事来串场最好。但那个故事要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个可以深刻感动你自己的故事。最近跟你的产品有关系的故事，例如...」

　　「爸爸。」

　　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喊叫了出来，然后再一起狂笑了起来。

　　「雪亭，谢谢你，若是我这次可以得奖，我一定要送给你，让我第三次重生的礼物。」

　　雪亭想到六年前许风在静安公寓挂上“风花雪亭“后，那双丹凤眼深情的望著她、跪在地上向她求婚的情景，那时的他们是那么的幸福甜蜜。

　　那时，许风给了她两个重生的礼物，自己，以及一个家。

　　现在，她可以有机会再拿到他第三次重生的礼物吗？那会是什么？

　　雪亭拿著手机没有挂掉，但却也没有回应，因为她早不顾地鉄中人来人往异样的眼光，趴在地鉄的广告墙上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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