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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4章 一道数学题引发的〔下〕


当日吏员考试后,很快宣府镇陷入沸腾,特别这道“二将击炮题”,又称“王氏算题”传出后,宣府镇更是进入全民解题的浪潮。

        这道压轴的,永宁侯亲设的大题引起数人兴趣,依事后所知,数千考试的士子,不说有人解答出来,甚至连提出思想都不行,更有人考得吐血,引起很多人关切。

        好在他并大碍,让众人放下心来。

        有难度,才有提战性,成为开宗立派的大宗师谁不心动?不说宣镇的小学、中学、大学学子,甚至镇内的官,民,士绅,百姓,军人,闲时都在纸上算算,各类的算术书籍更在宣府镇卖得火热。

        甚至李邦华都集中朱之冯,马国玺,吴植等人探讨这道题目。

        赵瑄现在也出名了。

        其实钟显才与他一样出名,只是钟显才现在归化城,未处于风暴舆论中心罢了。赵瑄则在镇城,很多官将见到他,都会打趣一声:“赵兄弟……吾一炮击之,尔鴽堆尽跨也。”

        赵瑄倒没在意众人的打趣,他一颗心,都沉醉在王斗设计的这道算术题中。他敏锐的感觉到,大将军在这道题上诸多的良苦用心,更敏锐的预感到,这道算术题,是自己炮营如虎添翼的关键。

        身为炮营主官,赵瑄对算术也略有研究,麾下将士,书吏等人,精通粗通数学者不在少数。[

        他汇集麾下精兵强将,连日研究这道“王氏算题”。只是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体方程,麾下更用粉笔算了几黑板,上面四元术列了一片又一片,却连解题的大门都摸不着。

        赵瑄头痛欲裂,有言快刀斩乱麻,他敏锐的觉得,必须先找出一个关键点,只是关键点在哪?

        呆呆看着那道数学题,他一样有吐血的感觉。

        很快的,这次的吏员考题尽数上了这期的宣镇时报。“二将击炮题”赫然在列。内中配上士子考得吐血的惊竦内容,引起的风暴,有飓风似的向镇外席卷而去。

        报纸所到之处,似乎每一处地方都沸腾起来。传到京师时。一样全城骚动。各茶馆酒楼热议不说,便目不识丁的小民也会提个两句:“知道吗,宣府镇考吏员算术。一个士子算得吐血……”

        “真的,什么题这么难?”

        “听说是永宁侯亲自设题的,现在都称王氏算题……”

        数人对宣府镇考题起了兴趣,很多人第一次觉得,原来算术也是这么有意思。

        宣府镇的吏员考试,当然引起京师百官的注意,他们都看着报纸,一道道的分析题目,不过前面的国文考题,被他们不约而同忽视了,按宣府镇出的题目,自己能答对几题?

        难道说自己寒苦读几十年,连在宣府镇当吏员的资格都不够?

        这太打击人了,也太让人害怕了。

        还有,宣府镇出的策论题,题题尖锐比,便如第一道:“有一州,国初有口三十四万余,夏税秋粮年计十四万石余,今有口六十万余,夏税秋粮年计五万石,此为何故?请解答。”

        明眼人一看,这当中涉及到了士绅问题,不是士绅的逃税抗税,广占田地,怎么会丁口增加,反而税粮下降?

        人言气数已尽,其实还不是土地与人口,还有财政的问题爆发到极点?

        只是这种题目,可谓历代都在回避,各人心知肚明便好,谁也不会提出。宣府镇此次却作为考题出现,难道永宁侯要挑战几千年来官绅们的优待特权?他在下什么棋?[

        还有后面几道题皆是如此,这让很多人心中不满。

        但王斗现在如日中天,兵强马壮,谁敢明面挑战他的威严?不知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就是因为针对永宁侯王斗,被皇帝陛下发配到边陲军镇去了吗?

        所以众官员忽视了这些题目,将视线全部集中到后面的算术题上,而且有意的引导民间舆论。

        明面上,他们还对这些算术题不屑一顾,强调读书人的精力,还是应该放在经文上,便如内阁首辅周延儒代表众官放言:“书数只是小道,四书五经,圣人微言大义才是堂皇正道。”

        他的话上了成立不久的皇明时报上,不过私下里,周延儒却与幕僚们兴味昂然的研究这些算术题,特别那道“王氏算题”,越研究,便越觉得此题深不可测。

        为了解题,他还从故纸堆中翻出早被自己遗忘的九章算术等书籍,仔细琢磨起来。

        周延儒都如此,京中百官更引以风潮,闲时都会扯个几句算学术语,似乎不如此,自己就跟不上潮流一般。

        ……

        “哗哗哗哗……”

        算盘的响动有若暴雨声音,东暖阁上“宵衣旰食”的泥金大匾高高挂着,阁内崇祯帝背着手,手上捏着宣府时报,只是呆呆的看着外间出神。

        而在阁内,众多太监聚着,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的率领下,正在紧张的计算着。

        他们身前,一张张条形案桌摆着,上面放着一副副算盘,尽是户部使用的那种黑长大盘算。这些大算盘极长,每一副可能达到五、六米,计数单位,也非常的广大。

        从上面标的数字就可以看出,从个、十、百、千、万甚至一直往后标,亿、兆、京、垓、秭都有在内,有的更是标到穰、沟、润、正、载等极限数字。

        当然,实际的运算,能到亿与兆就不错了。

        此时众多太监与盘算一字排开,哗哗哗的拔着算子,极为壮观。

        而这些大算盘,也是几人共用一副。增强算力。

        还有些太监在黑板上写写算算,宣府镇的黑板与粉笔也传入京中了,确实在草写计算上比较方便。

        对宣府镇的吏员考试,崇祯帝岂又能不关心?报纸到后,他逐步逐题的研究,王斗前方策论命题其实颇得他心,因为让他想起了近期京师诸事。

        陈新甲提议在京师大练新军,崇祯帝是非常赞同的,只是练军需有粮饷,诸臣计。内阁首辅周延儒提议让富户百官蠲助。而且还设黄绫册薄。

        周延儒设想很完美,此朝廷危困关头,想必京师士绅百官富户皆会慷慨解囊,以度国家燃眉之急。然而。实际呢?

        众官相互诿。谁也不愿意捐助,最后还是在皇帝暗示下,内阁首辅周延儒带头捐了一万两银子。然后内阁大臣你一万我五千的捐银,下到百官,就是你一千我五百两了,最后得到的数字,也是杯水车薪。

        皇帝大为不满,然后百官言勋戚富有,可令他们助饷,特别戚臣嘉定伯周奎刚进为侯,人言周奎富足,作为戚臣,也应该首倡带头。崇祯帝认为有礼,周奎等怎么说也是亲戚,他本人更是自己亲家岳父,定会帮自己这个忙。

        于是他派遣太监徐高去宣诏求助:“休戚相关,务协力设处,以备缓急。”

        周奎却道:“老臣安得多金?”

        徐高泣谕再叁,周奎不得已,最后捐了一万两,然后各勋戚你一万我五千,各大太监你一万我五千,京中富户喧沸奈,一样掏腰包,整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最后才得银三十万两,离新军首期投入都相差甚远,又如何开练?

        还因为如此,周延儒饱受劾。

        又有洪承畴奉命整顿京师,虽然手段温和老辣,步步为营,但总有利益受损者不满,劾风暴将起,洪承畴会否步李邦华后尘,极为难说。

        还有,曹变蛟、王廷臣于闰月初回到驻地,差点发动兵乱,却是他们久离己镇,又麾下大量伤亡,附近官绅趁机吞占新军田亩熟地。曹变蛟大怒,斩杀了一大批吞占田地的乡绅们,使得群情鼎沸。

        攻伐曹、王二人的奏疏又如云而来,更有阴冷低语传扬:“新军,实为大明之祸害,就知道与民争利……”

        虽然攻伐奏疏崇祯帝尽数留中不发,但一样心力交瘁,他有心让二人在玉田等地继续编练新军,然钱粮,只得作罢。最后,还是决定应曹变蛟、王廷臣之请,将二人调到辽东去,守护义州等地。

        种种事情,让崇祯帝焦头烂额,特别手中钱,让他苦恼比,只是大明真的没钱吗?捏着手中的宣府时报,皇帝不以为然,也更深的觉得,宣府镇这次策论命题出得好。

        只是,这事只得心中想想罢了,大明科举成熟比,几百年来士子皆依此考试。斗然改变,只会使局势乱上加乱,新军之事,已经令人头痛比了,崇祯帝不想再增加烦心事。

        不过对当中的“王氏算题”,皇帝还是非常好奇的,听人说这道题非常难,京中百官学子私下都有计算,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解出。

        崇祯帝就不相信了,自己拥有亿兆臣民,人才数,会连区区一个边镇军阀的算术命题都解不出来,他让王德化找来宫中精通算术的太监,决定把这道题解出来。

        然而半天了,众人还是没有停止运算的痕迹,暴雨似的珠算声仍然响个不停。

        崇祯帝皱了皱眉头,又踱回案前,翻了翻桌上的皇明时报。比起宣府时报,皇明时报便若邸报的翻版,比较枯燥味,自愿购买的人少,所以发行后,便是各部各户摊派,从百官的头上扣一份报纸月钱。

        又批了一会奏折,阁中还是珠算声音不止,崇祯帝不耐烦起来,区区一道算术题,这么多人还算不出来?

        “怎么样,还没有结果吗?”

        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他不耐烦同时反更加好奇,这道“王氏算题”真这么难?

        王德化苦笑请罪:“奴婢能,请皇上治罪……”

        他抺着额头道:“实是永宁侯这题,这题……”

        大寒的天,他头上都冒出密密汗珠。让他油光水滑的脸闪亮一片,显是用心过度之故,他最后给皇帝出主意:“不若将此题发给国子监,毕竟他们是正经的读书人,特别内中还有专门读算科的。”

        ……

        京师国子监位于城东安定门内,虽不如南京国子监那样浩大,但一样监生众多,他们除学习四书五经外,还要兼习,以及律令、书数等课。更设有专门的律学、书学、算学等博士。

        不过说实在。这些人地位低卑,就是博士最高也不过从九品,哪如五经博士,个个正五品以上。由此也可以看出律、书、算三科在大明地位的低下。

        然今天。算学科的博士突然接到圣旨。让他们计算那道“王氏算题”,务必算出,体现朝廷的实力与威严。

        这个整个国子监都轰动了。算学博士不敢怠慢,立刻集中所有的助教、直讲,还有算科精英学生,奉旨计算。

        不过他们尽心竭力,一样遇到与赵瑄一样的问题,切入点在哪?动态立体几何,该从何处入手?

        看算学博士茫然失措,算得是面色苍白,摇摇晃晃,旁边观看等待的国子监祭酒与司业人等大吃一惊,此题难道如此高深?连本监的算学博士都手足措?

        事关圣旨,他们也不敢松懈,不断投入精通算术的监生进入计算,最后,更是整个国子监都动员起来。

        ……

        “神父们,我们的机会到了……”

        说话的是钦天监一个高鼻深目,穿着大明官服的西洋人,他年约在五十岁,有着浓密的络腮长须,深邃的眼中不时浮现智慧的光芒,却是此时在钦天监任职的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这个万历二十年出生的德国人本名约翰,姓亚当,就读耶稣会创办的三王冕中学,又在罗马德意志学院、灵采研究院学习后,于万历末年与邓玉函、罗雅谷等多名传教士,以葡萄牙政府派遣名义,东渡到了大明。

        此时传教士延续的是利玛窦“驱佛补儒”、“合儒超儒”等传教手段,所有人踏上中国土地后,都必须研习中国语言文化,研究中国的经史与伦理,以寻求到他们传教的突破点。

        利玛窦手法一度取得很大成功,对这些个个取汉名,穿汉服,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读汉文典籍的西方传教士,当时文人士大夫对他们抱以极大的好感与信任,更有了徐光启这样的高级耶稣会成员。

        不过利玛窦死后,有些狂热的传教士认为利玛窦思想过于迁就中国人,影响了天主教的“纯正性”,发展教徒速度太慢,所以他们开始改变利氏的传教路线,采取更激进的传教方式。

        他们坚决排斥儒家思想,严禁中国教民祭天、祭祖、拜孔子,激起当时人等极大的反感与怀疑,当时便有人言:“有利马窦、艾儒略等,托言从大西来,借儒术为名,攻释教为妄,自称为天主教,亦称天学。”

        还言:“此辈偷梁换柱,偷换我圣教上帝、圣经等念,此为以夷变夏之妄意。更天主教不许供君亲牌位,不许祀祖先父母,真率天下而君父者也。”

        南京教案后,所有传教士尽被驱逐,只得居澳门一地,约翰决心改变这种局面,他一样换上汉服,并从中选名,取了汤若望的中国名字,借与后金作战的机会,以军事顾问之名,与众传教士到了京师。

        此后汤若望延续利玛窦路线,温和传教,许可教徒祭祖、拜孔等,工作取得很大进展。单单他一人,所付予洗礼者就达五十之多,内更有奉教皇族、宗室、太监多人。

        因为他的成就,崇祯十三年,被教会任为北京传教区区长。还因为汤若望精通数理天文学,所以被崇祯帝任命为钦天监官员,译著历书,步天文,制作仪器等。

        借这个机会,他发展了御马监太监庞天寿等教徒,还了多员传教士入监供职。此时他身旁聚了多位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个个穿着大明官服。

        汤若望等传教士,很早就对王斗暗中关注,特别王斗封伯封侯后,汤若望等人更重点关切,靖边军出战辽东,还有班师回朝后,他们也专门去暗中看过。

        事后,汤若望对身边人叹道:“多么精锐的小伙子,丝毫不会差过我们欧罗巴的士兵们,大明的未来在于他们。神父们,务必使这个大明的军阀投入主的怀抱。”

        但让汤若望等人失望的是,王斗对他们一直不咸不淡,甚至不许可传教士进入他的地盘。

        而且,让汤若望等人惊竦的是,王斗似乎对世界非常了解,对他们这些传教士也非常了解,甚至对欧罗巴非常了解。这让汤若望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普通士兵起家的军阀,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汤若望甚至在想:“东方人有言,天降圣人天知天觉,难道大明这个侯爵,便是天降的圣人?”

        除此以外,他不能解释王斗身上的“灵异”,也让他们越发孜孜不倦的努力,希望能取得王斗的好感,最好最终入教。

        此时汤若望对身边人微笑道:“神父们,机会来了,展现你们的才华,我们欧罗巴累积的知识,阿基米德、欧几里得等智者的结晶,让这片东方国度的子民,大吃一惊吧。”

        身旁一个传教士笑道:“是的神甫,昨天国子监消息传来,他们集中了全学校的力量仍然不能解答,看来侯爵大人这道题,还需要靠我们解出,毕竟数学,是一门严谨的学说。”

        另一个神父也是笑道:“东方人在逻辑上充满浪漫的幻想,我们欧罗巴人则象数金币的犹太人……不过也因为这种特性,使得我们适合研究严谨又充满逻辑的学问,是该让这些契丹人大开眼界的时候了。”

        汤若望说道:“神父,我必须指正你一个问题,经过我的仔细研究,明国人与契丹人并没有关系。要说关系,契丹人便象欧洲曾经的蛮族,也如现在汉人与东北野蛮人一样复杂情况。就是旧日汗巴利可城,也只是鞑靼人对北京城的称呼。契丹人的称呼,我们不应该对他们说出口,否则会引起他们的震怒,毕竟,那是野蛮人一支,现在他们自认文明人。”

        他说道:“我们可以称呼他们为丝国人,或塞里斯人,当然,他们的称呼很复杂,现在叫明国人,又叫中国人。越仔细研究这个国家,越让我觉得迷惑。”

        另一个神父道:“中国,便是中央帝国的自称,我想,他们太自大了。”

        汤若望说道:“这是个富足又强大的国度,他们有自大的资格……神父们,称呼不重要,这是个足轻重的问题,我们应该运用我们的学识武器,好好展现我们的风采,最终使这些异教徒目光仰望,皈依主的怀抱。”

        所有神父们一起画十字架,个个饱含激情,皇帝已经下了圣旨,国子监的学生却不能解答,若他们计算出来那道数学题,会引起怎样的风潮,令多少人仰望?

        到时他们还可出一个人,到宣府镇去任大宗师,趁机拉近与侯爵大人的关系。

        汤若望严肃自己神情,拿出手中的宣府时报,说道:“好了神父们,开始计算吧,一道一道解答报纸上这些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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