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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七日血战


  目送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大人们,走出王帐。檀石槐颓然瘫坐下来。

  那晚,刘备少年英姿,仗剑直闯王帐。

  檀石槐恍惚看到了年十五,却勇健智略,单骑追赶抄掠外祖父家牛羊的异部首领,所向无敌,将被抢牛马尽数追回的,自己。部落畏服。施法禁,平曲直,无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

  今日之刘备,便是明日之檀石槐。

  唯一不同,刘备乃是大汉宗亲。与鲜卑势不两立。檀石槐自觉时日无多,便想趁刘备羽翼未丰,亲提十万大军,将其扼杀在白檀城中。这便是大军围城的动因。

  血战三日,损兵折将。本打算连夜退兵,细作却带回城中缺箭的消息。心有不甘,又战三日。

  如今胜利在望,焉能死心!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

  护城河被填,瓮城已破。汉军技穷,放出毒烟,险害自己。乃是强弩之末,必不能持久。只需攻入城中,凭此坚城固守,取食城内堆积粮草,加之麾下数万控弦之士。即便三路汉军追来,亦不足惧。毕竟,皆是骑兵的三路汉军,也缺攻城利器。

  如此,形势逆转。想守便守,想战能战。待汉军攻城乏力,便可趁机杀散残兵,突围而去。即便雪大,凭此坚城亦足可熬过寒冬。

  若如此,此战亦算惨胜。

  如今再行退兵,正如先前对三部大人所说,前后皆有汉军围追堵截,必定死伤惨重。丢掉了赖以生存的“水草”、“刍禾”、“盐地”,牛羊牧民被乌桓、匈奴所掠。大军无处为家,食不果腹。如何能熬过这个寒冬?

  三日前,尚可退。血战六日后,唯有强攻一途。

  退兵之险,自古便有。

  悬羊击鼓,饿马提铃。各种奇招,花样百出。便是为迷惑敌人,行金蝉脱壳之策。

  退兵为何险之又险。乃因退兵势弱。士气多低落,军心不稳。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兵败如山倒。且前军变后军。辎重粮草,皆拖在后方。若敌挥军掩杀,纵火烧粮。军心必乱。故而,良将多战胜退兵。趁小胜士气高涨,敌军新败亦不敢追赶。且退兵时必有一支强兵断后。又或是选险要处设伏。亦或是放火、决堤阻断道路,诸如此类。

  断不是,说退便能退。以此时鲜卑为例。轻骑自能退走。可满营辎重粮草,又如何能跟得上马匹?

  斥候来报,三路汉军已合兵一处,直扑白檀城。还有一日便可抵达。

  此时若退,即便轻骑能全身而退。辎重粮草、各部牧民,还有漫山遍野的牛羊,何以幸免?

  失去辎重粮草、各部牧民,遍地牛羊。隆冬将至,冰封万里。大军又如何独活!

  退无可退。

  三部鲜卑大人又岂能不知。

  是夜。

  白檀城内火把并举,堆光如昼。

  头戴呼吸面罩,全身裹满皮革的工匠,连夜清理瓮城积尸。取土掩埋余烬。不等毒烟散去,又搬砖填充门洞,封死入口。武库中的兵器甲胄箭矢,尽数分发,补充累日耗损。人马皆饱食,枕戈待旦。

  众将来问。

  刘备笑答:先前示弱,明日便恃强凌弱!

  黄忠猛然醒悟:莫非汉军将至。

  刘备欣然点头:然也。

  这便唤入一人。待来人揭开鲜卑皮盔,众人这才发觉,竟是阎柔!

  白檀城有南北二门。鲜卑连日猛攻北门,南门无战事。乔装鲜卑骑奴的阎柔等人便趁夜入城,带来大军动向。

  得知三路汉军已合兵一处,直扑白檀城而来。还有一日路程。刘备便明白,此战已胜利在望。

  鲜卑退无可退,唯有以进为退。兵行险着。抢在汉军抵达前,攻破白檀城。据险固守,方有活路。不然,茫茫草原,阴山南北,皆是鲜卑墓场。

  比起以农立国的炎汉,游牧为生的鲜卑,对气候的抵御更加羸弱。大旱蝗灾,寒冬大雪,皆是天敌。轻则损伤,重则灭国。逼不得已,只能年年抄掠边郡。

  十万大军被刘备拖死在白檀城外。已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

  第七日,便成了双方最后的血战。

  纵观全局。当鲜卑舍弃轻车熟路的群狼游击战术。放弃骑兵优势,转而进行一场惨烈的攻城战时,胜负便已注定。

  向来以备不虞的少君侯,深得恩师和崔尚书真传。能攻善守。兵甲齐备,辎重充足。加之大汉机械,冠绝天下。鲜卑如何能胜。

  先杀子夺妻,拉满仇恨。待大军围城,再轮番操弄守城诸技。鲜卑损兵折将正欲退却,又示之以弱,诱其强攻。然后假装鱼死网破,放毒搏命一击,制造弹尽粮绝之假象。一来二往,竟将鲜卑拖了足足六日之久。再加三部鲜卑齐聚,亦用了十日。正是借助这宝贵的十六日,三路大军,及时杀到。

  七日。

  鲜卑倾巢而出。舍弃战马,持木盾弯刀,大声呼号胡语,向白檀城冲来。

  见黄忠看来,刘备笑着摇头:“不急放箭,先杀一通。”

  见城头只有淅淅沥沥的流矢落下。各部大人纷纷松了口气。城中已无箭。却不知还有没有鬼火毒烟。

  鲜卑死士扛着连夜赶制的云梯冲到墙边。头顶矢石,将云梯竖起。这便以口衔刀,奋力向上攀登。一锅金汁兜头泼下。浑身皮开肉绽,落地气绝。又有鱼油泼下,顷刻燃起大火。

  云梯烧成火梯。一排鲜卑死士被卷入烈焰,皆成人形火炬。

  昨日攻破的门洞,今日又被砖块堵死。急切间难以攻破。瓮城门前,鲜卑大军多有滞留。守军故技重施,抛洒鱼油,纵火焚烧。身上皮毛冬装极易燃烧。又沾鱼油助燃。整个人便烧成一团火球。火球互相传染,城下烧成一片。

  哭声震天。忍无可忍,左右互攻而亡。

  累次纵火。数次延烧。七日血战,淤积在城下的层层尸骸,亦被烧透。变成一团团人形灰烬。一脚下去,飞灰湮灭。泥足深陷,灰烬底部少数未被焚烧的尸骸,又诡异的渗出黑血,淹没双脚。情形十分可怖。

  饶是如此,鲜卑死士仍血战不退。终有一架云梯被成功竖起。鲜卑死士不避刀锋,挥舞弯刀冲上城头。却被赶来支援的崔霸一枪拍碎天灵盖。血崩落地。跟着跳上城垛的一队鲜卑死士,被刀盾兵合围,乱刀砍碎。

  崔霸跟上一枪,将云梯挑翻。

  见越来越多的云梯搭上城墙,鲜卑死士接连冲上城头与汉军白刃血战。端坐王座上的鲜卑大单于猛然举杖!

  呼喝——

  三部鲜卑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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