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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7 一去不返


  遗芳里,取自《楚辞·远游》:“谁可与玩斯遗芳兮,晨乡风而舒情。”之句。位于函园西北,里中有迭石鱼池,芳草滋茂。皆梁冀旧园遗存。故亦应“遗芳”二字。

  遗芳里紧临东山门。与洛阳西郭,一墙之隔。乃园中,除九坂台里外,最寸土寸金之地。多为京中士大夫聚居。所谓闹中取静,莫过如斯。

  便是游商货郎,车入里道,亦放低声量。吆喝通透悠远,韵味深长。不敢用陈词滥调,高声喧哗。

  曹节立别馆于此,自有远见。

  且平日关门闭户,左右邻里,皆不知其身份。亦省去诸多麻烦。

  唯少数勋贵,知曹节隐居在此。

  王允车驾入里道,稳稳停在府前。

  阙上黄门力士,便吆喝值守小黄门,大开中门迎客。

  “见过老大人。”见曹节曲廊相迎,王允上前见礼。

  “拜见王太仆。”曹节回礼:“请堂内一叙。”

  “请。”

  此乃私宴。除王允外,并无外人在场。

  席间,命安素堂内相见。

  曹节言道:“老朽沉疴缠身,不久于人世。心中唯一不舍,便是小女。太仆当知,老朽久居朝堂,伴君之侧。恐身后,小女为仇家所害。敢问太仆,可否出手相救。”

  “安公子,于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大人,当可安心。”王允肃容答曰。王允素有任侠之气。

  “如此,太仆可愿收小女为义女。待老朽撒手人寰,迁入园内安居,照料身后之事。”曹节言道。

  ‘这……’王允自入京以来,先暂居国宾馆,为太仆后,又得赠卢司空城东旧宅。蓟王亦曾以园内宅邸相赠,王允为避嫌而婉拒。故闻此言,颇多踌躇。

  安素言道:“太仆万勿多想。阿父之意,乃为护安素及一众门内子弟。故举宅相托。非贿赂耳。”

  “原来如此。”王允退而言其次:“老大人身强体健,此事不急。”

  “也罢。”曹节就此作罢。先前既能婉拒蓟王,如今再拒,亦不意外。

  “不知认女之事,又当如何?”曹节再问。此才是关键之所在。

  “闻,安公子曾登船宫,与七妃相认。”王允仍有顾虑:“老大人可有将安公子,婚配蓟王之意。”

  “老朽正有此意。”曹节如实相告。

  “如此,王允当避嫌。”王允言道:“今若为安公子义父,他日便是蓟王义父也。”

  曹节昏花老眼,精光隐现:“若能与蓟王沾亲带故,无不大喜过望。如此利好,唾手可得,太仆何以拒之门外。”

  “为报公义,岂牟私利。”王允正色答曰。

  曹节一声长叹,离席下拜:“世人皆言,王太仆隐忍有谋,嫉恶如仇。今日一见,方信以为真。”

  “老大人言重了。”王允回拜。

  起身后,曹节隔案耳语:“二戚之乱,必不得善终。若蓟王迟迟未醒,三宫俱乱矣。太仆当与小女,力保三宫帝后并诸皇子,安危。”

  “哦?”王允这便醒悟:“莫非,老大人唤王允至此,名认义女,实则暗以心腹之事相托。”

  “然也。”曹节龇牙一笑:“小女行走禁中,如鱼得水。且自幼得高人传授诸多秘技,自保无虞。然三宫帝后,兹事体大。若二戚之乱,不可收拾,亦或是为人所趁,屠戮宫室,引朝野动荡。太仆需力挽狂澜,救社稷于水火。”

  王允言道:“事关国祚,王允自当尽力而为。却不知,如何施为?”

  “太仆无需多问。”曹节言道:“若事到临头,恳请太仆与小女,同进退。”

  “一言为定。”王允掷地有声。

  “如此,老朽再无牵挂矣……”曹节慨叹。

  三日后,曹节辞世。追赠车骑将军。

  黄门人才凋零,自顾不暇。三宫鼎立,二戚相争,亦无暇他顾。

  反为争空悬尚书令一职,双方人马,你来我往,不可开交。唯有长信太仆程璜,长乐太仆赵忠,永乐太仆封谞等,残余中常侍,遣使吊唁。太妃亦遣函陵令鲁肃登门祭拜。

  曹节历经宦海沉浮,能人活到老,安然辞世。实属不易。功过皆随之入土。

  人死为大。

  曹节府邸,早质押子钱家。别馆位于函园,黄门子弟足可保全。

  唯一念念不忘,便是三宫帝后安危。只可惜,许多前朝隐秘,亦随之烟消云散。便想要深究,亦无迹可寻。

  安素的真实身份。许只有蓟王枕边,寥寥数人悉知。

  曹节之死,于己于人,皆可谓正当适宜。

  大长秋、尚书令,皆属要职。尤其尚书令,二戚皆势在必得,寸步不让。

  至于曹节身后事,追赠车骑将军,已称恩厚。还有何所求。人死如灯灭,树倒猢狲散。再无人惦念。

  唯有窦太皇,遣长信太仆程璜亲来。

  程璜与曹节,争斗一生。先前,便是曹节暗中联络禁中宦官,将如日中天的程璜扳倒,称病不朝多年。后二人又不计前嫌,联手与十常侍等一众中生代宦官斗法。功成身退,隐居避祸。终得善终。

  程璜心生戚戚。临别时,竟泪流满面。

  大汉日薄西山,一去不返。黄门式微,几成定局。叹曹节,而忧己。“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回长信宫后,竟一病不起。

  二养女恐老父时日无多。急忙传信合肥侯国。长伴合肥侯身侧之程中大夫。速赴京城,见老父最后一面。

  合肥侯,食乳得兴。专宠程中大夫,国人皆知。

  故程中大夫,已先于袁夫人,身怀六甲。

  收到家书,不敢怠慢。心慌意乱,这便收拾行囊,准备上京。

  合肥侯,身患隐疾,膝下无子。程中大夫腹中,乃唯一骨血。先前为废帝,与夫人离京时,于广成馆中遇袭。若非蓟王遣绣衣吏暗中护送,夫妻二人早死于何府死士,乱箭之下。

  大将军虽兵败枭首,然车骑将军何苗仍在。侥幸逃生,夫妻二人焉敢轻身赴险。

  夫人袁氏,乃出汝南袁氏。性宽不妒,颇识大体。遂去信京中,代为照应。

  万事俱备。程中大夫,日夜兼程,奔赴洛阳不提。

  送别时,袁夫人忽意味深长:“程中大夫此去,或有意外之喜。”

  “喜从何来?”合肥侯。愧为人夫。虽与夫人同床共枕,却相敬如宾。至今,仍未有鱼水之欢。

  袁夫人不以为意:“夫君,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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