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高技术地黑

红驹出版社组织的活动毫无问题，预料中出现的对抗势力的确出现了。但或许是背后得到了吩咐告诉说这帮人惹不起，又或者是最近再要兴风作浪的动力不足，来的几个人也就是远处举举牌子抗议示威，丝毫没影响到活动的进行。在诚品书店进行的活动，非常顺利。

        第十三舰队的护航自然是少不了的。有了银页公司之后，岳清言、房安馨对于书友会的掌控力直线上升，而书友会中，不局限地点，在香港台湾的多了去了。哪怕是没什么人气的活动，号召一拨也能够刷出几百人的支援阵容，更别说在港岛，《银英》的影响力不算很低。

        而岳清言索性在公开场合放言，自己在港颇有灵感，正在创作有关香港的故事，更是引来许多粉丝们的叫好。连带着，一些本地报纸也开始报道。但本地报道的语气，却像是在看好戏。

        莫尔笙终于结束了学校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飞来了香港，接手本地的各种工作和联络。许盈盈也抽空过来玩，要是有什么可以帮忙，她也不介意工作一段。

        莫尔笙看到岳清言和房安馨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紧张警惕，不如说觉得很好玩。两人的相处太自然了，对于她来到香港也没有任何疑义。岳清言不解释什么，也不说什么让莫尔笙放心的话。仅仅就是觉得她来了很好，这就够了。

        房安馨则是终于开手机和父母联络了。因为，几天不联络，以家里的能量竟然没有直接派人来把她带走，那就意味着哥哥和父母都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那周围没人盯着才怪了。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把人叫到身边来，哪怕提提行李也好。

        原本他们是准备在香港住几天就走，到处看看，结果因为岳清言新的创作计划，变成了莫尔笙带着房安馨去乱逛。岳清言就憋在酒店里写稿子。

        好在因为故事的路线清晰，行文也不算很难，岳清言也就在酒店里熬了一周，写了两个中篇。

        小说第一时间发给了朱毓，也发给了阿跃。然后，岳清言就睡觉去了。一周时间他又瘦了一公斤多，不知道还在香港停留的几天能不能靠着吃大餐补回来。

        朱毓拿到稿件，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然而真正看起来还是忍俊不禁。岳清言对香港的相关情况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调研的，这才有了两个讽刺的社会层级、社会问题乃至于与讽刺程度都完全不同的中篇。

        一个故事叫做《维多利亚一号》。这个故事看起来颇有几分血腥。

        在银行任职的邓丽嫦每天做着极为无聊的电话销售的工作，心里却有着一个从小到大挥之不去的梦想：买一套能看到维多利亚湾的房子。她辛辛苦苦地工作，拼命省钱，终于攒够了房子的首付。

        但是，付完首付之后，正好碰到香港楼市爆火，增值迅猛。开发商宁可和邓丽嫦毁约，付违约金，也要解除购买合同。邓丽嫦异常不满，但也没有任何反击的手段。就算加上了违约金，她也付不出升值后的房子的首付款了。

        而在这个时候，她的父亲重病垂危，已经是癌症晚期没得救了，邓丽嫦犹豫再三，在别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拔掉了父亲的插管。她不愿意将手上的现金用在没救的父亲身上。

        而她和她的情人——一个有老婆的中年销售经理关系也终于走到另外尾声，虽然两人在相处中各取所需，中年男人用她解决生理需要，邓丽嫦则用中年男人欺骗自己处于正常的社交关系中，但分手仍然给她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邓丽嫦意外听说，死过人的房子卖不出价钱，大家对于凶宅这回事非常忌讳，于是决定铤而走险，让自己要买的这套房子跌价。于是，她带着刀，在一个深夜悄悄进入了名为“维多利亚一号”的公寓楼，敲开一个个房门，大杀特杀……

        这是个带着浓厚的诡异和荒诞气氛的故事，但细细想来，更让人毛骨悚然。香港的房价，真的是有那么可怕，真的很难说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而且，岳清言的行文中，有好几处都暗示，那些你们买得起的房子，你们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居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朱毓觉得，岳清言写的这篇，并不完全像是一个小说。虽然小说的开头是从邓丽嫦潜入公寓准备杀人开始的，里面用了大量倒叙，邓丽嫦杀掉一个个典型的香港人的同时，她不断回忆起自己日常生活、工作中遇到过的人，每个人都有其典型性。而这种杀戮也就显得非常有象征性和形式感。似乎是杀光这些典型的香港人才能买得起房子。这个象征实在是太恶毒太细微了，朱毓也不敢确定到底是岳清言有意为之，还是自己想得太多太坏了。

        不过，再怎么样，读得虽然觉得很爽很厉害，可这整个中篇小说还是像一个电影剧本的文学本。一个连分场、蒙太奇都已经处理好了的电影文学本。当这个念头产生，就再也压不住了。

        朱毓连忙打了个电话给比较熟悉的本地导演赵天照。

        “天照，有个小说给你看下。我觉得是个不错的电影题材。”朱毓开门见山地说。

        赵天照一听朱毓的声音，连忙恭敬地说：“朱姐，终于来照应小弟我啦。我这就看。”

        “你就别贫了，你看下，如果合适的话，我去要改编权。投资倒是不用担心，我去组局。”

        “是。我马上看。”赵天照相比于朱毓，是晚辈，也知道朱毓平时太忙了，从来不多说闲话。基本上她判断说能怎么样，差距不大。

        但当赵天照看《维多利亚一号》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卧槽，多好的荒诞、犯罪和惊悚题材啊，甚至隐隐有种邪典的味道。推向极致的逻辑本身并不严丝合缝，但这恰恰延展了那种荒诞感。

        而且小说写得非常成熟，粗粗一看就能明白结构，完完全全是照着电影剧本的情节推展方式来写的。但关键桥段的描写，又非常给力，仿佛所有的画面都在眼前了。拿了小说稍微分下场次，改下对话格式，直接就是剧本，压根就不用编剧这个环节了。

        投资不大，题材吸引人，剧情张力够，甚至连表现样式也有许多设计，这种东西拿到手里，当然是要拍啦。而且，朱毓也说了，她那边会搞定投资。

        不过，当朱毓看完了第二个中篇，脑子里又是嗡地一阵。这……简直了。岳清言轻轻地揭开了香港政治、治安层面自说自话，说起来守规矩重程序，实际上各行其是的一面。真不知道这个之前从没来过香港的人，是如何观察和了解到这一点的，尤其是对于香港的各项律令，他真的在短短几天内就掌握得如此透彻。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寒战》。

        故事的第一部分，说的是在警务处长离开香港开会的时候，香港发生了一次爆炸，而后，外出处理交通肇事的一辆冲锋车和五个警员被劫持。这时候，两位警务处副处长李文彬和刘杰辉对于事件有不同的理解。刘杰辉认为李文彬的儿子李家俊也在被劫持警员之列，决定有失公正，就用紧急状态条令解除了李文彬的职务。

        但刘杰辉在处置和绑匪的交易的时候，中了圈套，从金库调运的资金被劫。正在刘杰辉调查此事的时候，廉政公署介入了。廉政公署收到密报，认为其中牵涉到滥用权力，要么是刘杰辉侵吞巨款，要么是李文彬排除异己。但藉由廉政公署的推动，以及警方获得的证据，最后调查发现，冲锋车的失踪和绑架的主谋，正是李文彬的儿子李家俊。而李家俊的理由，则是不希望文官出身的刘杰辉当下一任警务处处长，而是希望自己的父亲李文彬能够上位。

        李文彬最终大义灭亲，将自己的儿子送进了监狱。但是，他没想到，事情还没有结束。

        故事的第二部分一开始，神秘势力以刘杰辉的家人为要挟，设计精密地让李家俊获得自由。而李家俊带着背后的势力，找到了李文彬。所有事情的大后台，原来是上一任警务处处长蔡元祺。蔡元祺和港府高层串联，希望通过布局，让警务处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从而彻底、全面地通过下一届改选，掌握上至港督，下至三司十三处的权力。

        当然，故事到最后还是以正义战胜邪恶而告终。

        可是，这个故事，看起来非常程序正义，里面的角色口口声声都是秩序，公义，但每个人做事都违反规则，然后以各种事急从权为理由，悄然建立自己的力量和进行布局。这整个故事乍一看，仿佛是一个讴歌香港警务处，警察局，为了使得香港成为亚洲最安全城市而不懈努力，但是，经不起仔细推敲啊。一个个表面伟光正，非常义正言辞的台词背后，没有人不使小花招。虽然提及这些小花招的不多，但稍微仔细那么一想，就会发现卧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而且，背后大boss可以通过看起来完全合法的手段控制香港，而主角刘杰辉最后还是选择为了警方声誉考虑不追求蔡元祺，而是逼他自己退出……这简直……

        乍看这个故事，还是有着浓重的电影感。不过，从故事结构设计，应该是分成上下两部电影。这两部电影之间微妙的递进和主题转移，也真的是不敢细想。而且，朱毓几乎敢肯定，没多少人能看得明白这里面关于“管理层严守中立”的讽刺态度。

        几乎每个段落细想都在打脸，当然，都是在已经预设了岳清言要黑香港的前提，如果完全没这个前提，这完全是个几个角色斗智斗勇的精彩的警匪题材小说。而且，这种内部依据条令的战斗，简直可以想见一定是会受到大力推广的。然而，内里的那一层不协调，那层深处的黑，才是最要命的。

        这岳清言，玩得真是太高技术含量了啊。朱毓心里冒出个有趣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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