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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金口御言


胡兰茵望着庄思飞,  庄思飞望着胡兰茵,俩人本是合谋杀人的凶手,  但方才宝如不过轻飘飘几句话,便将他俩的同盟化解,此时相互看到对方眼睛里的狠意,  竟是一窝的狗要相互撕扯。

        胡兰茵先指着庄思飞大喊道:“御史大人,  是这庄思飞想亲薄我家宝如……”

        庄思飞声音更大:‘御史大人,是胡兰茵想杀赵宝如,才会招我前去,帮她伙同杀人,  她才是幕后凶手!”

        胡兰茵披头散发,  抬头看季墨似笑非笑,  赵宝如远不是往日里的憨样儿,忽而后心一凉,才省悟过来自己竟叫宝如逼进了死胡同,  她若不承认自己是被庄思飞侮辱,就得被庄思飞咬出杀宝如一事来。

        想到这里,胡兰茵牙一咬,指着庄思飞道:“御史大人,宝如说的对,  这厮险险将本小姐侮辱,  还请你一通乱棍,  打死他!”

        庄思飞是举人,  见了官都不必跪的,  一看季明德两房妻子合一块来咬自己,气的直接跳,指着胡兰茵和赵宝如道:“御史大人,这两个妇人信口雌黄,全是诬赖,若果真有节操,两个妇人当时为何不打我,可见她们就是在撒谎。”

        季墨一笑,道:“胡小姐会不会撒谎本官不知。但赵宝如却是当今皇上金口御言过的,天下绝不会撒谎之人,你敢说她撒谎,难道是想违抗圣意?”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外所有人失都傻了眼,毕竟谁都没有听过,天下间还有绝不撒谎的人。

        这时候季墨也不急,不疾不徐讲了起来。

        原来,当初宝如在长安时,常入皇宫,与当今圣上李少陵,并诸国公亲王家的孩子们都玩的极好。

        某日,一群贵女在一处玩,荣亲王府的二姑娘李悠容丢了支簪子,尹国公府的嫡姑娘尹玉卿一口咬定是旁边一个小宫婢偷了,并称自己亲眼看见。

        她这一指证,别家贵女们也纷纷指证,说是那小宫婢偷了簪子。

        此时唯有宝如力证那婢女没偷簪子,因为那小宫婢一直陪着给她在御花园里找并蒂莲,一刻都没离开过。

        簪子并不贵重,贵女们分成了两派,谁撒了谎,又谁说的是真话,一时无定论。

        恰当时为太子的李少陵经过,听众口烁金一致指责宝如,遂笑着说了句:“本宫觉得,天下间无论任谁会撒谎,我的宝如姐姐也不会撒谎,她是普天下心肠最憨的姑娘,本宫信她,放了那小宫婢吧。”

        当夜,宝如和那小宫婢挑着灯笼在花园里找了半夜,终于找到那支簪子,为那宫婢力证清白。赵宝如绝不会撒谎的典故,便由此传开了。

        典故一讲完,季墨忽而一声喝:“庄思飞,你身为读书人,觊觎,亵渎,并调戏同窗家的夫人,本官今日要先革你的功名,再杖责三十大板,拖出去,给本官打!”

        二十年寒窗苦读,庄思飞的功名,就这么没了。

        *

        随着庄思飞被拖出门,外面一阵倒嘘鬼叫之声。

        胡兰茵一招杀手不成,却是刻骨体会了一次宝如的心狠手辣,正准备也要溜,便听窗外轰闹之声哑然,帘子一撩,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她爹胡魁,一个是方才大家都未注意过,不知跑那去了的季明德。

        胡魁一看女儿发儿乱蓬蓬,两眼通通红,气的眉毛都瞪了起来:“庄思飞在何处?看本官不打折他的狗腿。”

        方才季墨虽然结案时将过错全推给了庄思飞,但以他对胡府一家人的了解,早就猜到全是胡兰茵搞的鬼。遂冷冷道:“知府大人,庄思飞我已责之。

        我看,兰茵伤成这样,你还是先把女儿带回家的好。”

        胡魁莫名火大,又不敢对上司发,转而看季明德:“明德,兰茵是你的妻子。人常言,杀夫之仇,夺妻之恨,他轻薄你的妻子,难道你就这样算了?”

        从宝如到胡兰茵,一屋子的人,连带外面那些终于挤开窗子的举子们,倒趴在瓦檐上的童生们,无不望向季明德。

        他早晨走的时候,换了件鸦青色的棉布面直裰,今日天本阴沉,他的脸呈一种青玉白的冷色,原本盛满温和的眸子里满满的戾光,两颊绷的紧紧,斧劈过一般,说出来的话亦透着寒冰碴子:“知府大人真是说笑,大嫂是我大哥季明义的妻子,小叔欺嫂,您做的出来,我却做不出来。”

        胡知府见女儿平白受欺负,本就火冒三丈,再听季明德还是死相不改的倔劲儿,不肯承认胡兰茵是他的妻子,挥手便准备去教训教训不开窍的女婿。

        他手挥过去时,胡兰茵扑过去便拉,抱腿相求。

        宝如却是淡淡一笑,转身步进了角落里,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胡魁本是个矮个子,要打季明德这样身长七尺的伟岸男子,得跳起来打。

        他跳起来之后,非但一只手腕,整个人都被季明德拎离了地面。

        一点又一点,季明德忽而侧唇一笑,唯右颊一个酒窝儿,盛满寒气,望着他时,仿佛寒夜中饥饿的独狼,在看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两目盛着满满的杀意。

        他一点点凑近,低声道:“你也觉得是庄思飞打了胡兰茵?”

        胡魁并不知道事情真相。以他,宝如还是要送回长安去的。

        但自己的女儿他最了解。

        一开始季明义在长安另外订了婚事,想要退婚,胡兰茵以为自己要成整个秦州城的笑话,暗暗哭了不知多少回。

        后来季明义未及退婚就死了,她本该择婿再嫁的,知府家的女儿,什么男人找不到?

        其实是他贪图季白价值连城的巨额家产,劝着胡兰茵嫁过去的。

        但一嫁过去,胡兰茵就昏头了。不知何时,谋家产变成了抢男人,一个大家闺秀,为了争风吃醋屡屡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所以胡魁也觉得,当是自己的女儿和侄子和谋,一个为情一个为色,在干荒唐事。

        至于为何赵宝如也会咬庄思飞,胡魁猜她大概是傻,不定受了辱,怕季明德知道了会厌弃她,所以才忍气吞声。

        季明德忽而松手,胡魁一个踉跄险险倒地,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季明德往前踱了两步,微微弯腰,声带沙沙,如暗夜伺机潜伏在猎物身后的独狼拂过草从时的轻响:“你何不回家看看你家夫人,不定也有庄思飞这样的登徒子,正在你家做乱了?

        尊府还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土蕃的马匪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难道你不该去看看?”

        胡魁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季明德牵过宝如的手,上前给李翰一礼,辞罢众人直接出了书院。

        两房姣花般的妻子入书院时,满书院的举子们羡慕的眼睛里都能喷出血来,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此时目送他牵着赵宝如离去,举子们竟然齐齐抱拳,刘进义还高叫了声:“明德,保重啊!”

        被打的蓬发垢面,打人的竟还是瞧起来再乖巧不过,像只小甜瓜一样的甜美人儿,大家忽而觉得,齐人之福大概只是表面好看,想要平衡如此两房妻子,也是一件难事。

        李小虎撇着嘴角,啧啧而叹:“那庄思飞和胡安是一丘之貉,要我说,方才分明就是胡兰茵捣的鬼要害咱们的宝如嫂子,岂知恶人自有天收,自己把自己给害了,你们觉得呢?”

        刘进义深以为然:“丈着个没鸟的老宦官,胡魁一家子才能在这秦州城为虎作伥,待老子金榜夺魁做了钦差,第一个就革他的乌纱,替咱们宝如嫂子讨回今儿这份委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怎的,宝如就成大家的宝如嫂子了。而替宝如鸣不平,讨委屈,似乎成了件天经地义的事儿。

        毕竟秋闱上过桂榜的,虽未当官,但与这些官老爷们也是平起平坐。

        胡魁扶着胡兰茵出门时,举子们非但不拱手相送,反而摇袍帘的摇袍帘,倒嘘气的倒嘘气,将个秦州知府,轰出了陇南书院。

        *

        宝如觉得季明德应当是真的生气了,成亲几个月,就连她丢下五百两银子偷偷跑那一回,被他捉在洛门镇时,他吹了灯,还是笑呵呵的语气,今天却是自打一出书院,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宝如死命挣开他的手,心说瞧瞧,我叫他那大老婆几番设计,皆是置于死地的毒招,我还没委屈了,他倒先气上了。

        回到家,宝如与杨氏闲话了两句,便直接进了西屋,将两扇门严严实实合上,歪到了床头,一张张数着自己的银票。

        她只从五千五百两银子里头分了五十两出来,将剩下的一块红帕包了,靠在床沿上闭眼歪着,歪了许久,手指虚虚在半空划着,先划了青苗二字,再划出青穑,划到那穑字时,忍不住拍着胸脯无声哭了起来。

        才两岁的小姑娘,就那么死在了半途上。

        她已决意留下来与这秦州的地头蛇周旋,但赵宝松一家却得送出去,叫他们从此能远离事非。这些银子,她只留五十两,剩下的当然要让赵宝松带走,带着小青苗开始新的生活。

        *

        “宝如?”是季明德,他声儿柔柔,应当是试着在推门。

        宝如应声即起,坐了片刻,道:“我已经睡了。”

        接着是杨氏的声音,满满的讨好:“我的儿,娘蒸了你最爱吃的咸肉嘀嗒菜包子,正热乎着呢,开门,娘端进来给你吃,好不好?”

        既是杨氏,宝如当然不好再拒绝。她门拉开一点缝子,伸手要接盘子,季明德已经挤了进来。门被他一脚踢上,一盘热腾腾的嘀嗒菜包子隔着两个人。

        未点灯的屋子里灯黑火暗,可光听那喘息,季明德还是带着气的。

        他率先进了卧室,在窗边站着。宝如引了盏油灯,端在二门上默默立着,欲进不敢进,欲往正房里躲吧,又怕杨氏生气,正犹豫着,季明德转身了。

        他伸了一只手接她手中的油灯,道:“来!”

        灯太暗,他眉宇间那股子青气格外的浓。宝如要解释的话还未酝酿好,他已经来接她立领上的铜盘扣儿了。

        宝如伸手去捂脖子,季明德手格外熟捻,已抽了她掖下的衣带,一手推一手接,平平展展,更将她放到了床上。

        他眉头未开,还是满满的恼怒,解了她厚厚的棉衣。

        “明德,你听我说……”

        他手停了片刻,复又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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