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怒意

顾长卫同样怒视着沈芷乔，当他看清了沈芷乔眼底的不屑之色时，心中的滔天怒意终于是爆发了出来。这个女人，这么多年来，虽是嫁于他为妻，可是何时有过旁人家妻子对丈夫发自心底的敬仰和尊重。

        沈芷乔，沈芷乔，她看不起我。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在顾长卫脑海中越放越大。

        他顾长卫可是堂堂的宰相大人，是这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平日里阿谀奉承的人数不胜数。

        她，她怎么敢？！

        顾长卫越想越气，猛然上前，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沈芷乔脸上，沈芷乔一下子跌倒在地，苍白的脸颊上登时多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可见顾长卫用力之大。

        一旁沈芷乔的贴身丫鬟连忙扑上去哭喊道：“老爷，老爷，夫人可还病着呢，您这一下可是要了夫人的命啊。”

        顾长卫听到，满脸的阴沉略微一松，神色间似有些后悔。可在看到沈芷乔被打了一巴掌之后仍是不哭不闹一脸淡漠的时候，顾长卫的眼中登时划过几丝凶狠。

        “便在这里跪着好好反省，想清楚了托人来告知我。”恶狠狠地撂下这一句话，顾长卫便甩袖离去。

        冬日里，沈芷乔本就身子虚弱，平日里窝在暖房里盖着厚厚的棉衾都是动不动的咳嗽，现在竟是被顾长卫责罚得在那风口处跪了一个多时辰。

        更有甚者，顾长卫竟是强行封锁了暖春院的消息，显然是打算绝了丫鬟婆子们向顾画蕊、老太君等人求救的念头。

        消息传到顾画蕊那里时，已是听到沈芷乔晕倒性命垂危，那一刻，顾画蕊只觉得自己心都要死了。手中端着的茶盏打翻，滚烫的热水落在纤纤玉手上，顾画蕊却似毫无知觉一般。

        月浓冲上前想要查看顾画蕊手上的烫伤之处，却被顾画蕊一把推开。

        “小姐！小姐……”水袖盈娘等人齐齐呼道。

        顾画蕊却是一脸呆滞木然，恍若未闻，跌跌撞撞地向着门外冲去。

        月浓等人拼命拉住顾画蕊，顾画蕊却是奋力挣扎着，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是推开拦着的一干丫鬟。

        “小姐这种状态实在太糟了，快跟上小姐。”月浓急忙出声，并率先跟了上去。

        屋外的寒冷之意让得顾画蕊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些，以沈芷乔那样的底子现在再加上这么一折腾……顾画蕊都不敢想象此时此刻沈芷乔的状况要糟成什么样子。

        顾画蕊不顾礼仪一路飞奔至暖春院，扑面而来是一股浓浓的药香，院中的丫鬟见了她进来纷纷止步行礼。顾画蕊却是看都未看一眼，匆匆向着院中沈芷乔的卧房走去。

        “蕊儿，过来。”沈芷乔一句话说完却是引发了又一轮的咳嗽，顾画蕊惊慌的想上前帮沈芷乔轻拍着背部，却又突然发觉自己一身的寒气，只踌躇着为敢靠的太近。

        顾画蕊看着沈芷乔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孱弱的身子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不断轻颤着，她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恨意正在心中酝酿成形。

        “顾长卫——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对着病重的发妻却狠得下心！”

        沈芷乔却是招招手示意顾画蕊靠近，沈芷乔深吸口气，极力压住嗓子的不适，本就苍白的脸颊此时却是染上一丝不健康的红色。

        “蕊儿，那二皇子不是你的良人，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嫁给她的。”说完这么一段话，沈芷乔连忙靠住软塌微闭着眼睛调息着，似乎这么一大段话耗尽了她体内全部的力气。

        顾画蕊听着，鼻间酸涩之意却是甚浓，眼眶之中隐隐涌上湿润。顾长卫是亲生父亲，可为了他自己的仕途随意地便可弃女儿于不顾。沈芷乔却是可以为了女儿的幸福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再所不惜的母亲。

        可怜天下父母心。

        二皇子是堂堂的皇子，顾画蕊与二皇子的亲事更是皇上亲笔赐婚，沈芷乔不过一介深宅妇人，无权无势，还常年卧病在床，又能做出什么呢？

        “母亲，您好好养病，这等事情莫要放在心上，女儿自有办法。”顾画蕊压下喉中的哽咽，安抚地说道。

        沈芷乔看着顾画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轻轻笑开了，那笑容，仿若冰山雪莲突然绽放一般。苍白虚弱的脸色却难掩她绝代风华之姿，顾画蕊一时间竟有些看痴了。

        自己这个母亲，常常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圣洁，这般人物，怎么会身子欠缺虚弱至此，又怎么会嫁给顾长卫这样的人呢？

        顾画蕊张张嘴，却终是没有问出来。

        “蕊儿，你终于长大了，母亲也就放心了。”沈芷乔长舒一口气，看着顾画蕊，满眼的欣慰关怀之意。

        “你长大了，母亲也可以放心的走了……”沈芷乔在心中暗暗的接上一句。

        “蕊儿，可有心仪之人？”

        “母亲……”沈芷乔问这问题自是与前些日子宸妃娘娘的试探不同，沈芷乔所问全部是出于母亲对未出嫁女儿的关怀。

        顾画蕊深知这一点，却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沈芷乔看着顾画蕊这幅样子，却是心下了然，问女孩子家的这种问题，既然没有立刻否决了，那必然是有心上人了。

        沈芷乔一时间眼神之中甚至多了明亮，不再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母亲觉得夜家那孩子不错，年纪轻轻已是战功卓绝，勇猛却绝非那有勇无谋之辈，且不骄不躁，相貌也是堂堂，最重要的是一心为你。”

        这一次提到顾画蕊与夜御天，沈芷乔竟是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精神看起来甚至比刚刚还好了不少。

        为母则强。

        顾画蕊听着沈芷乔的一大段话，刚要开口反驳，脸颊却是不争气的飘起两朵红云。

        顾画蕊突然却是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开口道：“母亲，若两人结合却只能给所在意的人带来灾祸，若是您，会如何自处？”

        沈芷乔听到却是心下大惊，刚要开口却是一串剧烈的咳嗽，看着顾画蕊凝重的神色，与先前少女怀春式的娇羞模样判若两人。

        “母亲，您别急，女儿只是随便问问。”顾画蕊连忙扶住沈芷乔，沈芷乔一声一声的咳嗽都好似砸在她心上一样，听得她恨不得以身代之。

        “无事，蕊儿。”沈芷乔轻喘着，却是着急地开口道，“蕊儿，你得知道，若是缘分在，不论几世轮回，不论结果如何，都是躲不掉的事情。”

        沈芷乔虚弱的声音带着几丝嘶哑，却是重重砸在顾画蕊心中，躲不掉的事情，躲不掉的事情，躲不掉啊。

        顾画蕊怔忪间却是看到沈芷乔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

        顾画蕊心中一惊，凝神再看，沈芷乔却是与往日并无二致，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毕竟重生一事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又听到沈芷乔的声音传来：“既是躲不掉，那便先发制人；纵是天意阻你，那就放手一搏。或者一世，为所爱之人，逆天而行又有何惧！”

        沈芷乔轻轻的声音却好似蕴含着无比巨大的力量一般，顾画蕊看到沈芷乔在这一刻雪亮的眼神。此时的沈芷乔不再是那身子虚弱无权无势的宅院妇人，她浑身的凌厉气势仿若那九天神女，让人禁不住肃然起敬。

        “蕊儿，母亲领悟到这一道理却是为时已晚，以致抱憾至今。你还来得及，一定要抓紧……”

        “母亲……”顾画蕊低声唤道，两行清泪终是在这一刻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为所爱之人，逆天而行又有何妨……

        我顾画蕊得上天眷顾重活这一世，怎能再让身边人重蹈覆辙！

        我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一定会保护所爱之人。

        夜御天，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你重生这一世本就是莫大的机缘，且看你能否把握的住吧。”

        “我等能做的皆是已尽力了……”

        “且看你自己了……”

        耳边喃喃地声音，却是由小及大，似是要贯穿这天地之间，其间沧桑意味，顾画蕊听着，两行清泪却是从闭着的双眼中沿着脸颊两侧滑落。

        “你们是谁？说这些话是何意？”沉睡中的顾画蕊猛然惊醒，却看到入目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古拙却不失大气、低调却不失威严，醒来的顾画蕊看到这样的装潢脱口而出的便是这样一句描述。

        花梨木的桌椅案几矮榻，皆是镂空的九凤翱天之图，黑玄纹的地砖一路延伸而去。顾画蕊还未及细细打量，便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圣女，我们等您很久了。”

        顾画蕊听到声音，却是发现自己的身体好似突然不受控制了一般，竟是径自向着门外走去。

        推开房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顾画蕊一个瑟缩，却是停也不停地向着外面走去，似乎那里有什么在等着她。

        “是圣女，我北国的圣女终于回来了，天佑我北国啊——”顺着声音，顾画蕊快步走着。

        突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身着同样白衣的人，顾画蕊望着那一道道明明陌生却又透着无限熟悉的面庞，嘴中突然一片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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