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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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荀忍不住在心底一笑：同住之谊？这家伙根本就没住过青竹阁几天，还什么“同住之谊”……不过他本可以不管此事，没想到……

        张少陵似乎也有点意外，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点点头：“有劳萧师兄。那我们分头行动,  我去东冥林找魏师弟,  萧师兄,  麻烦你去千秋湖找夏师弟。”

        “好！”萧阳一口答应，转身就要走，凤荀忽地开口叫住了他：“喂。”

        萧阳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遇到危险不要硬抗。”凤荀微微一笑,  “打不过就跑,  你们平安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萧阳挑起眉,  摆出趾高气扬的神情：“我好歹也是师父亲自指导的六人之一,  怎么可能那么不济？倒是你们,  可别交代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几个纵跃,  身影就消失在视线之中。张少陵一言不发,  运起灵力,  也向山下疾步而去。

        跑到半途的时候,  张少陵忽然开口：“你是我的灵兽,  以后不要随便去关心别人。”

        凤荀调侃他：“以后我多关心一下你？”

        张少陵沉默不语。他的衣袂在黄昏的夕阳中飞舞而起，掠过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过了许久,  他才淡淡发出一个单音。

        “嗯。”

        凤荀眼底透出几分顽意：“你先关心我吧,  我就关心一下你。”

        张少陵一面穿过树林,  一面淡声问道：“怎么算关心你？”

        “多做点好吃的。”凤荀笑道，“比如豆沙卷。”

        张少陵停了一停：“你很喜欢豆沙卷？”

        “我……”凤荀顿住了，他淡笑：“从前很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张少陵许是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侧过头想说什么，凤荀却用翅膀推着他的脑袋转向了前方：“快走吧。虽说东冥林没什么危险，但魏师弟久久不回，想必是遇到麻烦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

        .

        东冥林距离青云山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剩下一抹余晖铺陈在大地上，整片树林就被抹上了一层阴翳的暗影。

        张少陵拨开前方遮挡着的树枝，在林内越走越深，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到魏珏的影子。

        天色越来越暗，几只乌鸦从林中惊起，嘎嘎叫着向远方飞去了。凤荀凝目望着乌鸦惊起的方向，张少陵也拧起眉——必然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们，否则乌鸦不会骤然惊飞。

        张少陵一言不发地向那个方向走去，随着树木逐渐茂密，四周的阴影也越来越浓重，脚踩在枯枝残叶上发出细微的脆响，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许是因为太过安静，凤荀忽地察觉到二人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紧贴着地面，向他们飞奔而来！

        凤荀猛地腾飞而起，一个瞬发的火环在起飞的瞬间就丢了出去，与那东西砰然相撞，发出一声巨响。张少陵长剑出鞘，一剑架住另一个偷袭的东西，这才发现居然是两根粗壮如蛇的藤蔓！

        面前的灌木丛骚动起来，刷啦刷啦的声音如同有千万条游动的蛇从四面八方聚拢。凤荀飞在空中，一眼望见无数藤蔓正向他们围拢而来，不由得喝道：“张少陵！”

        张少陵转身就跑，然而已经晚了。四面的草丛窜出无数根手臂粗的藤蔓，宛若坚硬的铁条，刹那间扑了过来，将他们牢牢扣在里面。张少陵默念法诀，无数电光在他身周奔涌环绕，却仅仅是让这些藤蔓瑟缩了一下，反而将他们缠得更紧。

        凤荀体内的灵力流动到了极致。他重生以来，本就只有火系灵力可用，威力较之前世更不知差了多少。此时竭尽全力，竟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他拧紧眉头，长长的法诀自他口中咏诵而出，一圈一圈的火焰逐步荡漾开来，他甚至能察觉到体内奔涌翻滚的热浪。

        轰然一声巨响，骤然爆开的火球冲破了藤蔓牢笼，凤荀扑腾着翅膀勉强飞到空中，张少陵满脸满身都是被炸出来的灰。他瞥了一眼飞在空中的小凤凰，似乎有一抹意味不明一闪而逝，然而他并未多说什么：“快走，那些藤蔓远不止这些。”

        .

        张少陵一路狂奔，凤荀飞在他头顶。终于，身后阴魂不散的沙沙声消失了，张少陵微微喘着气，脚步慢了下来，凤荀也从空中落下，歇在他的肩头。

        二人一时无话。

        过了片刻，张少陵忽然开口：“你从前是玄霄门中弟子？”

        凤荀不置可否，只笑了笑：“你猜。”

        ——各大修仙派的法诀会在开头予以区别，他之前念诵火系法诀，张少陵一定听出来了，否认没有任何用处。

        其实他可以不念法诀使用法术，但那样威力会更小。瞬发法术的威力小于默念法诀，默念法诀的威力又小于吟诵。他的实力本就不足前世的十分之一，若是默念，只怕没等念完两人都要被藤蔓绞死。

        “我刚才感觉到了。”凤荀的声音多了几分疲惫，“那些藤蔓上带有魔气。”

        张少陵皱紧了眉。

        “魏师弟只怕凶多吉少。”凤荀续道，“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但是东冥林距离十二修仙派的青云山如此之近，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魔气？

        几个青云弟子惊异的目光追随着凤荀，直到张少陵转了个弯消失在拐角处，那目光还在背后粘连着。居然有勇气趴在冷面神张少陵的头顶，这只鸟……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张少陵也没说什么就是了。

        逐渐逐渐的，视线中出现一栋黑色的建筑，它古朴大气，显得厚重深沉，影子被西斜的阳光拉得很长。张少陵踏上台阶，迎面走过来一个身量相仿、浓眉大眼的少年。那少年微微扬着头，尖细的下巴微微抬起，目光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张师弟。”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显得这句话的音调变得十分郑重其事，也带了些刻意的傲慢。张少陵点点头，并未有其它的表情：“萧师兄。”

        “我来找一本《青云法术》，师父说让我先自行修习，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加以指点。”他的目光从张少陵脸上挪到了张少陵头上，“这只鸟……？”

        凤荀歪着头显得十分可爱，暗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遍：这孩子看着挺眼熟，他前世见过。适才听张少陵喊他“萧师兄”，想必是青竹阁内整日不见踪影的第四人——萧阳。

        张少陵的依旧面无表情：“是我的灵兽。”

        萧阳挑起眉：“哦……早就听说张师弟的灵兽是一枚凤凰蛋，没想到这么快就孵出来了。当年我爹也曾给过我一只灵兽，是个稀有的雪狼。可我觉得，灵兽再强也不如主人本身强，所以就放在了九华云天宗，并未带来。”

        凤荀在腹内暗笑：前世他见到萧阳的次数很少，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没想到少年萧阳竟像个攀比的小孩，张少陵有什么好东西他都要拿出来比对一番，以示自己也有。明明对凤凰眼热得紧，却偏偏要做出不屑一顾的神态……也是有趣。

        萧阳续道：“张师弟今日来藏书阁是找什么书吗？这里的书我都浏览过了。”

        张少陵淡淡的：“是。我想找一找如何饲养凤凰。”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非练实不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现在已经没有练实果了。”张少陵挑起眉，“南禺山已经寸草不生，魔界就在附近，萧师兄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萧阳立刻说道，“我爹告诉过我。不过你若实在找不到喂养凤凰的办法，我可以写信回去问我爹，他一定知道。”

        凤荀的眼底掠过一抹笑意，张少陵依然面无表情：“不劳烦副宗主了，我自己进去找找就是。”

        他与萧阳擦肩而过，刚迈进藏书阁大门，萧阳的声音从后面追了过来：“那我让我爹帮忙找找练实果，看是否还能找到。”

        凤荀禁不住笑了出来：三句话不离“我爹”，没想到日后九华云天宗的宗主少年时期竟如此崇拜父亲。

        .

        一进入藏书阁，守在门口的老道人便拦下了张少陵：“灵兽不准进入藏书阁。”

        张少陵冷冷道：“为何？”

        “它们会在藏书阁内胡乱排泄，还会掉毛，收拾起来就很难了。”老道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和张少陵有的一拼，“根据规定，灵兽不准进入藏书阁。”

        凤荀忽然开口了：“我不是灵兽。”

        张少陵倒是没什么反应，老道却像是被惊到了。他缓慢地抬起眼，疑惑地端详了一会儿凤荀：“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灵兽。按《百兽谱》记载，‘灵兽’幼年期无法口吐人言且不具有人的思维，只有成年期才能口吐人言乃至化形。”凤荀眨眨眼，“我是幼年期吗？”

        老道人看了看他小小的身体，点点头。

        “我说的是人话吗？”

        老道下意识地又点点头。

        “我和你交流，我是不是具有人的思维？”

        老道又点点头，似乎有点懵。

        “那不就对了。”凤荀一本正经，“我不符合‘灵兽’的定义，我不是灵兽。”

        老道下意识地点头，反应了一下又摇摇头，眉毛都快打结了：“这……这怎么能对？”

        “你觉得不对？那你说说哪里不对。”凤荀露出从容不迫的笑容，“我愿意洗耳恭听。”

        老道彻底蒙圈了：好像对，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到底对还是不对？这这这……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我不是灵兽了。”凤荀微微一笑，“那我们先走一步。”

        老道似乎仍沉浸在“对还是不对”这个问题里，下意识地点点头，于是张少陵转身走进了藏书阁。

        .

        “强词夺理。”

        正在书架上翻找书籍的少年魔尊突然开口，但语气并无斥责，反而还带了几分淡淡的愉悦。凤荀趴在他头顶，笑眯眯地说道：“我的说法没有错，其实我也确实不该被叫做灵兽，我应该是神兽才对。”

        张少陵无意与他争辩，一边翻找一边说道：“你没有想吃的？”

        “有。”凤荀停顿了一下。前世他在玄霄山上修炼的时候，最喜欢师弟亲手做的豆沙卷……他眸光一黯：“我想吃的你没有。”

        张少陵抽出一本名叫《凤凰说》的书翻开：“你说说看。”

        “我想吃……”凤荀眼珠一转，“我想吃东坡肘子。”

        张少陵顿住：修仙之人甚少沾荤腥，也就魏珏那样大大咧咧的家伙从不在意自己究竟吃的是什么。肘子……小蛋就算是凤凰，也终究是一只鸟，它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不会消化不良吗？更何况在青云山上，去哪找肘子来？

        头顶传来细微的震颤，张少陵立刻明白这只小凤凰只是在耍他。他一把捉住了没来得及逃跑的凤凰，小凤凰发出一声轻微的啁啾，在他手里扑棱着小翅膀。

        “你信不信我把你炖了？”少年魔尊眯起眼。

        凤荀眼见无法挣脱，索性不再挣扎，笑眯眯地说道：“我的灵力属性是火，你炖不熟我。”

        张少陵：“……”

        这只鸟的性子实在是……不是说灵兽多半和主人的性格一样吗？虽然小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兽——可也实在是太顽劣了。

        张少陵把《凤凰说》放回书架，又浏览过几本书，抽出几本食谱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凤荀看着他的动作，有个想法一闪而逝：他总觉得张少陵并不只是在找食谱，还在找一些其它的东西。

        凤荀歪过头，目光自书架上一掠而过：张少陵会找什么？他知道张少陵对柳云鹤转述去南禺山经历的时候漏掉了一些东西，除去玄霄印，他在洞穴里……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好气啊，他当时只是一颗蛋，外界什么状况都看不到。

        凤荀凝神思索片刻，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的眼里充满憧憬：“师兄以后会由师父亲自教导，很快就能和大师兄相提并论……也许还会做掌门？”

        他一把抓住张少陵的衣袖，充满诚恳地望着他：“师兄，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忘了你还有个魏师弟啊！”

        张少陵：……

        凤荀饶有兴趣地挑起眉：这个魏师弟挺有趣，让他想起前世魔尊身边一个聒噪的青年，成天跟在张少陵屁股后面“少陵少陵”地叫，奇怪的是性格向来冷酷无情的魔尊竟然也容得下他……

        “放心吧，张师兄想忘了你也难。”张少陵身后的少年又一次开口了，这次声音里是带着笑的，似乎之前那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只是错觉，“你吃了他那么多白食，至今还欠他二十文钱，张师兄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

        “我的天，不是吧！少陵师兄，夏师兄他欺负人……”

        似乎实在受不了魏珏的聒噪，张少陵开口唤了一声身后的少年，清冷的声线里带着几分到此为止的意思：“无胤。”

        少年不说话了。坐在蛋壳里的凤荀却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又一个熟人，他记忆中柳云鹤之后的青云派掌门，夏无胤。

        张少陵的住处，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

        暂时摆脱两个师弟，张少陵回到他居住的东暖阁，找出一根宽六寸左右的长布条，用它将凤凰蛋兜住，再贴身缚在心口。

        凤凰蛋流转的光芒似乎明亮了些。它有点微微发烫，散发着融融暖意，灵力自发向凤凰蛋内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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