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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一批秀女离宫之后,圣旨也就陆陆续续下到各家了,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英国公府接了圣旨之后,阮夫人直接命人驾车来了吴家,进了康园颜氏的房就把丫鬟们全打发了出去,扑到炕上开始哭骂起来。

        英国公府接到的旨意不过一两个时辰已然传遍京城各勋贵之家,大小姐阮盼落选  ,反倒是刚刚记在嫡母名下的阮语,被指为皇三子赵明轩的侧妃,四日后入住景祥宫。

        “那小贱人!”阮夫人哭得两眼通红,“素日只道她老实,想不到竟如此有心计。带她出来几次,就结交上了许家姑娘,借着她招了三皇子的眼。我可怜的盼儿——”

        颜氏满心烦躁:“盼儿怎么就没成?”

        阮夫人抹了把泪:“说是三皇子亲口说那小贱人有趣,要求了来回府画画儿。皇上又说,一府之内,不宜姐妹二人同侍一夫,就,就把盼儿……我苦命的盼儿!”

        颜氏怔了一怔:“那,那也可指给别人……”心里却明白,一家之中嫡庶姐妹二人都指为皇子妃,阮家太过尊荣,这是忌讳的。

        阮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如此一来,阮盼就再不可能嫁入皇家,想来想去,忍不住又痛哭起来:“人人都知盼儿入宫待选,如今——如今我们还如何出门见人!”

        颜氏叹了口气:“哭什么。入宫未必是好事,依着盼儿的人品模样,又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其实根本不必入皇宫,哪里寻不到一门好亲事呢。倒都是你们,硬要让孩子入宫,闹出这一番事来。”

        阮夫人抬头哭道:“娘你哪里知道,看着阮家富贵,其实这些年子弟不出息,已经是比从前败落了。都想着盼儿若嫁了三皇子,郑贵妃眼看着势大,将来那就是——”

        “住口!”颜氏低声厉喝,“你不要命了,敢妄议皇储!”

        阮夫人抹着泪道:“这不是只有咱们娘儿两个么。娘你想必也知道,国公爷他是个不成器的,下头两个孽障瞧着也没什么出息,如若不然,老太君怎也会答应送盼儿去待选?”

        颜氏默然不语。老英国公当初有两个儿子,长子阮海峰十七岁就高中武进士二甲头名传胪之位,武艺韬略无不出众,老英国公喜得无可无不可,只说“吾家有儿如此足矣”。大约也因着上头哥哥太出色,下头的阮海峤就不由得娇宠了些,并不怎么紧逼着上进。谁知阮海峰命短,二十五岁上一场伤寒竟就去了,连个儿子都没留下。大少奶奶与丈夫情深,挣扎着送丈夫出了殡,

        没半年也病死了。此时阮海峰已经二十二岁,婚也成了,再想重新当精英教育起来,已经来不及。老英国公经不住这打击,不久也就去了。阮家还有两个庶子,但打小儿教育资源不对等,比起阮海峰来都差之甚远,孙子辈里更没有哪个展现出过人天赋,眼见着阮家只剩富贵,至少两代之内又看不见异军突起的希望了,这才动了让女儿去做皇

        子妃的念头。

        这里头的道理颜氏岂有不明白的,叹口气对女儿道:“既是为着保住家里,哪个女儿做了皇子妃还不是一样?横竖都姓阮。”阮夫人捶着床:“如何能一样?那小贱人明日就要入宫了,李姨娘本住在小跨院里,这几日老太君亲口发话给她收拾了单独的院子出来住,还取名叫什么‘同芳斋’!”想起阮家老太君,忍不住怨气又涌上来,

        “若不是她当时把那小贱人接到自己院子里住了几个月,又怎会有人说什么老太君教养出来的姑娘品行好?呸!谁不知那小贱人是跟着姨娘长的?”

        颜氏也忍不住捶了一下床:“够了!你糊涂!皇上真要瞧中了,难道她没在老太君那里住几日,皇上就不选她了?”

        阮夫人愣了一下,悲从中来:“那皇上到底为什么要选她?”颜氏怒道:“皇上是什么心思,岂容你猜度?在我这里哭过就算了,回去高高兴兴送人进宫,日后对李姨娘面儿上好些。能笼住了她最好,若笼不住——想办法悄悄断送了她!无论如何你是阮家主母,是她

        的嫡母。只要笼住了她,将来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你都是她的母亲。名份摆在那里,你怕什么?”

        “那,那我的盼儿可如何是好?”阮夫人其实还是最心疼女儿,至于阮语将来如何,她倒并不很放在心上。颜氏冷冷道:“什么如何是好。哪年选秀没有才貌双全的姑娘落选的,难道都不活了?便是落选又碍着什么,盼儿品貌俱全,便是落选难道就变了不成?越是这时候,越只管大大方方出门去!那有眼力的人

        见了,自然知道盼儿的好处。”

        母女两个关起房门来整整说了半日,阮夫人才重匀脂粉回国公府去了。

        吴若钊散朝回来,李氏一面帮他换下朝服,一面将此事说了,又问道:“老爷看,当真是三皇子看上了语姐儿?”

        吴若钊鼻子里哼了一声:“皇子们的亲事,哪个是自己说了算的?若随便挑个侍婢或小家女儿,倒可随着他们的性子,国公府的女儿,哪里因为皇子喜欢就能随便选呢?”

        李氏不解:“那为何倒不要嫡女反要个庶女呢?”

        吴若钊叹道:“只怕是郑家怕招了皇上的忌呢。”挑中富可敌国的英国公家嫡长女,这野心真可谓昭然若揭。可若是选个庶女,便不那么显眼。

        李氏想了一想:“可若是选了庶女,难道不怕得罪英国公府?”

        吴若钊呵呵笑起来:“夫人误了,便是庶女,难道就不姓阮?”对阮海峤来说,都是他的女儿,唯一得罪的大概只是阮夫人罢了。

        李氏这才明白,不由叹了口气:“我只可惜盼儿那孩子。”

        “无妨。”吴若钊只笑,“阮家有女儿做了皇子妃,若想着靠上三皇子的,谁不急着求娶?”

        李氏怅然道:“若只为了三皇子,倒可惜了那孩子。”

        吴若钊也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事。如今此事到底已经尘埃落定,待霞儿入了宫,夫人莫再操心别的,只管督促着霄儿好生念书,准备秋闱。”

        吴知霞按着圣旨上的日子入了宫,郑氏当面不敢流泪,待人走了却关起门来着实哭了一场。没几日,这批中选的秀女们都陆续进宫,京城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许茂云在数日之后给绮年专门下了帖子,请去许家喝茶。说起来,一家子姐妹只请一个,略微有几分不合礼数,但因有了在东阳侯府那一出事儿,许茂云打着让家人来探视绮年是否已然痊愈的幌子,倒也

        不算太扎眼。

        因是只请绮年一个,且许家也不是交往广阔的人家,更不是要宴请宾客,颜氏也没再说什么,就让绮年去了。许茂云亲自在二门接着绮年,见过了许夫人,就拉进了自己房里。许家宅院极小,许茂云的院子便更小,只一间一明一暗的大屋,暗间卧室,明间书房,两边耳房是丫鬟婆子住的。幸而那明间阔朗,光线

        又极好,虽然四壁摆了许多藏书,又支着花绷,坐着倒也不很显拥挤。

        许茂云在家中也只有一个丫鬟丹墨伺候,沏上来茶来便笑道:“我这里蜗窄,姐姐可别嫌弃。”

        绮年端起那茶来笑道:“满座书香,若还嫌弃,岂不显得我太也不知风雅?便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敢说嫌弃呢。”

        许茂云大笑道:“姐姐说话总是这般有趣。”想了想又道,“我单请姐姐一个,没给你添麻烦罢?实是我家小,且请多了人来又免不了寒喧,又不得与姐姐多说几句话。”

        “添什么麻烦,我巴不得出来做客呢。”

        许茂云真心欢喜起来:“那天从东阳侯府回去,我被我娘骂了一顿。”

        “我也挨骂了。”绮年笑起来,“不过没什么的,倒是害我装了两天病,灌了几碗绿豆汤。但愿以后不会再遇到这位县主了。”

        许茂云撇撇嘴:“多半不会了。”

        绮年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的?”

        “听说,听说阮家妹妹被指为三皇子侧妃了?”

        “是。”绮年观察着许茂云的神色,“听说是因为,她跟你合画了一幅画?”许茂云手指在衣角里绞了绞,低声道:“姐姐,我说句话不知你信不信,那幅画全是我画的,阮家妹妹不过是在旁边调色研墨而已。三皇子过来的时候,我恰好离开了,回来才听说阮家妹妹说这画是她与我

        合画的。”

        绮年愣了:“怎么?她,她说谎了?这,这算不算欺君呢?”

        许茂云抬眼看了她一眼,郁郁地说:“我就是怕她被扣上欺君的罪名,所以才没说出真相来。我也不是嫉妒她做了皇子妃,只是觉得,只是觉得——难道她当初跟我亲近就是为了这一日?”

        绮年默然。实在地说,她也看不出来阮语竟然能如此心机深沉,可是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呢?

        “那幅画……你们当时怎么想到画画呢?”

        许茂云更郁闷了:“就是她提议的。本来我只想诌一首诗就算了——我又不想中选  ,只想敷衍过去就是了……”

        绮年彻底无话可说了。谁会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倒真是没看出来,她——”

        许茂云苦恼地吐了口气:“姐姐,其实她画得也不错,我真拿她当我的画中知己。可是她——”

        绮年很能理解许茂云的苦闷,可是却无法安慰,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许茂云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姐姐,苏子瞻的词怎能用在此处?”她这些话闷在心中已经好几日了,这时候总算能说出来,自己也觉得轻松了不少,“只是——姐姐你说盼姐姐会不会恼了我?”绮年叹了口气:“这种事如何能怪你。”只是此时京城勋贵之家大概无人不知阮盼落选之事,偏生之前阮夫人觉得十拿九稳,在外交际时言语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些痕迹,日后阮盼再出来,怕就有些与她不和

        的人要借机嘲讽了。“你呀,也不必过份自责。若阮家表妹真存了这心思,便是没有你,她也会去找别人。你又不知她的心思,怎会防备?阮家表姐是个明理的,必也不会怪你的。”阮盼比之阮夫人确实明白许多,这种事要怪

        只能怪阮语,许茂云并无责任。

        “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绮年想了一想又忍不住叮嘱,“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也连坐你一个欺君之罪可怎么办!”

        许茂云嘻嘻一笑,扑到绮年身上:“说来也奇怪,我与姐姐相识不过数月,却觉得十分亲近,若换了别人,我再不肯说这事的。”

        绮年伸手刮刮她的小翘鼻子:“是因为我们一起与县主作对过吧?”

        许茂云在她身上滚成一团,嘻哈了半日方安静下来,叹道:“我也觉得金家姐姐十分可亲,只是她却入宫做皇子妃了,日后再想相见也不易。且即使见了,尊卑有别,也不是旧时光景了。”绮年摸摸她的头发:“金家姐姐都十八岁了,若再不出嫁就要耽搁了。如今做了皇子妃,你该替她高兴才是。”只是金国秀自己愿不愿意做这个皇子妃,那就不好说了。绮年回忆起在大明寺初见,金国秀的

        菊花论,总觉得金国秀自己可能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虽然并不称心,却也不能不接受。

        许茂云摇摇头,有些怅然:“皇子妃也没什么好的。王府之内深如海,皇长子指了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将来还会有许多侍妾庶妃,每日里见着这些人倒比见皇长子的时间还多呢。”

        绮年忍不住笑了:“你倒像是极有经验似的。”

        许茂云面红过耳:“我,我只是心疼金家姐姐……好姐姐,你莫要对我娘说起,不然我又要挨骂了。”这些话哪里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好说的呢。“放心,我绝不说出去半个字。”绮年又不禁摸摸她的脸,“其实你说得对,金姐姐自己也未必就愿意做皇子妃,可是这是皇上的旨意,她若只是一味觉得烦恼,只会苦了自己。不管怎样,她总是正妃,比王

        府中其他人还要好些的。”许茂云猛然想起绮年的表姐吴知霞就做了皇长子的侧妃,赶紧闭了口不再提此事,又想了别的话来说,拉着绮年去看她的画。绮年虽然自己画得差,但鉴赏的眼力还是有的。两人正一幅幅看得高兴,猛听

        外面有个少年声音笑道:“云儿午睡了么?看哥哥给你带什么来了?”丹墨吓了一跳,赶紧往外迎道:“表少爷,姑娘有客——”话音未落,那少年已然掀起帘子一只脚跨进门了,一眼扫见房中还有个陌生少女,顿时有些尴尬,连忙退了出去,在门外道:“在下唐突,不知有外

        客,姑娘莫怪。”

        许茂云这屋子没个退步,绮年想躲也没处躲,只能站在原地不动。许茂云闹了个满脸通红,赶紧给绮年赔礼:“这是我表哥苏锐,我们从小是玩惯了的,他不知道姐姐在这里,姐姐可千万别生气。”

        绮年其实从心理上总觉得自己比这些十八九岁的少年们要年长许多,避开不过是为了守礼,当真撞上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笑道:“不知者不为罪,既是无意,不须再提了。”

        屋子外头悄声说了几句话,少顷丹墨红着脸进来,将一盒墨交给许茂云:“表少爷说得了一盒上党松烟,急着给姑娘送来,所以才直闯进来了。嘱奴婢给周姑娘赔礼。”说着便福身下去。

        如燕赶紧上前把她拉起来,笑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可不是让我们姑娘过不去么。”

        绮年笑道:“都说了无须再提,这是做什么,臊我么?”

        许茂云也不是个矫情的,既绮年这么说了,便把这事揭过不提,拿着那盒上党松烟墨两人细细鉴赏了一番,道:“李白有诗,‘上党松烟墨,夷陵丹砂末,兰射凝珍墨,精光仍可掇’,当真名不虚传的。”

        绮年听见松烟两个字,想起来笑道:“你这爱墨,倒跟我二表哥一样。他身边的小厮一个叫松烟一个叫项烟,都是墨的名字呢。可巧你这丫鬟也叫丹墨,可见是不约而同的。”

        许茂云听了也欢喜起来:“可见我跟姐姐有缘。”两人嬉笑了半日,绮年眼看时辰不早,只得起身告辞。许茂云恋恋不舍的,叮嘱下次再来玩耍。绮年先去了正房向许夫人行礼告辞,许茂云又送她出来。刚走到园子门口,有个小厮气喘吁吁跑来,跟丹墨

        说了几句话。丹墨便又捧了一盒东西过来:“表少爷说,今日冲撞了姑娘。听说吴府的姑娘们都好写字,这一盒西域墨送给周姑娘算是赔礼。”

        这下倒搞得绮年为难了:“表少爷实在太客气,只是这东西我却不能收。”这是不折不扣的外男了,哪里有随便收东西的呢?许茂云倒不觉得有什么:“西域墨虽不产自中原,倒不见得就如何好了。姐姐不能收我表哥的东西也是礼之当然,不如这样,这盒墨给我,我将那盒上党松烟转赠姐姐,只算是我送的,叫表哥日后再寻好的

        给我。”说罢就叫丹墨回去换。

        绮年拦不住,只好由着她:“那等好墨给我用,实在浪费了。”许茂云不依:“姐姐拿回去送人也行,只不许不收。”又道,“不是我表哥孟浪,他是我姑姑家的哥哥,打小没了父亲,从前都是我爹爹教他读书,所以住在我家里的。只这些年父亲得了官,我家才迁进京来

        ,他也时常来。横竖只在京城近郊,离得不远。这些日子他为备秋闱来京城的书院读书,都是住在书馆里的。我家窄小,平常也不请人来玩耍,所以他再想不到今日姐姐在的。”

        绮年笑道:“知道了,我绝无嗔怪表少爷的意思,可要我发誓么?”

        许茂云红了脸:“哪里要姐姐发誓,我只怕表哥冲撞了姐姐。”

        绮年无所谓道:“偶然而已,又非有意,算不得冲撞。”

        许茂云欢喜道:“姐姐果然爽朗,不像那些小肚鸡肠的,一见了人倒像见了恶狗一般,恨不得地上有洞藏进去,还要抛几滴眼泪以示委屈。守礼自然是要紧的,但拘泥至此,未免就有些作态了。”

        绮年笑弯了腰:“你难道将你表哥比作——”

        “哎呀!”许茂云猛醒过来自己是将表哥比作了恶狗,“姐姐真坏!”眼珠一转,搂着绮年的肩膀道,“可惜我弟弟年纪还小——不然,姐姐就做了我表嫂可好?”

        “你这丫头!”绮年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再胡说我可就不来了。”许茂云嘻嘻笑着不说话了。片刻后丹墨捧着那盒上党松烟过来,二人在门前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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