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技痒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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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怀被胡提错拿的箱子此时正在中央巡捕房的证物仓库里,贴着巡捕房的封条,安静地躺在架子上。
梁和伟把牧天和胡提关进羁押房,让手下把威廉和哈利真交给章嘉勇录口供,自己找蒋信义复命去了。
章嘉勇刚刚坐下拿出纸笔,还没有来得及问威廉哈利真,就见一个大胡子阿三巡捕闯了进来。
“谁敢殴打我儿子?!”声音很大,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来人也叫哈利真,是眼前这个哈利真的爹。
老哈利真二十多年前就来到了中国。他在本国的时候是一个财主家的长工,别看他现在老眸咔嚓眼的,脸色如东北大酱,但年轻时候也是阿三里过说得过去的帅哥。
也正是因为颜值过高,勾引了财主家千金私奔,在一个雨夜登上了开往香港的邮船,又辗转来到了上海。
财主本来气得要吐血,但心疼女儿,就花重金托尽人情,给老哈利真买了个法租界的巡捕来当。就这样,一路买买买,买到了政治科的通讯副组长,是一等巡捕。
小哈利真是生在中国,长在中国的。
按理他的中国话应该是很好的,但家里都说梵语和英语,再加上外国人的优越感,他不懈于学习。
具有古老文明的国度都比较重亲情,老哈利真一听出警的阿三巡捕说儿子被殴打致残,立马急了。更何况打人者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中国小子。
见着儿子,老哈利真一阵又搂又抱,又是一阵安慰,最后询问伤情。
小哈利真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伸出拇指僵在老哈利真面前,“可能脱臼了。”
老哈利真大叫着,“这可以落下残疾的!”他捧着儿子的手,一阵吹,“要严惩凶手,一定要严惩。”
在法租界的巡捕房里,华捕的地位比阿三还低,加上对方的警衔也高了一级,章嘉勇不敢怠慢,就说做完笔录马上禀报上级,请求从快从严从重处理。
老哈利真对章嘉勇的态度很是赞赏,甩给他一包哈德门,坐在旁边如同监督一般,看着儿做录完笔录,就跟着章嘉勇小哈利真以及威廉找蒋信义禀报去了。
蒋信义是政治科的副科长,一等巡长。主管治安的皮埃尔回法国度假去了,他就代管了治安科的日常工作。
蒋信义听了一半梁和伟的汇报,就接起了电话,刚撂下,章嘉勇他们就进来了。
章嘉勇挺不招蒋信义待见,但蒋信义看老哈利真也来了,还是客气地问了声好。
谁知老哈利真爱儿心切,根本不理会蒋信义问好,直嚷嚷着要严惩打人凶手。
蒋信义对老哈利真客气,并不是因为他是外国人,而是因为他是巡捕房的老人,为人也算低调,业务也还是错,就问怎么回事。
“叫他说。”老哈利真指了下章嘉勇。
章嘉勇说了因为小费小哈利真被人拧断了手指。就如牧天预料的一样,关于“袭警”的情节只字未提。
蒋信义让小哈利真上前,查看了一下断指。
“关节错位了,找个郎中正下骨就行了。”
“见郎中是必须的,医药费要肇事者出,还要严加惩罚!”
这连轻伤害都算不上,你搬个砖也有可能碰折手指的。严能严到哪里去?
蒋信义心里不悦。
但开头给了面子,就要给到底。
“人呢?”
“在羁押房关着呢。”
“提来。”
……………………
牧天望着依旧急赤白脸的林祥云沉吟移一下,“你八成是冤枉的。”
“八成?百分之百冤枉的好伐?”林祥云脸上的肌肉依旧拧巴着,脸色红得要爆出血浆来。
他看上去二十出头,不激动的时候,皮肤应该是白皙的。
“你问他好啦。”林祥云指着旁边的崔卫平。
崔卫平跟林祥云年龄相仿,不过黑壮一些。他一脸丧气地点着头。
之所以有这么一说,完全是胡提耐不住寂寞,进来就问人家是因为啥进来的。
“杀人。”林祥云的声音不大,但此话还是很震撼,胡提不可思议地望向牧天。
牧天本来不想注意周围的事情,一心想着如何应付巡捕。听说有人杀人进了巡捕房,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就让林祥云说说。
林祥云是的东北人,九一八后跟着父母逃到了上海,八一三的时候,父母双双被日本飞机炸死。他就成了孤儿。
他上过学,就在一家浙江人开的南北杂货店里当伙计,跟着一个要告老还乡的账房学记账。
崔卫平和他是一同逃难的老乡,在一间酱菜园子里当学徒。
原来两个人一块钱合租了一个亭子间,虽然不大,但尚可容身。
一个月前,一个老主顾也是供货商说要回河南老家侍奉双亲,不知道要多少时日,上海的房子不想卖,但想找个人帮着看房,不要租金。他原本可以租出去的,但恐怕租客不爱惜房子,林祥云知根知底他放心。
林祥云有些心动,就鼓捣崔卫平。
崔卫平不太想搬,因为他觉得这种类似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太靠谱。
林祥云就说服他先去看看再说。
“你看他回家侍奉双亲,肯定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少说也得三五年,这咱得省多少钱呢。说句不厚道的话,这兵荒马乱的,河南在千里之外,保不齐路上出个啥意外,这房子……”
“你这话说的还真不厚道。”崔卫平戏谑了林祥云一番,但还是跟着他去看了房子。
一看不要紧,两人喜欢得不得了。
这是一栋三层小洋楼,主顾的房子在二楼,厨卫齐全,总共有四个房间。
这下崔卫平也乐了。
一个星期以后,房主把自己的东西归拢了放在一间房里,上了锁,就回河南老家了。林祥云和崔培平随即搬了进来。
才住了一个星期,巡捕就来了,撬开那个房主锁着的房间,在床底下竟然找出一具男尸来。
尸体的脖子上还套着绳索,显然是勒死了又塞进床底的。他们俩就成了杀人犯,关进羁押房。
都快一个月了,也不审,也不问。
两人天天在恐怖中煎熬,每有新人进来,只要有个话头,林祥云就不停地把自己的事情絮叨上一遍,都快疯了。他就想听别人说自己是冤枉的,而且总是说自己百分百是冤枉的。
牧天正要详细地问林祥云,巡捕来提人。
牧天对林祥云轻声说会帮他,就跟着巡捕走了。
林祥云显得有点激动,这倒不是听说了牧天要帮他的话,而是“看人家多好,进来就过堂。”过堂他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但不过唐让他心里更没底。
他像是自语地盯着牧天的背影念叨着。
牧天跟在巡捕的身后默然地走着,满脑子都是“床底藏尸”案的各种可能,完全忘了自己犯的事。
绝对是冤案,谁会杀了人把尸体藏在自己住的房子里的床底下,用脚后跟想也想得出来是什么结论。
唉,谁让自己前世是个警察?
技痒难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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