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废稿待修]王忆丹篇

王忆丹本为燕国女子，不知何故流落靖国，入了乐籍。但好在，她的家族传承有一宝物，宝物名为“九霞光”，也叫“锦云图”。

        那是一卷微旧的图，是不知名异蚕吐的丝织就的，柔软厚密。上面墨色浓淡，描绘了险峰层云，光彩迷炫，好似有别样颜色。卷的末尾，有一方圆印，上有四个朱色小字——九光真人。

        九光真人是王家一位擅丹青的先祖，生于七百多年，据说这图是先祖有幸见证了一场仙家盛事画下的。实质上，这图卷中藏有一篇秘籍，只有王家血脉能用秘法学练，练成后能构筑幻梦，杀人于无形。

        而这时，这幅图正被女子轻轻卷起，她卷完后，把“锦云图”放入了一个宽度正好的木匣里。

        良久，她把木匣合上，放入一个小铁箱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天音楼的乐舞妓子暗处有着见了血的生活，她早已陷入其中，沾染无数脏污。

        也因此，她在杀死一位魔修的时候，被引动得煞气入体，心魔横生，最后又中了毒素……心魔或可用清心玉压制，却难以根除。

        还有那莫名的毒，引动时疼痛无比，身乏体弱，楼中丹药也无用处，气机无可挽救地衰颓下去。

        彩云易散琉璃脆，自己修习幻梦之法，且至力于去除其中的烟火气，令人安然入睡，了无生息，连那魔修诉说的情仇牵不起她的心绪。

        只是，双十的生命即将了结，她无可避免地感到有些遗憾，更有了些迫近的收拾后事的紧张感。

        忽然，她察觉到屋顶传出了些声息。

        有人在上面！

        她一抬头，只见到天棚梁柱，还有淡青的幔帐——这是她在殷府以秘法分隔的密室。

        只见她身子轻灵地攀上梁柱，阖上双眼，左腕上的手链就有颗指甲大的晶石发出迷蒙的光彩。

        看不见的屏障越过房顶，触碰到了她预感中的障碍。距离足够时，离目标越近，她的幻法就越能迷惑人心。

        可冥冥之中，她的心神却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形体。

        “师姐？”

        若有人从天上往下看，就能发现暮色之中，有一大户人家的房顶影影瞳瞳，好似泛了些水汽。

        王忆丹静了静，她已将情况报给了天音楼，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到回应，不禁一阵感动。

        渐渐的，她听到了师姐的传音，飘飘渺渺，却好似在心底回响。

        “……”

        王忆丹默念着：现如今，她若活下去就要解毒，虽不知能否根治，却也有个法子，如此如此……心魔需更近一步，这般这般……

        听完，她的面上微白，身体像轻雾那样飘下去。

        解毒的话，怀孕她倒不介意，何况那会是她和殷郎的孩子……可她想到自己怀胎十月，却生下个为她而畸零早夭，化为婴灵的孩子，忍不住有些抵制。

        为何就让她遇着了这样的抉择？她都似乎要升出隐秘的恨意来，似乎情愿让自己不知道这方法而死，也不想让心绪纠缠下去。

        形体安静地伏在屋顶上，逐渐消散，像风中的几点白絮。

        这是时间到了。

        -

        殷府近来开始延请医师，抓药熬汤。

        原本僻静的澡雪居几乎不间断地被药气熏着，如此过了六个多月，住在里面的病美人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司霜拧了帕子，擦拭王忆丹酡红的面颊，只见她的乌发有几丝黏在脸上，娥眉轻轻蹙着。

        她一时睁开双眼。

        司霜轻声地——她下意识地倾下身子，离王忆丹近了些，在她耳边问：“主子，可感觉好了些”

        床上的女人虽然将头微微侧过来，脸似云霞，目光迷茫散漫，却好似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

        “……主子？”

        司霜又唤了一声，她是王忆丹的贴身侍女，知晓的事多些——

        她心里明白主子似是生了癔病，心中又抑郁难遣，茶米不思，面容虽姣好，却也一日日地清减了下去。

        司霜想着这些，将银盆里的棉布巾子取出来，却见卧床的美人神情说不上是哀是喜，唇角勾了起来。

        她愣了一下，才更换了主子额上的那块半干的巾子，心中暗叹：

        主子那一副好相貌，即使疑似生了癔病，那瞳子间隐隐的水汽，倒看得人脸红面赤……怪不得老爷，咳咳。

        司霜这面好生照料着，王忆丹却觉得自己恍惚被疼痛和难解的心魔折磨至死，复又清醒了过来。

        心魔在她眼前幻化出无数梦魇，而她的心神总是刚从纷乱梦境中脱离，又沉入新的一幕——

        只见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把剑，那剑不过两指宽，光线下颜色是哑的，能看到一片青棱棱的刃身。

        她停了一瞬，决绝地将袖剑刺入胸膛，不多时便七窍流血……尸身不知怎的阴阴地燃烧起来。这火像是扎根在她的心底，能吸卷了她的一切，将她整个人从内到外焚烧殆尽……

        这些似乎全然是幻梦。

        然而又似乎带了点真实。

        -

        十多年前。

        王忆丹的父亲玉石俱焚，用一把袖剑从那魔修手中救下了她的母亲和她，摆阵吊命，三年后撒手人寰。

        之后那魔修又找了过来，她眼见着母亲被阴火烧死……她被魔修抓走，趁其闭关侥幸逃脱，却昏迷在一片林子里，巧合被师姐遇见，入了天音楼做杀手，然后遇到了殷郎。

        入殷府后，她意外得知了那魔修的踪迹……于是她接下了一单任务，拼劲全力为父母报了仇，自己却命不久矣。

        王忆丹在疼痛的不断折磨下，想到了殷郎热热的眼睛，不由得脸颊滚烫，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我原以为……”

        这一生过得尽不如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却是快活的……殷郎，殷郎……我原以为自己能慷慨赴死，上天却赐予了我们一个孩子。

        她感激这个孩子，为这感激，她在心魔和毒素的折磨下摇曳不定的意志也聚拢起来，就像笔直的烛光。

        或许是她活得太虚妄……可她想要一个健康的，不为她所累的孩子。

        凭着心力，她眼前幻景一变，意识像是进入了云雾缭绕的险峰，锦云烛日，朱霞九光……似是仙乡之所。

        这是存在于她观想中的锦云图。

        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氤氲云气中隐着的锦云决，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看透的图似乎露出了模糊的印象，不甚清楚，而后又转清明。

        她内心通透，秘籍映入心头，却是一篇烛日阵——原来这就是父亲曾提起过，却又说不出所以然的阵法。

        只见她神色舒展，唇角微勾，带了些真实的笑意。

        【略】

        午时一过，困倦似乎就找上来了。

        至少对殷府主母而言是这样。窗闭帘卷，下人屏息，内室寂寂的一片安静。她的身后垂首站着一位青裙侍女。

        殷夫人坐在妆台，抽下发髻上的几支金钗，冷眼看去，铜镜里的面容已增上了细纹，黑发也似乎有了银丝。

        她抬眼望向插屏，上面描绘着永不萎调的花儿，她看了一会儿，似乎从凝望中回过神来：

        “怜玉，你早时经过澡雪居，可看出了什么。”

        侍女缓缓行礼，她轻声说：“禀主母，奴婢往那偏僻地一走，讲了两句闲话，没发现有不妥的地方……三少爷还是从前那样。”

        听了有关澡雪居的消息，殷夫人忍不住想到了病逝之人，殷家家主并不会宠妾灭妻……可他究竟是男子，对真心喜爱的女人也会流露心迹。

        所以王姨娘能诞下一子。

        那女人得宠后却依旧冷情，似乎没有想过和殷郎天长地久，内敛散性，安分守己的，如今佳人已逝，倒徒增些念想来。

        “……是吗，”殷夫人低声叹道：“她一走，府里就算对三儿有些慢待，但我毕竟已仁至义尽，能不能活下来，只看天意了。”

        怜玉默默听着，服侍殷夫人在榻上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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