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雾谷

　　雾谷。

　　雾谷不是一个，或者一条山谷，而是大成国西至西南境外一大片无人区所有山谷的泛称。

　　但每个山谷的雾色又有不同。

　　有白雾，红雾，黄雾，黑雾……红白，黄白，红黄，黑红……混色的雾。

　　成团，成秘，叠叠幛幛，迷迷蒙蒙，深不可测。

　　雾色往往意味着进入不同的妖域。

　　雾色混合的雾谷则可以进入不同族群的妖域，又或者不同妖族部落混居的妖域。

　　但是，行脚商们很少选择进入这样的雾谷。妖域中，有的妖族相对和善些。买卖也很公平。也有的妖族不分青红皂白，见了人族，一慨劫货杀人。

　　其中，最令行脚商们闻之色变是食人族。

　　其实，食人族不仅食人，也食兽，也食妖。但食人族从不出自己的领地。即便是三百年前的妖族大举侵入人域，食人族也没有踏入过人域一步。

　　反过来，误入食人族的领地，不要说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就连骨渣也不会留下。

　　在进入雾谷的的大成国境内，地势显要的地段，都设有大成国的哨所。每三哨或五哨加设一总哨。

　　总哨设在可供出入境的关隘处，盘查所有出入境的边民和行脚商。

　　这些设有总哨的关隘以地名命名。如贡嘎总哨，关阴山总哨，大莫古总哨，敲罗打总哨。但是，边民们说这些关卡的名称发音和士兵们有不同。

　　如贡嘎，他们说的是拱格。大莫古他们说的打没谷。敲罗打说考罗打。

　　为了更便于沟通，边民和行脚商们更习惯以出入谷口说明自己要去哪里。如白雾谷，黑雾谷或者红雾谷。又或者红黄谷，黑白谷。

　　进入雾谷，是茫茫无人区，连着妖域。

　　一个多月前，有十余个结伙的行脚商想要进入白雾谷，在拱格总哨被拦了下来。

　　虽然还是夏末秋初，但这些做生意的男子已经穿上厚厚的棉袍。哨所的士兵们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要去妖域。山谷外和山谷里是两重天。进入雾谷，不是那种身体感觉到的冷。而是一种从里到外的阴寒。一般人扛不住。

　　边民们进入雾谷是去采药，多半不会去到妖域。时间短的早去晚回，长一点的三五天也就回来了。行脚商则是要深入妖域的各个部落，一去一来至少得一个半月到两个月。

　　所有到妖域做生意的人，都得赶在秋至之前出雾谷。秋至之后，雾谷的雾浓稠得像是棉絮，含冰渣子。裹在身上不知不觉。再穿得多，都会透成一层冰壳。

　　这十几个被拦下来的行脚商，今年算是去的最晚的一批了。

　　对于到妖域跑生意的人，巡逻的哨兵就算不熟悉，但见了他们身上厚厚的棉袍，也就知道是做雾谷那边的生意。说了两句赶季末了，早点出来的话，挥了挥手放人。

　　就在行脚商们担着担子准备出卡的时候，一个游骑校尉带着一队巡逻骑兵过来了。

　　巡逻骑兵是镇雄兵马守备处派出的巡逻队。平常也就是个例行公事。看看哨所值岗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值得报告的事情等等。

　　哨所环境艰苦，在雨雪封山的时候。还会顺便捎带给哨所的补给。给士兵们省点力气。

　　在最寒冷的冬季，曾经有哨所的士兵，被溢出雾谷的雾困住，冻饿而死。

　　这天的情况稍稍不同，这个带队的校尉是新来的。

　　校尉看了那些个行脚商一眼，他们肩上的担子都很重。问了关卡的哨兵，担子里挑的都是些什么货。

　　哨兵们面面相觑。设这些关卡，多年来都只盘查入境的人。另外就是严查大成国通缉的重犯，不让他们逃到无人区。而对出境采药的边民对和生意人，基本是不怎么查的。带得什么货，并不怎么在意。

　　哨总指着其中的一个行脚商道，“校尉大人，这个人姓罗，钻白雾谷跑生意，也好几年了。”

　　校尉瞪了哨总一眼，下了马，让行脚商们都把担子放下来。

　　校尉没翻姓罗的挑子，而选择了最年轻的一个行脚商。

　　因为年轻，这个行脚商脸上带着一股子不耐烦。戳了校尉的眼睛。

　　挑子被打开来，上面是一些去往妖域常见的商品。有仿银的镯子，脚链，挂件，头饰。以及烧制的各种流璃珠串，以及一些陶器等。

　　人妖族，魅族，和古巫族的女妖特别喜欢这类光彩夺目，五颜六色的饰品。

　　她们对人族能做出这么精美的制品从心里感到不可思议。

　　而山顶洞穴族，岩穴族则更喜欢火镰，火石，油盏，以及陶制品等实用性更强的东西。

　　妖族会用亢龙鳞，奎豹骨，独角犴的角，兽皮，珍稀草药以及一些好看的羽毛等物件与人族交换。而这些东西，人族也有的拿去做成饰品衣物的，也有的用以入药。

　　如亢龙鳞，是治疗眩晕，小儿惊厥最好的药物。而用独角犴的角泡出壮阳酒，据信喝了后器物坚如兽角，可采数阴而不败。纯天然，不仅不伤人，还有强壮肌体的作用。与人族自行炼制的久阳丹等完全不可同日而言。

　　就在大成国太医院也是极难得的宝贝。

　　饰品下面，是针织或刺绣的服饰。同样是以女妖和幼妖穿戴的为主。这些服饰，在人妖族，魅族，古巫族同样很受欢迎。

　　在一个人为灵长的物界，这种物质交换，也算得上是文明与野蛮的一种交流。

　　再翻到下面，行脚商中那个姓罗的领头人面色略略有些不安。

　　挑子的最下面是几个不大的陶罐，用蜡纸上了封的。校尉拿起其中的一个来，捅破上面的蜡纸，伸手挑出一点，放在嘴里咂了咂。脸色一变。

　　“盐。”

　　“将爷，是盐。”姓罗的说道。

　　“带走。”校尉说道。其实，就是不捅破盐罐的封纸，他也知道是装的盐。

　　“总爷。”边境设哨，每个哨有一个哨总。“总爷”是对哨总的尊称。

　　姓罗的行脚商将目光投到哨总的身上。

　　对于校尉的做法，不要说哨所的士兵们都不太以为然。就是校尉带来巡逻兵也知道，去妖域做生意，仅凭那些饰品，虽然也受欢迎，也能挣钱。但比起盐来，那些东西算不上是必需品。妖族可换可不换。

　　不夹带一点盐，是犯不着拿命去冒这个险的。

　　妖族食用盐不像人族，把盐放入菜肴里。

　　妖族不与任何吃的东西混合，盐另放。吃好喝好以后，把食指在嘴里弄湿，然后醮一点盐，放入嘴里品吮。

　　妖族叫做吃盐。

　　这是盐太过珍贵的缘故。因此，从另一个角度说，行脚商们夹带盐，在妖族看来，是一种诚意。在他们的领域，他们会保护行脚商们的安全。

　　但不管怎么说，人妖两个族类，血海深仇。谁也保不准进了雾谷还能不能出得来。

　　因为各国镇妖司，除妖司以及大成国镇安寺的存在，凡人族与妖族接壤的边境，人族都立有界碑：

　　“犯我人族者，虽远必诛”

　　妖族不敢轻易进入人域侵袭人族。但人进入妖域就是另一回事了。行脚商们死在妖域，那也是他们自找的，人族也不会进入妖域为之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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