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银发少年

临睡前额头被卫璿一吻点燃的林漠，梦里全都是凌乱而迷离的彩色线条，疯狂又极致的虫族战场……直到她一脚踏空。

        她惊魂未定睁开眼，立即近距离看到一双紫蓝色眼睛，心口仿佛被洞穿了一箭，痛不欲生。

        “医生说，您新修复的内脏器官不稳定，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卫璿俯身将她抱起来，“医生让姐姐醒来后可以泡个澡，舒缓一下情绪，说可以提升睡眠质量。”

        林漠有限的人生里，第一次被人打横抱起，她下意识地搂住了卫璿的肩膀，仓皇提要求，“你你你……先把我们的亲密度调低。”

        卫璿答应了一声，稍一用力，把她头冲下搁上自己肩膀，单臂拢着她的腿，三两步就进了浴室，直接把她撂进在放水的浴缸。

        这是老兵战场救护伤患的姿态，可以空出一只手来持枪警戒，就是被扛的人不舒服。林漠也曾用来对付醉鬼战友——如今隔了三百年，她变成了那个被扔进浴缸的人。

        兜头浇落的水温立即调整温度，渐凉。

        林漠拢了拢身上保守青灰色病号服，揉着被卫璿肩膀硌疼的腹部，微有点委屈，“……也不至于调到这么低吧。”

        卫璿从善如流，病房里的所有设备大概都在他的联结控制中，无需什么额外动作，水温恢复正常，他的声线毫无波澜，“您更希望我们的关系是熟悉的同事吗？”

        “累了……你想怎么样都行吧。”

        林漠被浴缸对面屏幕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回应漫不经心。

        屏幕里的新闻显示，几天前被盖文·坦普尔曼王子殿下亲自抓获的s级战犯又逃狱了，所配的画面正是她经历过但是没见过的，她与橙色轻型机甲那人重叠着一起摔在地上。

        地面碎裂，烟尘四起。

        战犯代号c3，人类，男性，身高177cm，生理年龄17岁，银发，眸色是春日晴空的浅蓝，眼型大而圆钝，犯人标准照上显得特别无辜而单纯。

        看起来像是无知少年的c3，被最高法庭判入狱一百年的原因，是他在十二岁时，挑起了格利泽人与柯洛人持续三年的战争，理由竟然是“想看岩石人打蚯蚓人”。

        目前是最近九十天内，c3的第二次越狱，从发现至今已经超过四小时，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四小时很长吗？”

        林漠以为卫璿还在旁边，随口问了一句。

        “很长，按‘主脑’对帝星的管理程度，240分钟没有任何发现，很恐怖的。”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冰冷傲慢，又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

        林漠骇然回首，发现卫璿已经处于僵直的停机状态，从他身后冒出来的银发脑袋，与脑袋与屏幕上的s级战犯似乎……很像。

        浴室里除了照明用电，一切都停止了，连水龙头都流尽了最后一滴水。

        银发少年甜笑着从卫璿的身后走出来，他一身黑衣，肌肤雪亮令人怀疑他种族是否人类，手里黑洞洞的热线枪口指向林漠，“姐姐不介意吧……站起来，脱掉衣服，背向我。”

        林漠缓缓从浴缸里站起来，这所医院的病号服是长度到小腿的长袖衬衫裙，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脱起来稍有一点障碍。

        银发少年望着她卸下衣裙的身体状态，吹了个代表赞赏的口哨，然而同一瞬间，林漠湿透了的长裙突然照他脸摔过来！

        林漠翻滚闪避到一个热线枪无法射击的角度，冲上去扣住银发少年的脉门以肘狠狠砸击，热线枪脱手飞出，她又狠狠一肘斜向上砸中了的俊脸，对方立即鼻血飙飞。

        银发少年似乎并不熟悉近战，挨了两下狠得才知道还击，可惜林漠重伤才治愈不久，这种狭小空间里的贴身近战，对近战擅长腿部攻击的她限制又多。

        最终敌人凭借异乎寻常的蛮力，抢回了热线枪，把她重重按在了墙上。

        “姐姐真是不听话呢。”银发少年拿枪指着林漠脑袋，在她耳后轻叹。

        林漠特别识时务，闭嘴等他发布最终意图。

        银发少年随手抹了一把脸，他不知道鼻血把他好一脸涂的仿佛仿佛狸花猫，只是恶狠狠地将一个米粒大小的金属块按进了林漠的后脑。

        明亮的块状金属，看起来并不具备破坏人体组织的可能性，偏偏这一个就做到了，仿佛一滴水融进了沙砾中。

        林漠看不到他这个违背已知自然科学的举动，只是在金属入侵身体时突然打了个寒战，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扯废话拖延时间，“你想做什么？”

        银发少年用身体狠狠将她挤在墙壁间，声音里充满笑意，“我想做什么都行吗？”

        林漠闭嘴。

        她保持镇定的办法，就是在脑中总结近战格斗技术，休眠舱里躺了三百年，医疗舱里又大修过一遍，这个身体还有各种问题，近战能力的恢复也需要苦练实战。

        但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苦练。

        “姐姐的脑脊液里，被我加入了量子级的特种金属，现有技术无法检测，‘主脑’的数据也没有。我可以远程控制这些金属变成任何形状，姐姐听懂了吗……”

        银发少年将下巴搁在林漠颈窝里轻声说话，热气扑在林漠耳畔，仿佛炼狱里扑来的鬼火，可以将人瞬间烧成飞灰。

        人类的脑脊液是保护整个脑及脊髓的液体，如果真有特种金属可以侵入脑脊液不被代谢，并且可以被人远程控制变形，约等于银发少年掌握了随时杀人的遥控按键。

        林漠不知真假，只能咬牙答应了一声。

        “我接下来的话希望姐姐牢记，等到你觉得有需要的时候回看。”银发少年咽喉里发出一声暧昧不明的笑声。

        林漠微微震惊，她对机器人卫璿说的话，银发少年竟然也知道？

        看起来她的判断没有错。

        伴侣机器人等于随身监狱管理者——还是犯人情况二十四小时实时上传、公布、共享的那种。

        “姐姐现在没被‘主脑’管理，但不代表将来不会，所以非必要我不会再来找姐姐……未来如果我有需要，姐姐请一定要来帮我。

        “还有……我和姐姐之间的小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好么？”

        随着他的话语尾音一起，还有浴室门被狠狠推开的响亮撞击声，以及机械的警示声，“请现场人员保持冷静，任何移动都被视为反击行为引发制裁。”

        六架小型巡警机器人嗖地飞进来，分不同角度悬停在空中，射线锁定银发少年以及林漠。

        “我中止犯罪行为并且投降了，请来逮捕我吧。”银发少年丢开手里的热线枪，声音里全都是笑意。

        银河帝国尊贵的盖文·坦普尔曼王子殿下，身着华丽的军礼服，缓缓踱了进来。

        他看到关机的卫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冷静表情微有破裂，再注视诡异地叠在一起的银发少年与林漠，微有怒容。

        他绕过卫璿，两步走近了银发少年身边，不知将什么东西贴到了他的后颈。

        “怎么又是你亲自……”银发少年猖狂地笑，话没说完就直接晕倒在地，脑袋在地面上发出“咚”地一声大响。

        林漠才摆脱桎梏，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人按在了冰冷的墙上，一只温热的手掌从她肩后穿过来捉住了她的咽喉，拇指放在她颈侧的大动脉上，似乎稍一发力就能让她永眠。

        “林女士最好有一个让我不杀你灭口的理由。”盖文·坦普尔曼王子的声音充满了傲慢与冷酷，“c3为什么每次逃狱都是来找你？”

        “我怎么知道……”林漠只说了五个字，就被扼紧了咽喉。

        “希望你面对皇家宪兵队，还能说出这句话。”盖文·坦普尔曼王子冰冷地给林漠下了判决。

        盖文·坦普尔曼王子负责军部，帝国皇家宪兵队也由他直管，他把林漠直接丢给帝国宪兵队的队长苏北沙。

        二百七十一分钟后，“主脑”与苏北沙共同判定无需在林漠身上浪费时间。

        c3使用小型磁暴清理了病房里的所有智能机械并让卫璿关机，两人接触的时间太短，使用林漠描述复制出来的现场，毫无破绽。

        至于两人的第一次相见，由主脑证实完全是巧合，毕竟林漠去往永恒公司的时间时随时的，c3当时刚逃狱，不可能知道她会出现在哪里。

        王子殿下的内书房并不大，室内光线柔和，鸦雀无声。

        盖文·坦普尔曼王子把苏北沙交过来的模拟现场，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颓然无奈，他抬头问：“你相信他是突然‘兴致’来了，所以越狱去找那个女人发泄？”

        苏北沙今年三十五岁，银河帝国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扯了扯唇角，笑容浪荡不羁。

        “不信，c3从来没有体验过低级趣味，还是个雏呢……那女人看起来也不像被暴打就会任人侵犯的废物。”他指了指画面上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再说这也不是个新手姿势啊。”

        盖文·坦普尔曼王子用他们家族的传统语言咒骂了一句，又想起一件事，“那个女人在看到我之后，才把她的伴侣机器人换成了yh-25。”

        苏北沙饶有兴味地问：“她……对殿下有兴趣？还是已经脑补了一个灰姑娘的故事？”

        yh系列代表意义深远，可是由于销量太好，已经成为帝国居民人人常见的大众脸，盖文·坦普尔曼王子就算有相似的面容，也不该被人特别注意。

        盖文·坦普尔曼王子陷入了轻微的沉思，苏北沙有了一个主意，“这么有个性的传奇女人，要不要我牺牲一下，试探试探？”

        高贵的王子殿下蹙眉沉思，毫无回应。

        苏北沙是行动派，从王子殿下办公室离开时，已经派人去帮忙订购了一大束紫色幽兰草送给林漠。

        知道他习惯的下属，把花送给尚被友好留在宪兵队的林漠时，也在林漠的有意引导下，帮着他解释了紫色幽兰草的稀有与昂贵，还有代表的花语是“深沉的爱意”。

        于是苏北沙回到拘押林漠的宪兵队时，气氛已经被炒得火热，甚至还在加班的各位，人手一罐开普勒星人酿造的绯色燕麦啤酒。

        林漠面前摆了两个按瘪的空酒罐，手里握着第三罐，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宪兵队的副队长卢景生，听他吹c3的光辉逃狱史。

        苏北沙的出现让现场温度立即爆表，甚至有人起哄称呼林漠为“嫂子”，诸如“老大快点接嫂子回去吧，嫂子受委屈了”等等肉麻话络绎不绝。

        “有趣。”苏北沙只想接近她试探一下，没想到一束花送过来就变成了现场这场面。

        他飞快脑补了林漠对他萌生爱意的某种颜色文学，笑吟吟地坐到林漠身边，揣测着是不是即将开启带颜色的谍战情节。

        林漠甜笑着，毫不犹豫地抬手将啤酒从他头上浇下。

        于是帝国最著名的花花公子苏北沙，立即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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