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番外（小故事）

永和四十五年，紫薇星亮。同年，周朝皇帝的第一个公主——贾敏降生。

        “啪！”

        两根似玉削洁白通透的手指夹着一枚白子，好像带着一点脾气似的重重落到棋盘上。

        “你确定吗？”说话的人穿着一身道袍，一头漂亮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简单的装束却也挡不住其淡然出尘的气质，林如海一只手撑着头，轻轻打了个哈欠，微微笑着。

        贾敏皱着眉看了看棋盘，又看看了林如海，棋盘上白子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剩下的也不过是在苦苦支撑，做困兽之斗。贾敏轻哼一声，干脆把所有棋子往前一推，“确定，不过这棋下得没什么意思，算和棋吧。”

        林如海撑着头又打了个哈欠，还是笑着，不在意的说，“敢这么和我棋的，你还是第一个，包括你父皇。”一晃十九年，贾敏从当初的粉粉嫩嫩的小团子到现在样貌出挑，眉眼动人的大美人，身材样貌变了这么多，这爱跟他耍赖的小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父皇是父皇，我是我，他不敢做的，不代表我也不敢。”贾敏直起身子，双手撑在桌子上，略带威迫地看向林如海。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林如海还把当成小孩子看，她已经长大了。

        “你是大周朝最尊贵的公主，也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确实没有什么你不敢做的。”林如海轻笑一声，还是一只手撑在桌上，喝了口茶醒醒了神，“那不知公主一大早来就找我下棋是什么意思？”

        “明知故问。”贾敏收回手，重新坐了下来，也喝了口茶，“国师何必和我兜圈子。”

        “公主，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林如海还是笑着，也没生气。

        周朝风气开放，男女皆可为官，从开国迄今十五代，其中也有不少女帝。

        而贾敏，当今周朝的长公主，皇帝的第二个孩子。上有兄长，下有五个弟弟，但她是他们这一代中最出色的。无论是样貌、才情、天赋，样样都是顶好的。不仅如此，作为唯一一个女娃娃，也是最受宠的一个。上到皇帝，下到平民百姓，贾敏被所有人宠在手心上，这也是为什么取名叫“敏敏”。但她并没有成为一个娇纵蛮横的小公主，而是成长为了一个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对得起天下百姓供奉的合格的长公主。

        林如海，三朝元老，不仅生得一副好皮囊，而且百年容颜未改，百姓眼里真正的仙人，被尊为“周朝国师”。不仅是当今圣上的老师，也是这一代皇子的先生，当然也包括贾敏。林道长的门生遍天下，如果他想，权力、地位、金钱，没有他得不到的。但是他实在是看不上朝堂那些勾心斗角，所以也只是在观星阁做个逍遥道士，替皇帝占占星，看看国运什么的。

        而就在城东的一处私宅里，周朝最尊贵的公主和仙人国师刚刚下完棋，正在进行一场十分“愉快”的对话。

        “话前几日我写给您的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想要您一个态度。”

        “你一大早来，扰我清梦，就是为了这个？”林如海拢了拢道袍，觉得有些冷，又叫人添了几个暖炉，这个冬天好像比往常要冷。

        “当然不是，我是来找您下棋的。”贾敏有些无语，在心里吐槽，这都日上三竿了，他竟然还在睡觉，就算他是三朝元老也不能这么偷懒吧，虽然这观星阁好像确实没什么事要做的样子。而且她好歹是一朝公主诶，他竟然就这样披头散发的见她，就算他披头发的样子很好看！

        被她刺了一句林如海也不在意，顺着她的话开玩笑，“哎呀，要不是你明目张胆的耍赖和棋，我就信了。只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公主想要我的态度，我不过一个逍遥道士，我的态度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贾敏讽刺的笑了笑，她支持变法，可她那几个兄弟是守旧派，党派之争虽不是她的本意，她也无心跟他们争皇位，但她也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到变法，所以，得到当朝国师的支持就变得十分重要了。“呵，国师，我那个兄长和几个弟弟都快把您的门槛踏破了吧，不也是为了此事？”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来，要不是她底下的人一直催，或许今天她都不会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躲着他的呢？

        那年她十六，正是二八芳华。赏花宴上的林如海摘了一只最好看的牡丹给她，她看着阳光下拿着花的他，好像就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所以，她没有接过花，扭头跑了。从那之后，对他就是能躲则躲。

        明明从前最喜欢黏着夫子，长大了，却躲得远远的了。

        “唉，敏敏，这变法之事不是一日之功，得徐徐图之。就算我支持你们又能如何，周朝自开国以来，迄今已十五代，许多问题不说积重难返，也是沉疴宿疾，一朝一夕难以改之。就比如你提到的青苗法，看似是一件为民造福的好事，但你有没有想过，法令颁布之后，是由谁来实施？”

        林如海有些头疼，贾敏是他一手教大的，作为老师，他很高兴看到她成为一个忧国忧民的公主。同样的，他也不是不支持变法，只是这件事还有许多需要商榷的地方，但是她有些操之过急了。“在最底层的‘吏’才是整个国家机器运转的基础，你能保证没有贪污腐败，中饱私囊，最后原本‘造福于民’变成‘敛财于民’？且你若想大刀阔斧进行变法，不是做些表面功夫，一旦伤之根本，法令又不能落实，朝堂那些豺狼虎豹就会对你群起而攻之，内忧外患，不仅变法会失败，你的性命难保，甚至整个国家都会毁于一旦。”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正在扫雪的宫人虽有抱怨，却也停下手里的活，抬头静静地看一会儿雪。

        贾敏知道，林如海不是在危言耸听，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变法之急迫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国师，您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是，这个国家已经病人膏肓了，若是像您说的那样，停滞在那些虚假的困难之前，又能苟延残喘多久？五十年、一百年？年初益州涝灾，朝廷拨下去那么多救灾款，又有多少真正到了百姓手里，甚至京城都能看到流离失所、沿街乞讨的益州百姓！若不从根上整治，严厉实行新法，又怎么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林如海看着贾敏，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不背完书就不愿意吃饭的她，还是一样的倔。让他既骄傲，又有些心疼。

        他知道劝不动她，不过也有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吧，马上就开春了，益州涝灾虽然已经退了，但种子农具一类肯定稀缺，正好可以试试你的青苗法，我会向陛下举荐你。你虽忧国爱民，但毕竟长在皇宫，很多事情的了解浮于表面，对百姓真正的疾苦也不甚理解，这次去益州，所有的事情自己亲自打理，好好学学如何做个好官，怎么更好的推行你的新法。

        “您是说让我先在益州试行新法，若是可行，然后再大面积的推广？”贾敏眼睛亮了，有些激动，对新法之事她也明白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但一直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先在一个地方试点，总结经验之后再进行大面积的推广，这样一来许多困难就迎刃而解了！只要能拿出实打实的成绩，让百姓看到新法是真的有益于自己，那后续的推广也会少很多阻碍！

        林如海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年，以两年为期，两年内你若能在益州成功推行新法，让益州百姓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我就全力支持你。”

        贾敏明白，林如海这是在向她许诺

        她起身向林如海深深作了一揖，“谢夫子教导，两年，我一定交出一张让您满意的答卷！”

        林如海听到“夫子”两字，又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感慨万千，小时候软软呼呼、老爱跟在他屁股后面，脆生生叫他夫子的小姑娘一眨眼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三年前，爱黏着他的小姑娘突然就开始躲着他。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她才明白，他的小姑娘长大了，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连他这个夫子也躲着。今天要不是有事相求估计也不会来。唉，长大真是太痛苦了，他突然有点心疼他的小姑娘。

        他走近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只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贾敏一下子愣住了，鼻尖熟悉的檀香若影若现，几缕从肩上落下的黑发随着他说话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脸颊，温柔的话语轻轻落在耳边，却在心里猛地炸开。脑子还没转过弯，脸就先红了起来。

        只留下一句“嗯，我知道了”，就匆匆落荒而逃。

        林如海看着跑掉的贾敏，宠溺的笑了笑，看来美人计还是有用的。

        春天才刚冒个头，雪渐渐化了，潺潺溪水一路向南流去。益州在南方，南方的湿冷甚至比北方更冷，一下马车的贾敏感觉自己被冻得一哆嗦。

        贾敏快步向驿站走去，由人带着去她歇息的房间，她现在很想喝一杯热茶。

        但贾敏没想到推开门后会见到那个人——

        林如海斜倚在美人榻上，正捧着卷书在读。这回他的头发倒是好好束起来，贾敏又想起那日一下一下蹭着她的头发，不知是不是屋里太暖和，她感觉脸上有点烧。

        “来了。”林如海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是他等了许久的那个人。他欣喜地起身，走到贾敏旁边，取下挂着的大氅披到她身上，将她裹了起来，又拉着她坐下，塞给她一杯热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贾敏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就发现自己已经坐下在喝茶了。屋里很暖和，想来是点了很久的炭炉，茶也是热的，也是一直温着在，还是她喜欢的龙井。身上披着他的氅衣，熟悉的檀香将她包围，她突然就安心下来了。贾敏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低头又喝了两口热茶。上次又跑掉了，真是丢脸死了。

        林如海看她满脸复杂的样子，觉得逗逗她也挺好玩的，开口问：“你倒是比我想的来得晚一些。”

        “嗯，路上马车坏了，耽误了点脚程。你来多久了？”贾敏此时还不知道林如海的那些坏心眼，可等她明白过来了，却发现自己早就陷进去了。

        “没多久，就比你早来一会儿。”

        哼，骗子！贾敏心想，明明就是很久了。

        “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在这？”

        “没兴趣，谁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贾敏捧着茶嘟囔。

        林如海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个小公主，怎么又耍起小性子了。他无奈地笑了笑，唉，自己惯出来的还得自己宠。

        “是是是，没兴趣，那还要茶吗，我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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