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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59章


京都就这么大,很快抵达皇宫。

        许令姜走下马车,宫门前的高全弯着腰四处张望。

        “将军,这边走。”高全谄媚道,弓着身子给许令姜带路。

        安寿殿,许令姜抬脚踏过门槛,殿内没人,唯有一缕白烟向上飘,散发淡淡清香。她轻步走着,这里太安静,让她不想开口打破安宁。

        “将军,请跟我来。”

        年纪不大的宫女领着许令姜走向偏殿。越是靠近偏殿,香味越发浓郁。她站在殿门外,抬手轻敲。

        殿内的安太妃,也是从前的安充媛端正地坐着,见她走进来,扬起微笑。

        安太妃一脸怀念,“将军,你还是喜穿紫衣。我记得你我初见时都是一袭紫衣,你怕我染风寒,让我进凤仪殿。”

        许令姜点头,安太妃是沉稳的性子,她将事情看得透彻,也欣然接受结局。

        “安太妃……”

        安太妃出声打断道:“将军,一切都很简单。若皇上中毒身亡,肃亲王会从几位王爷的孩子里挑一个登上这皇位,而我的族妹为端王诞下的庶子最有可能。安家败落,容易控制,丞相想赌一局,若成功,局势大变,以我的身份,以后的皇帝更愿意信我……”

        “可如今的皇上是先帝后之子,我受过他们的恩,即使先后避我,也是我太过优柔寡断。当年先后派人为父亲送去救命药,如今我夺了要害皇帝的药,也算还回去了……有人杀了丞相的私生子,让他受了丧子之痛,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安太妃像是肯定此事是许令姜所为,抬头看向许令姜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

        “是我,若是你们成功,我定会方寸大乱,稳定的朝局也会被大破,多谢收手。”

        “先后有恩于我,将军,我有毒药。”

        许令姜嗯了一声。

        殿内再无声响,只剩下气息声。

        又过了会,许令姜起身,朝着安太妃行礼,深深地看向安太妃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温柔。

        终究是一句世家之女,受世家之教,担世家之责害了安太妃。安家是曾经的大族,如今败落,让丞相夫人与安太妃没了依仗。

        许令姜转身离去,抬头看向天空,暖阳很好。

        甬道上的宫人有序地走过,从安寿殿走到皇帝的寝殿要费点时间,她快步走着。

        踏入宫殿便见一袭玄衣金丝,好像是听到动静,皇帝抬头看去,微微怔住。

        皇帝忍不住走上前抱住许令姜。他还太小,却经历了太多。

        许令姜抬手摸着他的脸,像从前那样轻轻揉了揉,皇帝的眼睛还是圆溜溜的。

        一旁的高全做样子地摸了摸眼角不知有没有的泪水,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脸上的褶子都藏不住。

        皇帝拽着许令姜的衣袖不肯松手,他已经太久没见过可以依赖的人了。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肃亲王都更在乎他的功课,指望他能担负起大宣,不曾想过坐在皇位上的皇帝还是一个孩子。

        许令姜拉着皇帝的小手,很是心疼。她该庆幸当年被迫离开京城的,若是她留下来也会如肃亲王他们对他心存厚望,盼他早日能接手大宣,最后伤了姑侄情分。她看着仍愿意粘着她的皇帝,心中压抑,唯一能够安慰她的是她在皇帝心中仍是好姑姑。

        “姑姑,这布老虎看上去比以前的傻,这个砚台我都不舍得用,这件外袍有点小,这个帽子也戴不了……”

        “真的吗?我这些年送来的东西这么不经用啊?看来是我们希询长得太快,要不了多久就能长成大人了。”

        许令姜顺着皇帝,看着他手中的旧物,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旧物里有她做的,也有先后做的,如今再添新物,也不会有先后亲手做的了。她看着那些小衣物,一看就出自两人之手,那针脚粗糙的是几年前的她所做。

        不知是不是两人太过投入,眨眼间过了一个多时辰。

        “希询,姑姑该走了。”

        皇上手中抓着布老虎,不作回应,好像这样能留下许令姜,留下此刻的安宁。他抬眼望向许令姜,眼中蓄着泪水,却没流下。

        “我送姑姑。”他扬起头,起身背向许令姜。

        两人一同走在甬道,宫门近在眼前。

        许令姜笑道:“今夜好生歇息,姑姑回去给你做顶帽子,可不准嫌弃针脚。”

        “不嫌弃,姑姑慢走。”

        宫门落锁,许令姜看向高大的宫门,心口隐隐作痛,百感交集。

        远处的马车停着,苏正则看着她。

        “我瞧希询变了些,高了不少。”

        “三年了。安太妃那里……”

        “她是收手了,可毒药还是进了希询的饭菜。她动过心思,难保下次。”许令姜顿了顿又说,“大将军。”

        苏正则看向许令姜,也不出声催她。他是明白许令姜的,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许令姜陷入这样的局面。

        他想护着许令姜,将她护在羽翼下,可当年的他做不到,如今的他可以做到但不能做。

        权势是好,可那时的他不在乎。先帝不仅是好皇帝,更是好兄长,让他觉得兄弟阋墙之事不会发生。如他所想,是没有发生,可先帝崩逝更为严重。

        像天塌下来一般。

        也如天塌下来一般。

        苏正则看向许令姜,心想以她的心性绝不会躲在背后。虽然相隔两地,可他们算得是一起成长的,一起变强的,从受制于他人到如今各自有势力。

        “是非难断,理当看淡。”

        “小将军,觉得自己错了?”

        许令姜垂下眼眸,“于我无错,于她有错,我夺了她的命。”

        “史记古者,毁誉参半。是非在己,凭心定论。”

        许令姜突然乐呵道:“大将军,我可没有那名留青史的本事,别说毁誉,那史书都不会记我这种小人物。”

        苏正则扬起微笑,眼带揶揄地看着许令姜不说话。那表情好像在说你接着乱说。

        许令姜不知其意,面露疑惑。

        “我竟不知有哪朝的亲王妃是没有一点记载的,实在是见识浅薄。”

        许令姜咬了一下嘴角,看着苏正则故作的姿态,冷哼了一声。

        日子过得很快。

        宫里传来安太妃薨逝的消息,昨夜的安寿殿想来是人心惶惶的。

        谷雨亭,许令姜听完青莲所言,起身看向皇宫的方向。于安太妃而言,所作所为是无错的。她只想重振安家,担起家族责任。

        微风吹过。

        账本摊开,徐徐掀过一页。小猫一跃而上,落在案桌上。

        许令姜抬眼看了一下,目光转回账本。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白莲走来,“姑娘,萧公子,还有玲珑传来的。”

        许令姜接过信条,看完,眉头一皱。

        纸燃烧后的灰烬落在案桌上,小猫懒散地掀开眼皮,蜷着猫身一动不动。

        清冷的月光洒在屋檐之上,黑影闪过,落到肃亲王府。许令姜看了眼躲在树里的暗卫,转身离去。

        她朝着静室走去,远远看见没有灯火,有些疑惑,招来暗卫一问才知苏正则在书房。她转身又走向书房。

        门紧闭,槛窗大开,屋内的亮光照在廊下。许令姜屏住气息,轻步走过去,侧头朝屋内瞄了一眼,瞥见低头写字的苏正则。

        她抬手揉揉脸,做出满意的鬼脸,弯着身子走到槛窗底下,准备起身。

        “小将军这是做什么?”

        “啊,鬼啊……”

        许令姜半蹲的身子瞬间滑落,脸色惊恐。

        苏正则见状,走出房间,看着被吓坏的许令姜,心中懊悔不已。他扶起缓过神的许令姜走进书房,倒了碗热茶递给她。

        苏正则站在一旁,见许令姜捧着茶碗喝了几口,又瞥见她转动的眼珠,一阵好笑。

        许令姜缩着头,不敢看苏正则,吓人不成反被吓,还暴露怕鬼的秘密,此刻已经不想要脸了。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赏月。”

        “赏月?”

        许令姜胡乱地点头,紧紧地捧着茶碗。

        “还想赏吗?”

        苏正则见许令姜转着眼珠,悠悠道:“听说鬼最喜夜间出没,要不派人抓条黑狗,好保护小将军。”

        “我瞎说的,不用去,不用去……”许令姜慌忙摆手,眼神瞥向大开的槛窗。

        苏正则看在眼里,走过去关上槛窗。他转身看向呼了一口气的许令姜,低头一笑。他不知道许令姜怕鬼,但怕蛇是知道的。

        前几日在郊外垂钓时,鱼不上钩,有些无趣。许令姜起身在四周走了走,原本好好的,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他听见走去,未靠近便被许令姜叫住,让他不要动,有蛇。他望着脸色被吓得惨白的许令姜,担忧不已,小心地走过去,捏住蛇的七寸,将蛇甩了出去。

        苏正则想着便笑出声,抬眼看见许令姜翻动着案桌上的文书,心中暗叹不好。

        许令姜粗粗一看,眉头紧皱,抬头看向苏正则,脸色有些不好看。她随意拿起一份文书,“大将军,这些公文拖了多久?很久吧,还有这么多。”

        苏正则自知不好糊弄过去,只能点头。他最怕许令姜知道为了陪她,深夜批折子的事。

        “大将军,下次勿要这样。”许令姜淡淡地说道,她抱起一沓文书走向案桌,催着苏正则回位干活。

        明亮的灯光下,两人低着头,执着笔,屋内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许令姜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打了个哈欠。她合上文书,看着干净的案桌,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苏正则,见他也放下了笔。

        “大将军,也好了?”

        苏正则点头,等着许令姜向他讲公事。

        许令姜叹了一口气,“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孙师兄的兄长倒是提了几句推恩令。此事还是要慢慢来,这些宗亲们也不是好说话的。”

        苏正则看着她连连叹气,忍不住翻出户部的折子,用词朴实无华,可一字一句都是哭穷的。他也叹了口气,又想起林景安。

        林景安逝世的祖母是国朝的公主,是宣明帝的庶妹。当年的林家便是数一数二的富商,明帝为了充盈国库,将公主下嫁给林家。如此一来林景安也流着皇家人的血,为大宣出点钱也实属应该。他这样一想,讨要多少银子也想好了。

        远在他乡的林景安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看着阴暗的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旁的几位面相豪气的人忍不住打趣他,为了赚银子不好好歇歇。

        林景安笑着反击,今日又谈了一笔大单子,赚了银子,心情自然很好。

        夜深,许令姜吃着面汤,一脸满足。

        “大将军,差点忘了告诉你。望之的父亲也是托人买的药,萧大娘子又病了,怕他忧心才没有传信。想来那药不管用,估计与穆夫人所用的一样,还是半成品。好在望之回去,这药再用下去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许令姜支着下巴,不自觉地摘下海棠手链,放在手中把玩着。

        苏正则看了眼海棠手链,垂下眼眸,看着许令姜腰间挂着的小狼木雕,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玲珑回绝命谷,谷主的生辰要到了。唉,这个要送礼品那个也要礼品,我想着便头疼。若是能直接给银子或者他们喜欢什么让我买就好了,这样累不着。”

        许令姜随意说了几句,起身拍了拍坐皱的衣衫,看了一眼苏正则,指向门。

        两人一同出了书房,走向庭院。

        苏正则看向远去的人影,许久才转身离开。他叹了口气,走回书房。

        朝廷上的事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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