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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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做什么？”
一向处事不惊的上仙，被她这没有由来的跪拜吓了一跳。连忙从蒲垫上站了起来。
他见她万分虔诚地咚了一声，有些慌了神。
“我只是同你玩笑，并非真的”并非真的坐一坐就让你折了寿。倒也不必拜了还回来。
他话未说完，面前的引灵官抬起了头，十分不满。
“你怎的还不避让？我跪我的老姑奶奶，你在这儿占什么便宜？”槿叹引一脸疑惑，作势要将他扒开。
长泩望了望后方的石像，再看看面前引灵官的面庞，一时语凝。
他侧过身，向后退了一步。
“我说怎么同像上的模样一点儿不相似。”他看着槿叹引，先觉得恍然，突然又大悟。
是了，这位玉京的骄纵户满打满算也要过了今年的生辰才整整两万岁。
战神归墟，绝地天通后的三万年之后我们的引灵官才将将降世。
仙人们不再现世的这五万年里，应当还未有凡人见过这位出生在玉京的引灵官模样。
甚至根本不知道已经更迭换届，就连仅剩的神像还是先前的引灵官，也就是槿叹引嘴里的老姑奶奶所遗留下来的产物。
这烟火人间，即无人识得她，自无人信奉她，她承袭着老姑奶奶的香火。
没有一座属于她引灵官叹引的神像。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槿叹引，有些出神。
礼毕，槿叹引从地上爬起，抬头撞上了上仙的眼睛。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不解地望着他。她竟然从这位上仙的眼睛里看见了怜悯！
她曾以为这位五万年难觅的仙上大人无论遇到什么都是一幅眸子淡淡的样子，这还是头回见他眼里有这样的色彩。
长泩见她膝盖前的长衣上沾了泥土刚准备替她拂去，一双手比他迅速的多。
只见引灵官弯下腰，用爪子使劲地朝着膝盖拍了拍，然后又将手在空中用力地抖了抖。
两人之间顿时尘土飞扬。
“你连个拂尘都做不到吗？”长泩眼里多出了一抹不敢置信，又觉得荒唐，“这样下去，你这位子没两年便能让糯唧唧坐了去了吧！”
槿叹引被他陡然拔高的声线吓得有些懵，也是头一回见着符长泩一句话能够说这么快，不自觉地受他的影响拉高了声调。
她昂着脖子急切的否认：“我不是做不到！我只是不是，你拿本仙官当废物了？我只是顺手！顺手！顺手的事为什么要捏个诀出来啊？”
但是她的叫嚣在上仙眼里如同挣扎，长泩的神情中又多了一抹一言难尽。
“再说了，你就见了糯唧唧这两回，怎就得知她日后坐得这引灵官的位置？你有没有搞错，我都说了八百遍了，我是”
“是世袭！”他已经能够抢答了。
“对啊！何况糯唧唧同我压根都不是一脉，怎么能坐得了栖沧之主的位置？”
她算是看清了，这位上仙估计是已经同仙君打探过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压根儿不是什么关系户。
现如今看不上她这时灵时不灵的破烂仙法，已经开始物色下一代引灵官的人选了。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他们族里这一代的独苗了。
而在长泩看来，槿叹引的这一番言论明显是已经将自己摆在了和那个小童一样的位置了。
他轻闭了下双眸，想要把不断涌上来的思绪压制下去。
小观外响起敲打声，有雨落了下来。声音很缓一滴一滴沾在竹叶上，然后快速滑落。
殿内陷入沉寂。
“你是怎么认出这是引灵官的神像啊？”槿叹引试探着出声。
她见长泩面色深沉，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得他不高兴。
长泩缓缓睁开了眼睛，挥手将香案上已经烧到底座的蜡烛点亮，蜡芯夹杂着杂尘，滋啦响个不停。
空气里弥漫出劣质的蜡烛油味，他望向盯着他的槿叹引，好一会儿才开口。
“底座上有写。”他答道。
果然顺着他所指，槿叹引见到了石像的底座上刻着文字，虽然磨损严重，但还能够看见一行浅浅的字。
栖沧·引灵官仙尊
“这样啊～”她两步走到香案前，见案上落着许多杂物落叶残枝想要将它们拾走。
刚准备抬手，脑子里又浮起方才他见自己用手弹灰尘的神情，悻悻地收回了爪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见过我老姑奶奶呢。”她笑道。
殊不知她的这些小动作全部落在了上仙的眼里，叹了口气，长泩上前替她清理案上的杂物。
“我在凡间也不过二十载，怎会见过先引灵官。”
他的手穿梭在落满灰烬的香案上，垂下的袖口在桌上扫出一道道痕迹，不一会儿手上就多了一大把残枝。
这放着好好的仙法不用，怎的也同她学了起来。
见她疑惑地望着，长泩说道：“神明殿前不做仙法，刚才是我大意了，抱歉。”
这下轮到槿叹引疑惑了，有这个说法吗？反正她在玉京是没听说过。
不过上仙同自己道歉了哎！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的老姑奶奶她不会介意的。”她大方地摆摆手。
长泩闻言皱眉：“如若有人在这案上供香火，那这功德是到了谁的手上？”
上仙突然的发问起来。
“我呀。”她答。
“那若是贡品呢？”
“也是我呀。”
“那春风宴上的祈愿灯呢？”
“当然还是我啊。”所以当初那盏调戏她老姑奶奶的灯，也到了她的手里。
虽然她不知道这座已然面目模糊的石像是怎么让那个登徒子看出了犹怜二字。
“那既然如此，这座像就算不得是你老姑奶奶的像。”长泩做出总结，“因为信徒们供的已不是你的老姑奶奶。”
“是你，玉京·兰烬落·引灵官叹引。”
长泩说完又坐回了神像前的蒲草垫子上，留着槿叹引一个人愣在原地。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风刮进来，屋内的烛火闪了闪。
可她没有信徒。
槿叹引抬头，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可她槿叹引就不是一个自哀自叹的个性，没有，那就来培养！
她蹲在长泩的身旁，开口问道：“上仙，问你个问题呗。”
长泩颔首。
“现如今，广开天衢后，许多仙友们都下界显灵，捉妖除魔大显神威，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凑凑热闹？
听说啊这阪良城里最近就有妖怪出没。”
“你确定是去除妖，而不是投喂？”
她堂堂引灵官竟然被人看扁了？那可得好好给这位凡龄不过二十的上仙说说她那些年辉煌的历史！
“哈！你不要太小看我，我也就是仙法偶尔会失灵而已，想当年我驰骋人间，广布仙恩那会儿你指不定还未出生呢！”
她只顾着得意，完全看不到上仙眼里转瞬即逝的狡黠。
“绝地天通，仙人不得干预下界，引灵官是如何在下界广布仙恩？”原本神色淡淡的上仙，突然转头直直地向她盯来。
槿叹引原本就半蹲在他身侧，这会儿他靠过来，离着她只有一头的距离。
眼睛对着眼睛，槿叹引能见到他的眼眸中印着自己的身形，她脑中的光辉事迹，瞬间忘了个干净。
“偷偷？”
长泩的眼皮挑了一下，像是玉京的鹰鹞捕捉到猎物时那般锐利。
槿叹引心头一窒。
她好像跑到了最不该的舞的人前去了，这位不但是十二上仙之一，还是玉京新晋的执事官。
执事官像是被她的神情逗到了，突然笑了一声。
吓得槿叹引立马求饶：“我是在吹牛！
我没有驰骋过什么人间，你也知道的，这人间连我的一座神像都没有，我哪来的信徒，更别说下界施恩了。”
她说着偷瞄上仙的脸色，却对上了上仙一双含笑的眼睛。
“我今日方才见识到，引灵官是如此能伸能屈。”
他的笑从嘴角蔓延到眼睛，即使是春风宴上众仙恭贺，她也没见过这人脸上绽开过如此这般灿烂的笑容。
应当是灿烂吧，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位仙司长的是十分的好看，自从她拜入兰烬落，每日里都有女仙官向她打探消息。
可她现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她的眼神从直勾勾，变成了眼巴巴。
风持续地从门外涌进，有一盏烛火被熄灭。
一片竹叶随风卷进落在了符长泩的头顶，比玉冠的青浓了好几度。
槿叹引连忙殷勤的抬手想帮他取下。
手臂落下的阴影印在长泩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在暗处流动，长泩就这么仰头看着她。
在飞升前他曾很多次想象过号称栖沧之主的引灵官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是否像这石像上雕刻的一样，慈眉善目，与世无争。
又或者是功德无量，仙法高深，俯瞰脚下芸芸众生。
但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面前的女人还在同那片叶子较着劲，好像被她一碰反而插到了发间里，有些棘手。
竹叶上不平整的毛刺挂着发丝，她着急上火像是恨不得将这片竹叶连同头发抓起来一把吞了。
与那石像上的样子真的差了好多，他轻笑。
殿内的风止了，殿外的雨也停了，乌云被推走，有阳光穿过竹林的缝隙，映射在她的脸上。
长泩伸出手来，自己摸索着将那片竹叶拿了下来。冰凉的指尖划过槿叹引的指腹。
“你想降妖除魔立神像，又或是精进法力，匡扶正义等等，这些我都可以帮你。”他将这枚竹叶放在她的手心。
“但你不准自作主张，擅自行动。”
上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槿叹引愣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其实这句话，一直以来，她想问很久了。
关系户这个借口已然被挑破，就算没有，从一开始便不能让人信服。
而这边上仙长泩却觉得依照引灵官酷爱吹牛显摆的性子，告诉她原因，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他摇了下头，打消想要告知的念头。
“看在你老姑奶奶的面子上？”
符长泩笑着敲了下呆愣住的引灵官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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