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弑月

符长泩自飞升至九天之上见到她的第一眼起，这位引灵官便是满眼的敌意。

        每当他靠近时，她便瞬间充满防备，好像一不注意他便会吃了她一样。

        他的食指在空中顿了顿，随即在她的注视下摁上了她的眉心。带着点儿劲儿，贴着肌肤画了几笔。

        “你对我做了什么？”槿叹引瞬间惊坐起，摸着眉心还未褪去的冰凉问道。

        好家伙，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这人使坏。

        “避水诀。”长泩悠悠道。

        “避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她避水。

        长泩见她面露疑惑，开口解释：“你不是要泡灵池？”

        他指了指亭下流动着的池水。

        “我拍你一个不小心，淹死在这池里！”

        哈哈哈哈！真是笑话，想她一个活了两万年的仙官竟然能被小小的池水淹死？

        这是在看不起谁呢？

        深夜，兰烬落。槿叹引所歇院中。

        “哇，这池水下竟然还有暗流！”她拿着两壶温好的小酒，刚刚踩进池子里，水一下便漫到她的腰上。有暗流往她脚踝边裹来，她没站稳啪唧一下扑进池水里。

        ‘我怕你一个不小心，淹死在这池子里。’她脑子里浮起刚才长泩的话。

        还好你没太看得起我！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小心地往里走去。

        因为是依照着下界的时令来变换府中的万象，这池里的水也有些冰凉。人间才刚入春，水里还有冬日的寒气。

        但是对于槿叹引来说刚刚好。她找了一处有石堆的浅处坐下，水面瞬间抵达她的肩骨。

        府内除了和人间的气候相同，连天衢里日月星辰的景象也被照搬了过来，一抬头便能看见星君布在天衢里的星辰。

        今夜的月饱满圆润，四周微微泛着粉，血月即将到来。

        槿叹引坐池水里，闭目调整气息。起伏在她周身的水渐渐起了层薄雾。

        她正在通过不断吸收灵池中的寒气来压制躁动的血脉。

        这样在血月前修为大减，周身气息躁动不安的情况，在她身上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汹涌。

        这也是她在这样一个雨天，甚至画不出避雨诀的原因。

        这一切，除了她自己无人知晓。

        先前春风宴上犯着杀招夺来的抱桃仙真是帮了她的大忙。

        哦，不，应该说是大开杀招然后被抢，最后又给她送回来的一千年修为。

        以往每次血月前后，她顶多就是气息不稳，血流攒动。最近的几次她发现自己竟然出现了法力衰弱，仙法错乱的情况。

        为此，她曾找了星君大吵大闹了好几次。

        某日星君府—

        槿叹引：“你就不能别让它红？”

        星君：“哎呦喂～我的引灵官啊！这月亮就如同人间的瓜果一样，都有自然定律到了时间就会产生变化，我哪来的办法啊！”

        槿叹引：那你下次见它红了就把它藏起来，不要挂出来！”

        星君：“这可使不得啊，这一天不按时送它上值，这人间可就要乱了。”

        槿叹引：“真的吗？我怎么记得你有次忘了挂，连忙找了华年上神给你布云遮掩。”

        星君：“嘘！我的姑奶奶，您别这么大声嚷嚷，被执事官知道了，可不得了哦。”

        槿叹引：“那你答应我下次红月时候别给它挂出来！”

        星君：“这”

        槿叹引：“就这么说定了！”

        下一个血月日。

        早起，槿叹引使了个诀准备拿起小童准备好的衣衫。怎么回事？

        裤子怎么咔咔飞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仙法又又又不灵了？

        栖沧，引灵官住所梦不就里传来一声咆哮。

        “啊啊啊啊别拦着我，我要去杀了那月亮！！！”

        随着雾气消散，仙池里的水逐渐平息。水中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照如今的情势看来，往常的仙法错乱都已经是好的了。衰弱的法力还有无法抑制的狂躁，真是带给她极大的痛苦。

        那枚抱桃仙已经被她这几次的调息挥霍得差不多。一千年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杯水车薪。

        还好她抱着这位刚得道飞升上仙的大腿能够蹭一蹭这灵池里的仙气。这次的调息比以往时辰短了许多，这如河一般广阔的灵池果然是不同凡响。

        看来，这位上仙的大腿一时间她还真的不能放。槿叹引的心里打起了算盘。

        身上的热流被压制下去，眉心处钻出一丝寒凉。

        她抬手摸了摸方才被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手上有水珠滴了上去，瞬间被弹开。

        “怎么他们凡人总是喜欢在人的眉心上画来画去？”槿叹引拿起放在一边石山上的酒闷了一口不解道。

        她想起白天考核时那个道士举着条皱巴巴的黄色鬼画符就要往她脑门上贴的样子。

        “咦～”她连忙甩头抛去这个画面。好像额头这个地方在他们凡人看来是个命门所在？

        呵，她冷笑一声。

        真是愚蠢！把命门放在脑门上也确实是那些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像她这种世袭的仙官，那都是放在

        还未得瑟完，槿叹引的脑子嗡的一声，头顶上开始冒着金星，她连忙举起酒罐子努力看清底部标注的年份。

        靠！微命竟然把人间带回来的二十年的陈酿放在了今年新酿的那排架子上。

        对她的酒量来说，简直一级致命！

        “还，还好有避水诀。”槿叹引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感叹道。

        咕嘟。咕嘟。

        她吐着泡泡沉入池底，长发根根分明地散布在水里，像海藻一样将槿叹引包裹住。

        她闭着眼睛，声音全部被隔绝在水面之上。近期备受折磨的她今晚看来能够在上仙的灵池底睡个好觉了。

        “大人～

        叹引大人～”

        有小童的呼唤在头顶上响起。

        槿叹引眯着眼，听声音遥远空灵，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她看着身边不断往上翻滚着的水泡，才确定自己昨晚就这么在上仙的灵池里泡了一宿。

        她脚踩着石头，往上一蹬，迅速从池底翻出水面。

        “你怎么在这儿？？”她望着本应该待在栖沧府宅里的小童，惊诧道。

        “大人～你昨日未归，晨起石烟桥的桥柱上显了十几位灵主的名字，我怕耽误了，所以来玉京找你。”小童的眼睛大大圆圆，对于自家大人从水底里钻出来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

        石烟桥，一座连接轮回道的入口。三界内，所有的灵魂最终都会回归轮回道。

        但是也有不愿意，或者说不能够顺利到达轮回道上的游灵，便需要引灵官引至石烟桥上，走近路赶上时辰。

        石烟桥的桥柱上若显示灵主的名，便是引灵官的任务来了。

        “十几个？”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连忙和小童确认。

        小童点头：“是的，大人！有这么——长段名字。”

        她给槿叹引比划。

        “哦，头痛。”引灵官面露痛苦。

        一般需要她出手的，都是些还未完成现生夙愿的执灵。只需要助它完成执念，多半可以顺利引回。

        但这种一下子冒出来十几个灵主的都不用想，定是哪里发生了大案，多半棘手不堪。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问小童。

        “大人如今在执事官的府上当值啊。”

        “那是谁放你进来的？”

        “执事官大人呀～”

        “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大人的院子外。”

        “在我的院子外？”

        “执事官大人说他等了你许久不见你出院，但是又不好进来，正好我来啦～他便放我进来啦！”

        槿叹引看向通往院外的那道门，这一大早找她何事？

        她从池底上岸，脚下的碎石被携带上来的池水全部打湿，但槿叹引的身上干净清爽，别说在水里泡了一夜，连下过水的痕迹都没有。

        “哇哦～大人的仙法又变厉害了好多！”小童惊叹道。

        槿叹引看着她崇拜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实在不忍心告诉她，你家大人昨天就是因为下雨使不了避雨诀才困在这玉京的。。

        她手指穿过发间，原本散落纷扬的黑发整齐的簪在身后，整个人瞬间整齐。经过这一觉，灵力竟然恢复了大半。

        天！她要日日都在上仙的灵池里泡澡！

        她边走边打算着怎么寻个由头能够搬进这兰烬落，推开门，她见到了站在门外的执事官大人。

        “仙上，早上好！”她挤出一朵笑脸。

        “走吧。”长泩点头，转身就要走。

        “去哪儿？”她连忙追上。

        “去下界。”

        “下界？”她停住，“我今日不上值啦？”何况今日她还有任务要办。

        “今日不上了。”上仙干脆道。

        “那府下空缺的官位怎么办？”其他府上陆陆续续都快要填满了，他们这兰烬落还是府官稀落。

        上仙停了脚步，转头看向她：“你不是号称比本君年长两万岁？那我还未飞升之前，玉京里这么多空缺的官职，可否不妥？”

        “倒也没什么大的不妥。”她答，也就是天务直接瘫痪呗，反正他们这些仙人也死不了。

        “所以这些官位都已经空了几万年，再空几天又有何妨？”

        对哦！槿叹引大拍脑门。昨晚泡水泡傻了吧，她应当巴不得玉京永远不会有判官当值。

        “你这官当的比我还野”她小声嘀咕着，盘算着如何能够拍一拍上仙的马屁。

        刚才他的话语里，好像还对她说过年长他两万岁的事情很是介意？

        她轻轻拍了拍上仙的肩，面容十分诚恳：“仙上，在我们玉京，年龄根本就不是问题。我昨晚泡澡，哦不，我昨晚仙修狠狠地大彻大悟了一番，我遇见上仙这种五万年难得一寻的惊世之才，才得知自己的这两万年都算白活了，实在是自愧不如！”

        她还要侃侃而谈，被上仙打断。

        “年龄不是问题？”

        “对啊。”她点头，很好！抓住了她的重点！就这样忘了那一回她的狂悖吧。

        上仙颔首，难得认同她。

        “我也是如此觉得。”他看着她说道，昨晚替她画在眉心的避水诀微微的闪着银光。

        他点了下她的脑袋，眉心中间的银光消失不见。

        “那我敢问引灵官，可有悟到在这玉京里，什么才是真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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