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针线

放学后，辛矢夷与林青睢照例一起回家。

        一路上，辛矢夷的话还是如以往一般地少，这让林青睢摸不到头脑、不知如何去摸索他的情绪。

        成都的夏夜，唯有风是清凉的，一阵又一阵，抚平了林青睢心中的忐忑。辛矢夷一直是那样的冷静又自持，她总觉得，他就好似夏天那阵凉风，永远自南向北，又携着一丝凉意。

        不知不觉间，回家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林宅就在两人的面前了。

        “到了，你回去吧。”辛矢夷说着，一边向前走去。

        “好的，明天见。”林青睢说道，她目送着辛矢夷。

        “嗯，明天见。”

        他越走越远，她也一直望着他，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的转角处。

        紧接着，她听见了妈妈在呼唤自己回去的声音——“小青，快点回来！”

        “哦，来了。”林青睢将肩上的书包脱下，拎在手里，走进了家门。

        今天林爸爸似乎回来得很早，此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而帮助一旁忙碌做饭的林妈妈端一盘菜。客厅的水晶灯悬在上空，自制高点撒下光芒，映在了林爸爸的脸上，而那些光与影则显得他脸上的纹路愈发深壑。

        林爸爸可能真的不再年轻了，看这时间过得多块，林青睢想，她以往记忆里的爸爸可是没有一根白头发的。

        虽然现在的林爸爸也没有白头发，但她知道，其实他为了显得年轻，一直在染发，只为这一家老小不担心他。

        “老爸，妈咪，我回来了。”林青睢笑着说着，一边将书包放在门口，向沙发上的林爸爸走去。

        “老爸～”林青睢一屁股坐在林爸爸身边，甜甜地叫他。林爸爸也在笑，但那些皱纹让他的笑看上去不怎么有英气了，但又多了几分苍老与和蔼，他抬起大手抚了抚林青睢的发顶，说道：“小青啊，给老爸捶捶背。”

        “好的老爸。”

        林青睢绕到沙发背后，轻轻为林爸爸捶背。她自觉控制住力道，不大不小就是刚刚好，主要的锤击区域击中在脊椎骨左右，声音脆生生的，时而听得见骨骼舒展的声音。

        “嗯，真舒服，小青的手艺不错。”林爸爸放松地靠在了沙发背上，接着，他好似闲聊似的问：“小青啊，老爸问你个事儿，要说实话。”

        “嗯嗯，问吧。”林青睢回答，心道也许不是什么大事。

        “你书桌上那支万宝龙，是什么时候有的呀？”

        “嗯？老爸，万宝龙是什么？”林青睢一头雾水地问道。

        “就是那支黑色的钢笔。”林爸爸闭着眼睛，语速慢慢的说道，“小青，爸爸特别了解你平时的习惯——自从你上了初中后就一直用的是圆珠笔，从不用钢笔。老实说实话，那支钢笔到底是不是你的？”

        “哦，原来您说的是那个呀。”林青睢换了个角度，接着为他捶背，“其实那支钢笔是小白送给我的，并不是我买的。”

        “这样啊，小青，那你知不知道那支钢笔多少钱？”

        “多少？”林青睢微蹙着眉问道，她不觉得那么一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笔能值多少钱。

        “三千多。”林爸爸回答。

        林青睢顿时有点懵圈。虽然三千多块钱算不得多，但这三千多的钢笔一定不平凡，她不明白辛矢夷为什么要将它送给自己、仅仅作为一枝绣球花的回礼。

        “唔…老爸，我还以为它就是支普通的黑笔，太久没用过了，掂不出重量。”林青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要、要不我现在把它还给小白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三千的笔换一枝绣球，不太值的样子。

        林爸爸思考了片刻，最终点头应允了：“行，那你快去快回，刚好你妈还没做好饭，你路上注意。”

        “好的。”林青睢慌忙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支钢笔揣进了口袋里。

        她走到门前，正换鞋准备出去时，林爸爸忽然又发话了：“小青，以后记住了，不要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女孩子不能爱占小便宜。”

        “老爸，那不是别人，是小白。”林青睢无奈地抿了抿唇。

        “小白怎么了？又不是一家人，下次不许再要了，听见没。”

        “哦，听见了。”

        她推开门，走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一路上，听得见些许嘈杂的蝉鸣声，偶尔还有雨后积水落下的啪嗒声。在冷白色的路灯下，整条巷子都归于寂静，时而看得见飞蛾撞击路灯。夜露水汽氤氲，还闻得见老巷子特有的潮湿气味。

        很快，又过了一个转角，她到达了辛矢夷的猫咖。

        “小白，你开下门，好吗？”林青睢呼唤着，叩了两下门上的铜狮子。

        不一会儿，她听见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打开，辛矢夷站在门里，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拉了进去。

        林青睢吓了一跳，樱唇微颤，担忧道：“怎、怎么了？”

        辛矢夷剑眉紧蹙：“敲门什么事？我以为你又被人跟踪了。”

        四川夏夜闷热，此时少年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精壮的手臂露了出来，骨节分明的双手中，拿着针线、以及一根缝合了一半的断裂花环手链。

        ——辛矢夷在试图用针线去缝合那根被钉子挂断的手链，即使那双平日里握笔的状元手对这些针线活是那样的生疏、缝合的动作又是那样的笨拙，但他还是在试着将它回复如初。

        “小白，你在缝手链吗？”林青睢瞪大了双眸，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幕很不可思议。

        “嗯。”辛矢夷应了一声，接着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缝合，一边向厅堂走去。

        林青睢跟在他的身后，踏上了庭院里散落一地的梧桐花，两人一起走向了厅堂。今逢夏意，梧桐花尽数开放，盛放的花将甜腻的花香盈溢了整个庭院，仿佛在这处猫咖里，哪怕是最偏僻的角落都能闻得见这沁人心脾的香味。

        白猫儿们在梧桐树下嬉戏，新来的流浪小猫们正在西厢小憩。

        辛矢夷为林青睢倒了一杯茶，问道：“有什么事？坐吧。”

        “小白，其实你不用费心思去缝的，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编一条，让妈妈做下处理就好了。”林青睢真心实意道。

        “不用了。”辛矢夷依旧固执地缝合着手中的永生花手链。

        “为什么？不觉得很麻烦吗？”林青睢不明白，他这是何苦呢。

        “这根手链跟了我十一年。”辛矢夷说道。

        答非所问也许就是最好的答案。可能在旁人看来，这根手链仅仅只是经过处理后的干花，可在辛矢夷眼中，这是他童年的纪念，也许在若干年后，它也会成为他青春的纪念。

        那便由他去吧，林青睢想。

        她将钢笔从口袋里拿出，小心翼翼地递给辛矢夷，说道：“是这样的，小白，这根笔，我不能收。”

        “怎么不能？”辛矢夷头也不抬，甚至恰准了缝隙再次将针线相穿。

        林青睢回答：“我爸爸说了，女孩子不能随便占别人小便宜。”

        “哦？我又不是别人。”

        林青睢道：“但是小白，我们……似乎不是一家人。”

        “问题不大。”辛矢夷终于将手链缝合牢固了，他满意地将手链戴在了腕子上，又整理了下凌乱的花朵，接着说道：“以后会是一家人的。”

        林青睢：“？”

        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她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很奇怪。

        还未等她思索出个一二三来，辛矢夷便又开口问道：“留下吃饭？”

        “不了，我妈妈做饭了，我回家吃。”林青睢说道，一边又环顾了下四□□院里的猫咪似乎没有一只是蓝眸的。她问道：“龙骑士呢？”

        “在西厢。”辛矢夷说着站起身来，跨过了厅堂的门槛，“想见见它吗？”

        “嗯嗯，想！”林青睢说道，跟上了他的步伐，少女的足尖轻盈地点上青石板路，绕过梧桐落花还有亲昵黏人的猫儿们，走上了西厢的连廊。

        辛矢夷拉开西厢的门，林青睢一眼便看到了正在不安分地爬窗沿的龙骑士，小家伙一只爪子还挂在窗帘上，不上不下地似是很难受。辛矢夷走过去，将龙骑士从窗户边上抱下来，放在两人的地上。

        “嗨～龙骑士，我们又见面了。”林青睢走上前去，温柔地摸了摸龙骑士的后颈，小猫儿立刻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又用头拱了拱她的掌心。

        “哇，你好可爱。”林青睢看见龙骑士身后毛茸茸的尾巴，顿时心生喜爱，伸手抚了上去，但却遭到了它拒绝。

        辛矢夷出言提醒道：“不要摸猫尾。”

        “哦哦！”林青睢立马将手收了回来，又开始轻轻地抚摸龙骑士的后颈，可龙骑士似乎觉得只摸那处有些无趣，避开少女的抚摸，想慢慢地走掉。

        “唉，别跑啊…”

        辛矢夷注意到了林青睢似乎不得猫心，便再次提醒：“可以摸猫的下巴，还有脊柱附近的皮毛。”

        “好的好的，我试试。”

        屋内的灯开着，暖黄色的灯光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柔和，少女的低马尾、还有鬓角的碎发在这灯火之下，显得毛茸茸的——与地上的猫儿一样。从辛矢夷的角度，刚好看得见她那因为低头而露出一小截的雪白后颈，在墨色长发旁显得更加白皙。

        “小白，时间差不多了，我是不是该回去吃饭了？”

        “嗯，回去吧。”

        两人一道出了门，巷子上空的月光将清辉倾斜而下，为整条巷子都拢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华。辛矢夷站在半开的门缝里望着她越走越远，忽地想起——两人似乎经常这样相互眺望，就在这样宁静又祥和的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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