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沉默良久，郑涛转向赵信，眼神示意道，“要不我也给这位，打个招呼？”

        赵信摇头，出言提醒道，“不必，他喜欢安静。”

        此刻，李薇薇缩在沈千秋的背后。

        哪怕是一分一秒，他也不情愿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结交，让小姑娘再次担惊受怕。

        郑涛深感失落，倘若能够介绍一番，兴许会搭个人脉，往后指不定就多条后路。

        毕竟，这位年轻男子的身份，实在高不可攀。

        如此擎天巨擘，谁不渴求，有机会能够认识认识？

        “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小姑娘用餐了。”

        郑涛搓搓双手，竭力保持笑意。

        赵信嗯了声，提出自己的诉求，

        “..客气了，如果方便的话，麻烦尽快处理好此事，我们耐心不多。”

        此时，他已经收起了随身携带的军官证。

        可，即使如此。

        带给齐钊，周澜几人的心理震慑，依旧没有彻底消散。

        尤其是先前盛气凌人，放言自己就是滨海一中最高级别存在的齐钊，非但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甚至连一整件上衣，都彻底被冷汗浸湿了。

        若是寻常冲突，凭借他个人的身份，即使处理不当，道几句歉也就差不多收场了。

        可，今天他得罪的人，背景太过恐怖。

        如此一来，只怕是覆水难收了。

        同样，魂不守舍的周澜，也彻底陷入了惶恐不安当中。

        本来就是帮自己老大，过来跑个腿，却没想到，反倒把自己折了进去。

        “一定，一定，处理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会进行全校公布。”

        郑涛微微鞠躬，带头先行一步。

        现任校长，.....带着齐钊和周澜两人，紧随其后。

        一群人没敢久留，很快就先后离开了现场。

        而，此时的沈千秋，慢慢转身，伸手端起了碗筷。

        盘中，千百根色泽金黄的醋溜土豆丝。

        色香味俱全。

        虽然过了许久，但，依旧冒着丝丝热气。

        披着一头如瀑秀发，心神稍宁的薇薇，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香气，眉梢扬起，弯弯如月。

        “饿了吗？”

        沈千秋笑道。

        李薇薇愣了一下，然后迟疑得点动脑袋，

        “饿了。”

        “来，尝尝我的手艺。”

        “以前老是你给我炒，今天，我也给你做一回。”

        沈千秋温柔道。

        “我······”

        李薇薇眨动双眸，泪眼盈盈，立体有型的鼻翼，微微抽动。

        不经意的瞬间，心中的那道万丈冰山，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来，张嘴……”

        沈千秋顿了顿，继续提醒，“趁热吃。”

        “嗯。”

        小小的脑袋轻轻点动，像小鸡啄米。

        只是，这番温情无限的动作，却也，陡然勾起了沈千秋的回忆。

        曾经。

        同样有这么一个性情温婉，举止温柔的少女，出现在过他的身旁。

        他们相遇在大雪纷飞的北境寒冬。

        那是一个，沈千秋第八次执行境外特级任务的中途，认识的牧羊少女。

        十七八岁的年纪，瘦弱的身躯，就要扛起一家人生活的重担。

        每天，天还没亮，就要冒着鹅毛大雪，赶着羊寻觅草场，待撑到来年开春，草长莺飞，才能割毛卖钱，周而复始，她已干了整整十年。

        她住的那个地方，是一片广袤的青青草原，很大，很辽阔，同时动荡不安。

        境外走私，蛮族劫掠。

        险象环生。

        迫于生活压力的她，虽然知道，每次放羊，都是一场凶多吉少的征途。

        但，不得不去。

        不去，家里就没有生活来源，就意味着全家人都要饿肚子。

        大雪纷飞，寸草不生的冬天，没有粮食，是会饿死人的。

        如果，不是那次沈千秋正巧合遇见深陷危险中的她，她的人生旅程，应该早早止步在那年的暮雪寒冬了。

        他救下了她。

        再之后，也正是得益于她对毫无指向标的草原无人区的熟悉程度，沈千秋的复仇行动，非常成功。

        近乎，一战封神。

        靠着同僚死八百次都未必能挣来的军功，沈千秋，于第二年的初春，正式荣膺‘统帅’军衔，北野少帅，此后，统帅三军，如日中天。

        “少帅，你怎么不夹菜了？”

        眼见沈千秋神思飘忽，都忘记了给李薇薇继续夹菜，赵信没忍住，好心提醒道。

        沈千秋回过神来，尴尬笑道，“想起了一个人。”

        李薇薇扬起美丽的脸颊，闪过几分狐疑和幽怨，喃喃问道，“谁呀？”

        “她无名无姓，只知道从小爹娘叫作她，青青。”

        沈千秋继续夹菜，语气黯然道。

        山河万里，众生百态。

        有的人生来富贵安康，不愁吃不愁穿，不为世俗所羁绊。

        甚至，凭借父辈积攒下来的家底和资本，以二代自居，横行无忌，飞扬跋扈。

        譬如，吴优。

        有的人，却生来贫寒，终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做着最辛劳的职业，却过着最低贱的生活。

        可，即使如此。

        离别之际，她却也想着如何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

        三天三夜。

        不知道连夜赶了多远的路，摔了多少跟头，她这才在草原深处，寻到一朵天山雪莲，希望身受重创的沈千秋，能够用得上，当然，她也只能送这些东西了。

        那一天，她站在漫天大雪当中，抬头看向直升机上，对她轻轻挥手告别的沈千秋。

        垂下满是失落的目光，来不及抖落满身的雪花，一直心里默念道，

        ‘公子向北走，小女子向南瞧  ；

        此生就此别过了，难以忘怀；

        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

        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

        愿你善其身，愿你遇良人；

        暖色浮余生，有好人相伴  。’

        ‘所有爱慕之意，止于唇齿间，掩于岁月，匿于将来，与君，今生无缘  ！’

        这些话，机翼轰鸣之间，沈千秋都没听清。

        唯有她心知肚明。

        ‘沈大哥，你走的时候，我来送你，你日后回来的话，无论多大雪，我也来接你。’

        ‘嗯。’

        临别之前，简简单单的誓约，她坚定无比和沈千秋勾起手指，笑中含泪。

        然后，蹉跎岁月，一闪而逝。

        后知后觉的沈千秋，直到阔别一年，才重返草原，重新向部落里的老人打探她的消息。

        可惜，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万里草长莺飞的草原，再度生机勃勃，那个名字叫做青青的女孩，却再也找不到了。

        有人说，她在大雪封山的一个寒冬，为了给重病的父母寻药，孤身进了草原，却再也没出来过。

        也有人说，她早已被迫远嫁外地，再也不会回来了。

        还有人说，她在山里救了一个来历不俗的白发老人，老人可怜她，带着她离开了这片蛮荒之地，并妥善安置了她父母的后事。

        总之，她消失了。

        名为青青。

        命如草芥。

        来到这世间，就像是那茫茫草原上，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

        “北国雪原，那个名字叫做青青的女孩子，和天龙一样，让我这辈子，都没法忘怀。”

        沈千秋展颜微笑，冲着薇薇，义正言辞道。

        懵懂无知的小女生，哪里懂得这些话？

        她只是隐约看见，沈千秋眼里的闪烁星芒。

        一旁赵信，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急忙关切道，

        “少帅，你怎么了啦？”

        “没事，今天风大，沙子迷了眼啦。”

        沈千秋摇头，一笔带过道。

        举世堂堂铁骨男儿。

        固然顶天立地，叱咤风云。

        可，谁又规定，不能侠骨柔情？

        “还记得，我经常念起的一首诗词吗？”

        沈千秋突然询问赵信。

        赵信瞪大眼睛，眼中迷糊道，“什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再往下，此时此刻，也唯有这十六个字，足以形容沈千秋当下的心境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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