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碗阳春，肝肠寸断

沈千秋转身离开之际，如蒙大赦的吴太安等人，片刻不敢逗留，立刻争先恐后组织现场人员和设备，火速撤离。

        一路火花带闪电，等到一脸好笑的沈千秋，一步一步慢慢抵达李家门前。

        原先嘈杂无比的庭院之内，倏地寂静无声，除却赵信，再无其余一人。

        沈千秋就这样开始默默站立在李家门前，一眼瞧过去，是三道熟悉又稍显陌生的身影。

        两个大人的背，明显躬了，就像两张微微弯曲的弓。

        他们的鬓角，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沾染上了缕缕白霜。

        七年岁月，沧桑巨变，中年丧子，更蒙受不白之冤，实属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当然，沈千秋也看见了，他从小最疼爱的那个，拥有一双灵气十足的眸子，扎着简单马尾，却气质脱俗，亭亭玉立的小妹，李薇薇。

        多年未见，真是女大十八变，当年秀外慧中的小姑娘，出落的越发明丽动人，身材婉约，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只是眼底里的那份黯然神伤，久久无法退散。

        “咳咳！······”

        良久，那个站在门前，目中蓄泪，盯着沈千秋一动不动的中年男人，在重重咳嗽两声之后，终于忍不住，转头就老泪纵横。

        此时此刻。

        于中年男人李旭凡而言，似乎有千言万语都一齐堵上心头，那种梗塞在喉的窒息感觉，令他难受无比。

        “义父，儿子我，回来了。”

        沈千秋深深呼吸，深深喘气，大步上前，站至李旭凡近前，望着这位个头早就不及自己高的中年男子，开口涩声道。

        看似多余的一句话，内里却蕴含着无边的激动和感慨。

        七年戎马岁月，多少次尸山血海，死里逃生。

        今天，终于回家了。

        本尊正是李旭凡的中年男子，听闻这一声义父，当即猛然抬起眼皮，正巧看到那张已然变得成熟坚毅的熟悉脸庞。

        以及，那道经过七年军伍洗礼，已然身正如枪的挺拔身躯。

        “千，千秋？”

        李旭凡声音发颤，丝毫不敢相信面前这人，会是已经七年杳无音信的沈千秋。

        他不光捂住沈千秋的脸庞上下*一番，在体会到真实感觉后，最终还大喜过望的在他胸口不轻不重的来了一拳。

        沈千秋笑意绵绵，不偏不倚的迎拳而上，只脸上带着温柔笑意，静静看向李旭凡，“怎么，不认识你儿子了？”

        一旁赵信，负手于后，同样面带和煦。

        换作寻常，若是有人胆敢对自家少帅如此动作，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不用沈千秋自己动手，其人定会被他当场格杀。

        毕竟，一个战神级别的将领，以身为点，方圆半臂，均是禁区，谁敢有意冒犯，可先斩后奏，北野特许！

        但是。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是对少帅有养育之恩的义父，虽无血缘关系，但终究是连少帅都敬仰的人，他赵信作为跟随在沈千秋身边的亲信，更加不敢不将其放在更上一等的位置来对待。

        哈哈！

        李旭凡又瞪大双目看了沈千秋几眼，仰头大笑的同时，两行热泪，自眼眶边上止不住的滑落。

        “臭小子，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义父？七年，整整七年，你杳无音信，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再也不回来了。”

        纵使是沈千秋，面对此情此景，也是匆忙移开视线，望向院子内，冲着李旭凡不停眨巴眼，兀自慌张道，

        “今天的风，怪大！”

        父子寒暄片刻，倒是李旭凡先摆摆手，长长叹气道，

        “你说我这老糊涂，儿子回来了，只光顾着哭鼻子了，老伴儿啊，快，赶紧做饭，我和千秋，今晚要大醉四方！”

        沈千秋循声望去，一位妇人，双手捏着围裙，满脸笑意刚刚绽放，一眼瞧见沈千秋的刹那，却又瞬间被浓浓的感伤所替代。

        “义母。”

        沈千秋站定，笑着打招呼道。

        义母林芝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嘴里小声呢喃了一句，“千秋？真的是你，千秋？”

        “是我。”

        沈千秋郑重点头，同时给予过去林芝一个坚定无比的眼神。

        一切恍若当年，只不过，依稀还是少了些什么。

        “薇薇，你哥哥回来了，怎么不说话？”

        另一边，反应过来的林芝，急忙拉了拉身前的小女儿李薇薇，小声提醒道。

        沈千秋微微愣神，转眼望去，却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他就发现这个十六岁小姑娘一双泪光盈盈的美眸，正由呆滞，失神，而后缓缓灵动，自上而下，从左到右，细细打量着身正如枪，气质不凡的自己。

        “薇薇，你长成大姑娘了。”

        沈千秋笑笑，主动打招呼道。

        出落的楚楚动人的李薇薇，即便衣着普通，素颜朝天，也依旧有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美感，特别是这些年来苦难生活对她的磨砺，让她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显得英气逼人。

        “沈千秋，你回来干嘛？”

        “我不要你，我只想要我哥回来，我只要我哥！”

        轰隆隆！

        任谁也想象不到，李薇薇率性而为，脱口而出的两句话，让现场本该欢庆重逢的氛围，像是被临空泼了一盆冷水，令在场所有人顿时如堕冰窖。

        也正是这简简单单，语气平淡的两句话，就此兀得在沈千秋心中炸起千道惊雷，掀起万丈波涛，就像一颗子弹撞在胸口上炸开，爆炸带来的瞬间压力从心脏传到每一根毛细血管，让他全身的细胞此刻都一时停止住了代谢和思考，只仔细的聆听这一刹那的震荡。

        久久，沈千秋勉强在嘴角撕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但奈何，他那份看似云淡风轻的洒脱，过于牵强，心底的那份苦楚，反而因此欲盖弥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林芝和李旭凡都顿时心底一惊。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小心掌嘴。”

        林芝急忙呵斥，并连忙催促李薇薇，“走，跟娘先去给你千秋哥下碗阳春面，填填肚子。”

        等娘俩走去厨房，李旭凡这才带沈千秋进门。

        这场七年之后的再相逢，沈千秋的心迹，其实并无太大变化。

        些许思念，些许愧疚，些许感怀，都为复仇报恩而来。

        但，他望着李薇薇消失在另一边的背影，心底依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已经长大的小丫头，还会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做哥哥来对待吗？

        毕竟，当年沈千秋和李天龙一同入伍之际，都曾指天为誓，无论生死，都要带着彼此归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是现在，阴阳两隔，李天龙永远不回来了。

        以李薇薇单纯的少女心性，很有可能因此由爱生恨，对沈千秋产生一些难免的误会和忌恨。

        这，也是人之常情。

        “千秋，上马饺子下马面，咱爷俩不急着喝酒，这么久没回来了，你先尝尝你妈亲手下的阳春面，手擀面加上骨头汤，再淋上一层肉汁，撒点葱蒜，可香哩。”

        李旭凡喜形于外，面还没上桌，就开始和沈千秋喋喋不休起来。

        沈千秋笑道，“义母的这碗面，从离家的那天算起，我可是想了整整七年。”

        “哈哈，还是千秋会说话！”

        一旁，端着海碗上桌的林芝闻言，用筷子轻轻敲了一下沈千秋的额头，开怀大笑，喜不自胜。

        再之后，沈千秋迫不及待的攥起筷子，来不及吹气，呼啦啦往嘴里就是一口。

        区区一碗最普通，最简单的阳春面。

        在沈千秋这里，却仿佛吃出了满汉全席的味道。

        他一边咀嚼着筋道无比的面条，一边露出无限感慨的神情，那么认真，那么令人动容。

        叮叮铛铛。

        散发着浓郁葱的阳春面，很快消失大半，意犹未尽的沈千秋，略微住筷，调整仪态。

        “阔别七载，看腻了塞外狼烟，尝遍了山河美味，到现在，才发现，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义母亲手下的一碗阳春面，这里面，有家的味道。”

        他记得。

        上学那段时间，义母林芝，总会为刚刚放学回家的李天龙和沈千秋两人下上一锅清水面条。

        实属无奈，家中清贫，只能用这种最简单便宜的食材，填饱两张嗷嗷待哺的嘴。

        但每次，李天龙都会主动推辞，直言不饿，宁愿少吃一碗，也要让沈千秋填饱肚子。

        他并非不知道。

        两个半大小子，都是能吃能喝的年纪，李天龙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怕他有寄人篱下的担忧，死要面子，活受罪。

        故此，才想出了这么一招。

        这份恩情，沈千秋早已深深的铭刻在心。

        “真想再与你一起，围着黑糊糊的围裙坐在灶台旁，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阳春面，一边争着抢着对方碗里的两坨肥肉。”

        幽幽叹息，那年清贫的少年时光。

        沈千秋止住筷子，不再进食。

        几缕入骨的幽思，使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更加的锋芒毕露。

        这份气势，这种举世无双的气魄，令一旁的李旭凡，看的分外出神，分外心神激荡。

        当年，那位神秘强者，将尚在襁褓，懵懂无知的沈千秋，托付给他们两口子养育的时候，李旭凡心里就清楚，这个孩子，必将不同凡响。

        尽管时隔数十年，但当年景象，依旧历历在目。

        尤其是他颤颤巍巍，从神秘强者手中，慢慢接过沈千秋的时候。

        两人对话，犹然风声在耳。

        ‘尊者，你对我李家有恩，这孩子我一定保证护他周全，但是，您临走之前，总得给他起个名字吧？’

        ‘我姓沈。’

        ‘沈？那这孩子，以后……’

        ‘就叫千秋吧，千秋万代，唯沈独尊。’

        沈为姓。

        千秋为名。

        这个名字，很大，大到意义非凡，引人无限遐想。

        现如今，已经可以顶天立地的沈千秋，也可以直接用实力向李旭凡证明。

        他对得起这份期望。

        人中之龙。

        纵然许久潜龙在渊，但有朝一日，终究会呼风唤雨，直上九天。

        并且，今时今日，衣锦还乡的沈千秋，早已经具备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无上神威。

        “生而为王，注定荣光啊。”

        一时间，李旭凡呢喃自语，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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