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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离别


随着浓重的学习气氛与繁琐的压力与日俱增,转眼便是六月。

        这年的高考将至。

        高考前一天,环形走廊乌压压围满了人,大多是高三生,人均手中一大叠卷子练习册。

        这是高中三年唯一一天被学校默许的喊楼仪式,独属于高三生最后的愉快时光。

        走廊一片寂静,说是喊楼,但所有人都没动,也无人出声,默契得诡异。

        “向命运致敬!”一片沉寂中,有人重重吸了口气,把教辅资料丢在地上,双手撑着杠杆,朝天大喊。

        这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人群发出骚动,紧接着便是一声声热烈迸发的高喊。

        “狗屁的高考,狗屁的未来,我只做自己!不被定义的自己!!”

        “我们一定要考上理想的大学!!”

        “新时代青年永远不被前路压垮!”

        “向我美好的十八岁致敬!!!”

        有人眼底泛起泪光,疲惫多日的脸上露出释怀的笑,“致青春!”

        “致青春!”

        “respect!”

        简涟嘴角弯起一抹笑,狠狠抹了把眼角,也跟着加入人群,高声大喊:“致青春!”

        季献垂下眼帘看着手中写满痕迹的卷子,向来漫不经心的脸上难得有一丝怔仲。

        直到被身边的兄弟无意间推搡一把,他才回过神,眉眼隐隐压着什么情绪,嘴角却勾起一抹笑,随着喧闹热烈的呼喊低声道,“致青春。”

        致美好短暂,却又灿烂盛大的青春。

        数日堆积的云雾渐散,阳光从云层罅隙中散落,远方隐约传来飘渺钟声。

        随着第三声钟声落下,无数被撕得粉碎的试卷练习从楼层飘扬落下。

        如同碎琼乱玉,雪花纷纷,刹那间惊艳了时光。

        趴在窗边看戏的高一高二生忍不住发出惊呼,更有好事者趁着下课时间兴冲冲跑到外边迎接‘纸片雨’的洗礼。

        顾知走到走廊边,看着外边漫天飘零的纸片,神差鬼使的伸手接了一张。

        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她伸手展开,潦草的字迹暴露在光下。

        ——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顾知一怔。

        随后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谁随手写下的表白句子。

        她在心里说了声罪过,沿着纹路重新叠好,扔回漫天飞雪中,很快就与其他飘落的纸片混为一体。

        旁边的王忆欣把她的举动收入眼底,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夹层里拿了张保存完好的纸条出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顾知的胳膊。

        顾知察觉到细微的动静,侧头看去。

        王忆欣抿抿唇,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轻声说:“江俞之前不小心落下的。”

        她之前不好交给顾知,但现在她们两人已经重新在一起了,这纸条也该物归原主。

        顾知闻言,下意识垂眸看向手心里的纸条。

        微微泛黄的纸边,俨然是细心收藏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顿了顿,迟疑片刻,伸手展开那张纸条。

        两行漂亮清隽的字体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我不明白。

        要多优秀才会被你记住?

        一目了然的含义,顾知却看了许久。

        直到最后一片雪花下完,顾知才小心翼翼叠好那张纸条,收进裤兜里,朝王忆欣笑了下,声音很轻,却格外认真,“谢谢。”

        ……

        高考这几天下起了小雨,学校门口拉起了高高的警戒线,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到处是早早来此等候的家长与想要得到第一手消息的记者。

        警鸣声不断在周边响起,甚至能看见身穿警服的交警在维持秩序。

        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也是决定每一位考生能否改变命运的关键一步,无人不敢不重视。

        顾知撑着雨伞,混在人群中,静静看向对面戒备森严的校门。

        离考试结束的最后半个小时,校门已经大敞开来,似是准备为第一位踏出警戒线的考生呈上最真诚的祝贺。

        由于高考的到来,学校有不少老师要去监考,于是特地给高一高二放了三天假。

        顾知来这没别的意思,想为简涟几人打打气是其一,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昨晚收到了季献发来的消息。

        季献:考场门口等我一会儿,考完去吃烤串,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顾知看完第一反应:你请客?

        季献:……大小姐,你掉钱眼里了?

        季献:得,我请就我请。

        于是顾知就这么来了。

        不过,看着不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顾知不由挑了下眉,眼底露出一丝趣味。

        她穿过层层人群,走到那两个竹清松瘦的男生身后,语调松散平淡地喊了声,“江俞。”

        左边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下意识转头,见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清澈漆黑的杏眸瞬间亮了起来。

        他满心满眼全是眼前的女生,也顾不上旁边了,径直将手中的伞柄塞给许亦沉,长腿一迈进了顾知的伞中。

        周遭一片嘈杂,只有这一方小小的伞下是安静的。

        从迈进这把伞开始,便仿佛走进了顾知的领域,江俞只闻到了独属于顾知身上好闻浅淡的沐浴露香,连带着他全身都被这个味道包围,拽着他不断往下沦陷。

        看着漂亮乖软的少年用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她,眼底是掩盖不住的炽热与依恋,顾知忍不住蜷了下手指,心里痒痒的。

        终究还是没忍住,她伸出没撑伞的那只手,碰上他微凉柔软的脸,用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刚刚不小心落在他眼角的雨滴。

        江俞一动不动,只微微低下头,视线一眨不眨的倒映出她的脸庞,任由她在他脸上乱摸。

        冰凉的指腹最终落在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揉了几下。

        江俞猝不及防被她摸上唇珠,忍不住眨了眨眼。

        任由女生肆无忌惮地揉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喉结上下滚动,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嗓音低低的带着委屈:“别玩我了……”

        由于顾知伞举得不高,江俞只能微微弯着腰,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揽,心甘情愿地低下头任由她抚摸黑发,像是在向最爱的神明献祭。

        江俞前几天被学校派去参加比赛,比赛地点在别的城市,采用全封闭式,就连手机也被没收,细细数下来,两人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了。

        江俞好想好想顾知,想念得快发疯。

        要不是许亦沉非要拉着他来等第一天的高考结束,他现在就已经在顾知公寓楼下了。

        “怎么在这?”顾知揉够了,这才撩了撩眼皮朝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的许亦沉瞥了眼,明知故问。

        “许亦沉想等简涟考完,可又不好意思,陈行这两天有事要回老家一趟,所以只能拽上我。”江俞在顾知面前毫无秘密,毫不犹豫就把自家兄弟扒了个干干净净。

        许亦沉闻言不由瞪了江俞一眼。

        没见过这么听话的,连个裤子都不给他留。

        “原来是在等简涟啊。”顾知意味深长的拉长腔调,“不过某人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么,怎么还肖想别的女生啊。”

        许亦沉:“……”

        他多少听出顾知语气里的不满迁怒,也自知自己之前对简涟说了多重的话,一时理亏,便没说话。

        顾知慢悠悠继续道:“不过简涟高考结束就要离开宁市,那儿追她的人一抓一大把,你再怎么想也没机会了。”

        许亦沉沉默了瞬,“她要去哪?”

        “你猜。”

        “……”

        见许亦沉被她堵得说不出话,顾知总算心情舒畅了,看向还赖在她怀里不走的江俞,伸手捏了捏他漂亮小巧的耳垂。

        “我等会儿有事,你先跟许亦沉待着,我晚点去你家找你。”

        顾知一边说话还一边思绪发散的想,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她不稀罕的。

        就连耳朵也长得这么好看。

        江俞闻言点了点头,也没问她有什么事,忍着攒积许久的思念,轻声问:“大概什么时候来?”

        乖得令人心疼。

        顾知低头亲了亲他的耳垂,嗓音染上笑意:“来之前给你发信息。”

        ……

        混杂的烟熏味飘荡在空中,孜然辣椒的味道萦绕了整条街。

        一张四方小桌上,顾知跟季献面对面坐着,桌上已经摆了两盘烤串和一打啤酒。

        顾知万万没想到就只有他们俩,“不叫简涟和岑恩天?”

        “她们下次再约。”

        季献把自己面前盘里的一串蟹柳丢进距离顾知近的盘子,语调闲散似毫不上心,细听却又能听出些别样的情绪混杂,“似乎好久没聚了。”

        “是啊。”顾知挑挑拣拣,终究还是拿起季献刚刚扔过来的蟹柳,闻言随口道,“季大少爷天天声色犬马,忙得见不到人。”

        季献啧了声,这话说得他就不大乐意了,“说得咱西街一姐就很闲似的,天天没个踪影,见个面我都得排号。”

        这个点不是吃饭的时间,烧烤店没什么人,还在吃烧烤的只剩他们这一桌,就连老板给他们烤完东西也去里间休息去了。

        故而周围安静一片,顾知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是有事要说?”

        季献没急着开口,四处打量了圈,在隔壁桌子上摸了个开瓶器,把那打啤酒全开了。

        随后把其中一瓶推到顾知面前。

        顾知见状,开了口:“我喝不了太多。”

        像这种低度数的啤酒,她以前可以面不改色的喝完一打。

        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谁,季献轻扯嘴角笑了下,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没事,我喝。”

        随后,他自顾自拿了瓶啤酒喝。

        他们这群人喝酒吃串是常态,这种酒向来没放在眼里,丝毫不怕醉,直接对瓶吹。

        顾知见他喝得猛,想了想还是劝了句:“你明天还得考试,悠着点。”

        季献闻言,动作微不可察一顿,终究还是搁下酒瓶。

        一瓶酒已经去了一半。

        他也在这时开了口,嗓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我要走了。”

        顾知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不是刚吃上烧烤?”

        季献无声吸了口气,往日漫不经心的桃花眼微微耷拉着,眼尾蔓延起微不可察的红。

        似是觉得难以开口,他不再说话了,重新拿起那瓶没喝完的酒。

        见他这不要命的灌法,顾知总算意识到不对劲,神情微微收敛正色下来,就连脊背也挺直了。

        直到一瓶酒结结实实下肚,季献脸上也泛起了红。

        他有些醉了,把酒瓶搁在桌上,双手交叠撑着桌子,视线望向对面静静看着他的女生。

        “我可能没有办法跟你们一块去旅游了。”

        “高考结束,我就得走。”

        眼睛里倒映出她此时的模样,季献贪婪的,隐晦的,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思,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似是要把她深深刻进心里。

        静默良久,顾知问,“去哪?”

        “出国。”

        心脏阵阵闷痛,连带着呼吸都跟刀子般撕扯着。季献又拿了瓶酒,语气疏松平常,“我爸已经把我以后的路安排好了。”

        看着顾知有些愕然的神色,他扯唇笑了下,“我连未婚妻都有了。”

        “出国镀金,娶美娇娘,然后继承家业。”他懒洋洋笑,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是不是很完美?别太羡慕爷,说不定以后爷还能回来请你们吃饭。”

        良久的沉默,顾知静静看着他,始终没说话。

        四目相对许久,季献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率先移开视线,嘴上却还在逞能,“当然,到时候请的可就不是什么烧烤小龙虾了,鹅肝海胆山珍海味,要什么有什么。”

        顾知对什么山珍海味完全不感兴趣,相处这么些年,她早就摸清季献的性子了。

        何尝看不出他漫不经心背后下竭力掩盖的苦楚与难过。

        “一定要去?”她问。

        她那双眸子像是洞察了他内心的所有情绪,季献竭力掩盖的情绪刹那无处遁形,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一下便瘪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的喝着酒,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想起季献父母独断转行的性格,以及季献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的身不由己,顾知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心情也跟着下沉。

        满桌的烤串,可在座的两人却没有任何心情去吃。

        季献已经拿起第三瓶啤酒,指尖把玩着瓶盖,眼皮子耷拉下来。

        顾知这才发现,他那头雾霾蓝的头发不知何时已变成纯粹干净的黑发。

        他看着顾知,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澄澈,嗓音很轻,好似褪去了所有的桀骜难训,只是个十八九岁正值年少的青春少年,“所以啊,在走之前,还是想跟你聊聊。”

        “毕竟算起来,我们已经有三四年没有凑在一块聊过天了。”

        顾知默不作声的把一盘新上的烤馒头推到他面前。

        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让他垫垫肚子。

        眼尾的绯色愈发明显,连带着眸色也渐渐迷离起来,一向视啤酒如白水的少年却没几瓶就醉了。

        “阿知,你该明白。”因为醉酒,季献咬字不太清晰,就连嗓音也比平时要低,“没有人会无私的对一个人好,总会有目的。”

        心脏钝钝的有些沉重,顾知轻声说:“你也是吗?”

        季献懒洋洋笑,“是啊。”他顿了顿,低声道,“我也是有目的的。”

        我想要你,在幸福的同时,永远记住我。

        “不说这个了。”顾知不想提及这个沉重的话题,出声打岔,举起手中的啤酒,“干个杯?”

        季献笑了笑,听话的举起手中的酒瓶。

        两个酒瓶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改天开个国际长途电话。”尽管得知这事有些突然,可顾知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出国就出国,反正还有手机,现在互联网多方便,我们常联系。”

        “长途电话很贵。”季献说。

        “你知姐不至于穷到连个电话都打不起。”

        或许是酒精的味道太刺激,有些情绪实在难以遮掩,季献抑住鼻腔上涌的酸涩感,“好,常联系。”

        顿了顿,他若无其事道:“我离开后你别沉迷美色玩个完形,记得偶然想想我。”

        “这话应该我跟你说吧。”顾知翻了个白眼,“不着家先生?”

        季献终究还是笑了。

        “遵命,睡不醒小姐。”他开着玩笑,“保证天天想你。”

        顾知想起正事,不由问:“你走了网吧怎么办?”

        “我三个月前就全权交给阿东管理了。”季献早就想到应对方法。

        顾知一时无言,好半晌语气颇为阴阳怪气,

        “原来你早就打好了要走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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