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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恩怨(上)


官道上,车马众多,褚昱一行人便不太显眼。

        徐州到京师的路上,虽然也有一些泥泞难行的地方,好在一路上都无事,不到十日就已经到了顺德府的地界,张子鱼算了一下,离家已经要两个月了,不知道家中境况如何,白云庵里师母身体好一些没有,她想念家人,却又不知道回了京师以后,褚昱还能不能出宫来与自己相见。

        这一日,马车走到一处山道中,半天都看不到一户人家,继续往前走时,却见路边摆着一个茶摊,如此荒凉的地方自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老板迎了出来,殷勤地请众人坐下,又端来馒头茶水,众人都没有动,张子鱼也看出了其中诡异之处,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行人又少,这茶摊摆在这儿能做什么生意,更何况,这茶碗桌椅都是新的,昨夜下了一场雨,那遮棚上连滴水都没有,应是刚刚才支起来的,,凭着老板一人半日功夫又怎能将这茶摊摆出来。

        “客官,这是今年新摘的茶叶,请尝一尝。”老板见他们都没有动,脸上有些遮不住的焦急,却还是极力劝道。

        褚昱没有说话,对萧安暗暗使了个眼色,萧安会意,立刻抽出剑架在老板的脖子上说道:“你们有多少人,藏在何处?”

        老板假装镇定说道:“这位客官,我,我只是一个茶摊老板,听不懂你说什么。”

        萧安将剑在他颈上一划,一道伤口清晰可见,老板一个呼哨声,四周林子里就窜出二三十个黑衣蒙面人,将茶摊团团围住中间,萧安一剑将老板脖子割断,褚昱站起来对张子鱼说道:“找个地方躲起来。”而后便和护卫们一起与黑衣人打斗起来。

        张子鱼和郑云青躲在茶摊后面,眼见着这次的黑衣人出手尽是杀招,丝毫不留情,与上次在树林里遇到的那批黑衣人完全不一样,虽然褚昱这边的护卫都身手不凡,一出手便击杀了几个黑衣人,但是对方数量太多,且毫不惜命,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渐渐褚昱的护卫便落了下风,双方都伤亡惨重,但是对方还剩下不少人,而褚昱这边只剩下不到七人,被逼得退回茶摊中,褚昱右胳膊上受了一剑,其余人也都受了伤,此处没有其它退路,只能继续与黑衣人缠斗下去,有几个黑衣人看见了躲在茶摊后的张子鱼和郑云青,便拿剑向他们袭来,褚昱想要救援,却被围着无法分身。

        张子鱼退了几步已靠到了山石上,背后已是退无可退了,眼见一柄剑锋直直刺向自己,张子鱼觉得今天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不住了,索性闭上眼准备赴死,心里叹道,没想到与褚昱的缘分如此短暂,希望他能平安脱险,自己不想黄泉路上遇到他作伴。等了一会儿,却没有感觉有剑刺进自己的身体,睁开眼睛,郑云青正抓住黑衣人举剑的右手腕,手上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想是捏短了黑衣人的腕骨,黑衣人吃痛松了剑,郑云青反手夺过剑刺进黑衣人的身体里,黑衣人瞬间就毙了命,另外两个黑衣人同时刺向郑云青,郑云青轻轻一跃到二人身后,两人便刺了个空,待反应过来时,郑云青持剑的右手一横,从背后将他二人的脖子割开,鲜血喷涌而出。

        张子鱼大吃一惊,郑云青的武艺之高绝不输于褚昱,可是他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还常以文弱书生的样子出现,不过此刻她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觉得郑云青会武艺也是好事儿,至少褚昱这方多了一份力量。不过,她很快发现这想法天真了些,虽然有郑云青的加入,黑衣人依旧占了优势,眼见褚昱等人渐渐体力不支,围攻他们的黑衣人依旧凶狠无比,张子鱼恨不能自己生出三头六臂去帮忙,心里想着难道今日真的要和褚昱做一对生死伴侣了。

        眼见褚昱等人已无力反击,危急时刻,路上却又过来大批骑马的人,约有十几人,穿着灰色衣服,黑衣人和褚昱等人都是一惊,不知道来人是哪一边的,那些灰衣人下了马,便与黑衣人打斗起来,看来是褚昱等人的帮手,张子鱼松了一口气,局面瞬间发生了变化,刚才还占上风的黑衣人不到一刻便伤亡惨重,而后被联手剿灭殆尽,这场危机终于是挺过去了。

        为首的灰衣人跪倒在褚昱面前,而后其他灰衣人跟着跪拜,褚昱看着他们腰间挂着的令牌没有说话,灰衣人说道:“我等奉命来保护主子,今日没有及时赶来救援,请主子恕罪。”

        褚昱说道:“起来吧,现在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剩下的慢慢再说。”而后环视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自己这边死了不少护卫,看着这些往日陪伴保护自己的人,褚昱心中一痛,对萧安说道:“好好埋葬他们,回去后厚待他们的家人。”

        萧安答应了一声,便和灰衣人一起着手处理地上的尸体,张子鱼拿出马车上带的药箱,先替受重伤的护卫上药包扎,而后才拉过褚昱,拿小刀割开他的衣袖替他上药,褚昱右胳膊上的树叶状胎记便露了出来,张子鱼上次在“慈孤堂”时已经见过,并不感到稀奇,旁边的郑云青看到胎记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盯着褚昱半天回不过神来,而后眼中却泛起了一丝狂喜,张子鱼专心替褚昱上药,并没有注意郑云青的异常神色。

        “这些灰衣人是谁?你认识吗?”张子鱼边包扎边问道。

        褚昱沉吟了一刻,而后回道:“我并不认识他们,但听说过皇宫里有这么一群人,应该是被派来保护我们的。”

        张子鱼已经替他包扎好伤口,站起来说道:“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遇到了伏击,难道他们一路都跟着我们,那为什么上次在树林里不出手相助呢?”

        “这些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日后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此刻我们赶路要紧,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褚昱说道。

        等所有尸体处理完毕,又将重伤的护卫抬上马车,褚昱便将张子鱼抱上马与自己同骑,郑云青露了底细,此时也不再假装文弱,牵过一匹马翻身上去,看着褚昱和张子鱼,嘴角却牵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众人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在黄昏之时到了沙河县,便立刻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又请了城里的大夫来为众人治伤。

        等到夜深人静时分,张子鱼满腹心事,更觉得房间里闷热,便坐在客栈的院子里纳凉,郑云青走过来也坐下说道:“怎么了,睡不着,这倒不像我以前认识的小鱼儿,以前的她总是无忧无虑的。”

        张子鱼嘲讽一笑:“我不是你认识的小鱼儿,你又何尝是我认识的郑云青。”

        郑云青沉默了一刻,而后说道:“小鱼儿,我虽然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张子鱼看着他:“那么,屠杀刘家村的村民也是你不得已而为之。”

        郑云青倒不惊讶,这件事情张子鱼迟早会猜到的,他苦涩说道:“我没有其他的选择,那日我父亲飞鸽传书给我,只说有人要来杀你和褚昱,让我带你们离开村子避一避,我也只能猜测刘家村人或许会被牵连,却并不知道他原来是要挑起双方的矛盾,让黑衣人屠村。”

        “你那日极力诱劝灵儿和我们一起上山,是因为感念她的情意,所以想带她一起避祸吧”张子鱼说道,“那日你的反常我本来也有所怀疑,可是,直到今日我才彻底认定了你与刘家村的事情有关,你这样一个功夫上乘的人,又怎么可能爬座山就会崴了脚,你是故意要将我们拖延在山上,而刘家村挑起矛盾的那几个陌生村民也是你们安排的,对吧。”

        郑云青没有说话,便等于默认了一切。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挑起屠村的祸端,不管你们是和郑家有什么恩怨,还是你们想帮助东宫扳倒郑家,这一切都与刘家村的村民无关,他们是无辜的呀。”张子鱼颤抖着声音说道。

        郑云青看着她:“小鱼儿,他是我的父亲,他安排的一切事情我都只能服从,从我一生下来当他儿子开始,我就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的痛苦和无奈。”

        张子鱼说道:“你一次也没提过。”

        郑云青一愣:“什么?”

        “那天我们下山以后,你一次也没提过灵儿的名字,”张子鱼说道,“在山顶上的那一刻,你预料到她会遭遇不幸,就打定主意要将她从你心里彻底抹去,所以你后来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你父亲逼迫你的人,难道他还能控制你的心,是你自己把心变得冷漠无情,却还要将一切推到出身上。”

        郑云青脸色惨白,他没料到张子鱼原来早就观察到了这些,是自己小看了她,她从小随着赵氏夫妇走街串巷算命占卜,体察人心原本就是她最拿手的事情。

        “小鱼儿,不管怎样,我对你都是真心的。”郑云青看着她,自己的真心便是挽回张子鱼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子鱼苦笑一声:“你对我的真心,你难道说你从来没有利用过我?”

        郑云青一时无语,她难道又看出了什么!

        “还记得我和褚昱初到汝阳县时,你请我们去吃的那顿饭吗,”张子鱼说道,“那天最后上的绿豆糕里包着的是什么馅,你能猜到吗。”

        郑云青好似明白了什么,脸色更是难看,那天的菜肴他曾说过是自己提前六七日亲自去酒楼订购的食材,可若是自己亲手订购,又怎么会有一向避之不及的莲子,看来自己传信回家中,家中却安排了不知道忌讳的人去订购食材,又或者,就是自己的父亲故意留给张子鱼的破绽,让张子鱼因为怀疑而和自己保持距离。

        “既然不是你亲自订购的,那只能说明你当时不再汝阳县城,不在便不在,却又为什么要向我们隐瞒你的行踪,当时你在哪儿?”张子鱼看着他,“是在跟着我们吗?”

        郑云青咬着牙没有说话,张子鱼继续说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我被当成了一颗棋子,是从两年前我和师父师母去了刘家村开始吗?从刘家村回来以后我就被无赖缠上,然后你救了我,我们才相互认识,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所以,到底你们是棋局的旁观者还是布下棋局的人?”

        郑云青没有说话,所谓“英雄救美”的确是安排好的一出戏,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接近张子鱼打探消息,可是,后来的事情发展却出乎了自己的预料,自己的感情不再受控制,这份爱而不得的痛苦他只能埋藏心里无法诉说。

        “小鱼儿,所有的问题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说完,郑云青便返身回了房间。

        我等着你的答案,张子鱼心里说道。

        第二日,因为昨夜睡得不安稳,张子鱼便起晚了些,洗漱完一开门,就见郑云青双眼通红站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小鱼儿,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我便告诉你答案。”郑云青说完,用手掌在张子鱼后背上一击,张子鱼便昏了过去,郑云青扶住她,将她抱上了客栈外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而后递给客栈的掌柜一张纸条,让他两个时辰后交给客栈里养伤的褚昱,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张子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走得很颠簸,她觉得有些头痛,一时又想不起发生过什么事情,直到听到帘子外郑云青赶马车的声音,方才想起客栈里发生的一幕,她勉强坐了起来,掀开帘子问道:“郑云青,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一切恩怨开始的地方。”郑云青说完,便专心赶车不再理她。

        张子鱼看外面天色,空中正有一大片乌云,不知道时辰几何,马车正行走在一条长满荒草的道路上,地面坎坷不平,所以马车才这样颠簸,张子鱼寻思要不要逃走,想了一下,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自己连方向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那条路才能回城,更何况,郑云青武艺高强,要擒住自己易如反掌,逃也是白逃,倒不如看看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儿。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住了,郑云青掀开帘子,面无表情说道:“到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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