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心门

诸人皆散去，唯独几个当事人还留在厅中谁都没有离开，也许，他们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

        彼此沉默无话，谁都没有率先发问，最终还是由洛震亭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无涯上仙，你可还有什么事？若没什么事了，就请离开吧。”反正他留在这里也只会耽误他们父女团聚。

        千儿是东泽继承人的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灵界有规矩四方域城主除非有大错否则任何人决不能轻易出手，即便是有罪讨伐，那也要其他三方城主同意共同出手。

        所以，苏扶卿作为逍遥山宗主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对千儿出手的权利。

        “洛城主下得一手好棋当真让晚辈佩服，只是逆天改命这样的事做多了，城主难道就不怕祸事临头吗。”

        回想起之前他与洛震亭在北辽国见过的数次，那时候他为人臣子陪在自己身边也是唯唯诺诺的，灵力也不过武灵级别而已，即便他那时也处处维护这个妖女但也不过就是单纯地父爱罢了。

        当时自己只当他是护女心切，但如今再见洛震亭，他的气场简直判若两人。

        身为四王将之首，这位东泽之主的心思还真是缜密的让人佩服。为了躲开众仙家的眼线他竟然甘心带着宁御千去凡间躲避，还藏起他的实力装成是人间王侯的模样，就连自己都被他骗过了。

        只是，苏扶卿始终没有想明白的是，就算洛震亭当日派人前去分离宁御千的魂魄是为了救她一命，可他们之间的仇怨恐怕不会因此就能化解。

        毕竟落月坡一战，东泽、西城、南荒三位城主可是亲手剿灭宁氏一族，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当年，妖族灭了自己冥部全族，他便痛恨妖人至今。洛震亭作为落月坡一战的主力，宁御千又怎会原谅他。

        自己做不到的，她宁御千就能做到吗？

        “洛某不过就是一个为儿女操碎心的父亲罢了，苏宗主不必如此。至于宗主说的逆天改命一事，那老夫倒是要问问宗主何为天又何为命，谁该死又谁不该死。”

        “天命轮回自有定数，城主强行救下一个本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的魔头已经是违背天意，晚辈不好说什么。只是城主不要忘了，百年浩劫还没有解。”

        “宗主也不要忘了，当年妖王宁氏死于无望崖，百年浩劫的劫数也并没有因此而解，再说这百年浩劫的灾星，谁说就一定是我女儿，魔王篱鸢、你逍遥山宗主、赫连玄墨，你们哪一个没有掀起灵界腥风血雨的能力，又为何偏要将这帽子扣在我女儿头上！”

        “城主也应该知道，家师曾经预言，百年浩劫与这妖女有关。”

        “可遗鹤仙却从未说过千儿到底是劫数的灾星还是灵界的救星！”洛震亭义正言辞道：“无涯上仙，小女与逍遥山的仇恨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当年，你将她逼上绝路也将她杀了泄愤，现在她已经不欠你们了。你若是继续追着不放，老夫倒是要问一问苏宗主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了！”

        这么多年来，就是因为这一个又一个可笑的预言牺牲了多少人，宁氏灭族，遗鹤仙死了，无名修士更是死得不计其数，这些难道还不够吗！世人皆认为灵修的最高境界便是能看见未来预知福祸，可现在洛震亭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这个能力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你……！”被戳穿心思的苏扶卿有些恼怒，只是还未来得及动手他的火气便被洛震亭压了下去。

        “无涯上仙，算了吧。看在你师父遗鹤仙的面子上老夫劝你一句，世间哪有什么仇恨是杀人剖魂不能解的，剖魂之痛甚于剜心，这个道理苏宗主难道不懂吗？你难道想让她在你面前再死一万次才甘心吗？”

        “我……”这一次，苏扶卿明显服软了。自己曾在古籍中看过，将灵士的魂魄抽出体内这样得刑罚对于灵士而言却是最为残忍。

        宁御千死后一百年的时间里，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当时的她痛吗。

        再后来，慢慢的等他心中那一口怨气一点点被时间磨平，他已经快要记不起自己当初为何要对她下如此狠手了。

        他后悔了。

        他早就后悔了。那是他曾经拿命相护的人啊，自己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可是她有错。

        虽然彼此并没有再动手拼个你死我活，只是这一次苏扶卿却觉得自己输的一败涂地。

        他看了一眼被赫连玄墨和洛震亭护在身后的宁御千，她眼神平静如水，静得没有翻涌起一丝波澜，她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看，一双紫目躲在一心护她的两个男人后面放下一切警惕，没有仇恨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原本想要说出来的话也被他又咽了回去。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苏扶卿终是苦笑一声，拂袖离去。

        昔日疼爱的师妹杀了对他们视如己出的师傅又杀了那么多修士和无辜之人，身为她的师兄身为逍遥宗宗主，自己难道不该恨吗？

        她难道不该死吗？

        他们怜她剖魂之痛，那自己为她自废百年灵力至今未愈又有谁问过一声。

        她死后一百年的日日夜夜，自己受尽煎熬，原以为自己已经恨她入骨，可无数次酒醒十分却发现自己卧眠于那棵她最爱的落梨树下。

        不，错的不是自己，是他们，他们都错了。

        师傅错了，他明明知道自己痛恨妖族却依旧将宁御千带回来收为弟子；赫连玄墨错了，他明明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就不该放下身段来爱上宁御千；宁御千也错了，生而为妖，是她的原罪。

        就连世人也都错了，他们不该将她捧到云端又将她狠狠踩在脚下，更不该将守护天下的重任交给自己来扛。

        他苏扶卿本来就不是个好人啊。

        等苏扶卿完全迈出去，议会厅的雕花木门随即便被赫连玄墨用灵气关上。苏扶卿回头的时候议会厅已经又是房门紧闭。

        这一日，苏扶卿回头望着一扇紧紧关闭的雕花木门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自己会向所有人证明，错的是他们不是自己。

        只是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扇门隔开的并不是他们三人的面孔，而是将他们的心全都隔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这扇横在他们心间的门一关，便是一生再难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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