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阳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及饮宴祈寿等习俗。

        但世子府，却是有些冷清。

        原因有二，一是世子殿下不方便行动，二是云锦书对这类热闹活动实在没什么兴趣，不如与苏安一起吃顿饭来的心惊动魄。

        而苏安，不知昨晚是做了什么，一夜长灯未熄。

        今日卯时未醒，辰时……据说是醒了，但不知道在屋里捣鼓什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前院里，云锦书仰首闭目，姿态慵懒的躺在榻上晒着暖阳。少顷，听到耳畔传来细细碎语声，侍奉左右的两名女婢可能是觉得他睡着了。

        “我昨日新买的胭脂怎么样？”只听左边那位低声道。

        “这价钱不便宜吧。”右边那位凑近了些，细细打量一番，慨道。

        “值了！”左边那位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掩嘴道:“前些日子我结识了一位书生，他邀我今日酉时去城外。”

        右边女婢纳罕:“去城外做什么？”

        “他听闻城外有一片桂花林，今年开的奇好，桂子飘香，便约我一同去赏花折桂作诗。”左边那位说到这，突然有些小女儿家的娇羞，低低笑了声。

        笑过后，她又莞尔道:“桂子花开香十里——”

        云锦书淡淡接道:“——枝摇花落乐心头。魂牵梦萦桂花雨，恍如重返故里游。”

        闻其声，左右两位女婢毫无准备，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伏地请罪。

        云锦书扬手:“无事，起来吧。”

        说着，他睁开眼，仰头看向天边初旭，金光穿透薄云，撒在地上仿佛染上了一层暖橘色胭脂。

        他心中有感:这一年的冬天，该是个暖冬，偶而刮风下雨有阴，也会很快消散，之后的天下依然干净温暖。

        女婢从地上起身，垂手而立两侧，心中警戒自己万不可再多言。

        不料云锦书却开口询问:“听你们谈话，城外的桂花开得奇好？”

        两名女婢相视一眼，左边那个怯怯道:“回殿下，奴婢也是听人说起……”

        “这时候确是桂花的好时节，”云锦书思索了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往主院的方向望了眼，问道:“苏管事现在在何处？”

        女婢答道:“苏管事今早去为殿下拜神祈福，算算时候，应当是快回来了。”

        “嗯。”云锦书吩咐道:“你去门外等着，待他回来了，让他准备一下，我要出城。”

        女婢微怔，但还是应声退下:“是。”

        谢绝入城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所以离开时，也没有必要带的。

        唯一让他苦恼的事——那封书信，不知道该放何处比较合适。

        他本想放在桌上，打开门，一眼便能看到，醒目。

        可万一呢，万一自己还会回来。

        如此想着，他还是留了余地，选择放在了枕头底下。

        安置妥当后，他换上洗干净的家仆服。自从去府衙当任了几日，都是穿着捕快的缁衣，平日里光是看着就难受，更别提穿了。

        果然，还是家仆的衣物舒服。

        收整完后，他心绪飘荡地推门出去，没走两步就差点被来回跑动的小厮撞着。

        “这是要做什么？”谢绝长臂一伸。

        小厮飞快地答:“哎呀，你别拦我，世子殿下突然说要出城，大伙都在准备，晚了该挨训！”

        谢绝讶异:“出城？他出城做什么？”

        再想问小厮，可对方已经绕过他，一溜烟跑没了影。

        实在想不出所以然，谢绝干脆抬着步子去找云锦书问个明白。

        果不其然，云锦书在前院里，闲情逸致地吃着新鲜瓜果，小三花靠在他的怀里打酣。

        见谢绝出现，云锦书放下手里东西，好整以暇地等他走近，才出声淡道:“今天这么吵怎么又睡得着了？”

        闻言，谢绝愣了一愣，记起自己当初说的一句——这么吵猪才睡得着。

        感情在嘲讽他呢。

        谢绝有些窘态，摸了摸鼻尖，道:“还不是怕殿下嫌弃，昨夜好好洗了一通澡，还换了干净的衣裳出门，现在可谓是不染凡尘。”

        “是吗？”云锦书道:“过来些，让我检查下。”

        谢绝已经离他只有一步远的距离，不知道还能怎么过来，索性向前一步，蹲下身子，个头一下子比云锦书还低。

        云锦书垂下头，一手搭上他的肩，不急不缓地凑近到他的颈窝旁。

        细密的呼吸宛如一片鸿羽，若有似无地轻轻剐蹭着脖颈。谢绝本身就十分敏锐，对方又是靠近他的咽喉命脉，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想打过去。

        但——

        那是云锦书，不是别人。他想。

        云锦书轻轻嗅了一下，虽对这种亲昵的接触有些贪恋，但还是很克制地要抬起头来。

        谁知正准备抬头时，一只大手扶上了他的头，大手骨节修长，手指挺直分明，动作小心地揉了下。

        “怎么样，殿下？”

        云锦书眨了眨眼，被这突发情况整得有点懵，紧接着面上猛地腾起一片绯红。

        谢绝没听到回应，收回手，纳闷道:“殿下？”

        “啊？”云锦书反应过来，假嗽一声掩饰不自在:“勉强。”

        等面上的热度缓和了许多，心神稍定。他这才抬起头，坐正了身子。

        谢绝咕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云锦书没听清楚，问。

        “没什么，”谢绝摆摆手，道:“听他们说，殿下要出城，出城做什么？”

        云锦书将郊外桂花林一事说给谢绝听，坦言:“我想出城采一些回来。”

        谢绝道:“这种小事殿下怎么还亲力亲为，安排人去就好了。”

        “我想——”

        云锦书突然住了嘴，话锋一转道:“如今商会一事还在筹备当中，我想着趁闲暇时做些桂花糕，届时给会里的主事讨个彩头。”

        闻言，谢绝咂摸了下，桂花糕确有荣华富贵之意，也象征步步高升，百事俱高，可谓寓意极好。

        “可是殿下，今日重阳，城外人多，你还是不要大费周章的出去了。”谢绝提议:“殿下还是让我去吧，我的伤已经好了七八，该活动活动松松筋骨了。”

        云锦书张了张口还未出声。

        只听谢绝又道:“殿下贵为殿下，又系着全府上下身家性命。既然发了月银，不用亲力亲为的事自然该使唤家仆去做。再者今日城外人多，保不齐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不想让殿下发生上次的事了。”

        他神色柔和，语气却极为认真诚恳。

        云锦书迟疑了下，心里忽然无端的有些不舒服。

        但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是莫名其妙，这无非是些有理劝说的话。

        如此想着，他一时也不想拂了苏安的心意，便回道:“好吧，那你早去早回，我先让他们准备食材，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把那封应了承诺的回执与桂花糕，一并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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