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恭桶

谢绝看着眼前富贵华丽的大门。

        牌匾上赫然写着烫金大字——世子府。

        谢绝本想在路上解决这个官兵，但没想到领着他走的是一条繁华大道，再探头一看旁边的巷子，都挤满了人。

        一路上，他实在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只好任由着官兵把他带到这里。

        不是去该去的地方吗？

        看着那三个烫金大字，脑海中回想起那封推荐书信，谢绝突然意识到——对苏安来说，这或许是他该来的地方。

        送到大门，官兵停下脚步，向谢绝出了声：“你进去吧，我要走了。”

        谢绝忙不迭地弯腰客气，“官爷您请，走好啊。”

        神色自若地看着官兵的背影没入街道人流后，谢绝这才抬脚走向那个府邸。他刚一靠近，守门的两位家仆就迎了上来，开口询问他的身份。

        谢绝这时已经摸清了大致情况，淡定地把通关文牒和推荐书信一并交给他们。

        家仆看过之后，豁然笑道：“哦，原来是苏安啊。苏管事在里面等你呢。”

        说着，谢绝便由其中的一位领进了府。

        两人在大院中七通八拐后，到一处偏厅见到了那位苏管事。

        苏管事名叫苏常，是苏安的远方亲戚，从幼年到京师至今混了四十个年头，现在总算是熬出了头，升为世子府的管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经由他的手。

        远在老家的苏家人听说了他的事情，苏母就连忙致信给苏常，替儿子苏安求个门路。苏常念及大家同是苏家人，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落人口舌，就爽快答应了给苏安在京师安排事务做。

        得了承诺，苏安便被苏母赶出家门。他日夜奔走，领着那封推荐书信好不容易看到了京师城门，却不巧在郊外遇上了付宸舟，到头来竹篮打水，便宜了谢绝。

        听苏管事客套地询问了几句老家人是否安好，谢绝只是含糊地答了一切尚好，大家都时常挂念着他。再吹捧了几句大家都在赞叹苏管事在京师大有作为，小一辈人以他做榜样。

        这一番美言下来，把苏常哄得舒心，也不跟这个血缘隔了好远的亲戚生分，还连连告诫谢绝，要做上他这个位置不容易，但往年的苦终于不是白挨的。

        谢绝听得在心中发笑，他想，做家仆而已，有什么苦的，这些养在大院高墙里的人能遇见什么苦难。

        苏常领着谢绝在府里闲逛了一圈，他看出谢绝盯着檀木架上摆放的古玩玉器时，两眼放光熠熠生辉的神态。

        他捋了捋稀薄的胡须，老态道：“这都是些玩意，都是世子的藏品。你若是喜欢私下看看就得了，但千万不能上手啊。”

        谢绝面上认真地答应他的告诫，但心里已经开始计划着从哪个下手——在漠城浪迹两年，他都没能见过质地如此剔透，雕刻栩栩如生的宝玉，他现在有点庆幸自己到了京师。

        经过主院时，苏常特意强调他脚步要放轻，不可大声言语：“虽说我是府里管事的，但府里真要安排、调停和决策仍是世子才能做主。”

        他走在前头，悠悠地叹了口气：“其实啊，咱们这些老百姓，不吝是怎么勤恳苦干，是去是留，要升要贬不过是主子家一句话的事。”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谢绝首肯：“那您为什么不走呢？”

        苏常道：“走哪？日子总要过的，走了这，换去那，不过是换个主子伺候，不如就在这待着，熬也是熬过来了。”

        他停下脚步，转头说：“苏安啊，比起我当年，你是赶上了好时候，趁我现在还能做得了一些主，把你安排在世子旁边做贴身的家仆。”

        一堆的唠叨话，谢绝只听进去了两字：“贴身？”

        “是啊，贴身，到时你就在世子跟前伺候，便是有机会遭提拔，届时不要忘了苏伯伯我啊。”苏常笑笑地拍拍他单肩。

        谢绝不满地嘀咕，贴身只会耽误他的时间，他可不是来京师伺候人的。

        但无可如何地，苏管事已经把他的名字登记在册。领了家仆的粗布衣裳，谢绝就住进了世子府主院的小偏房，等着传唤。

        一天下来，太阳落下。谢绝赖赖唧唧地待在屋里，没听到半点动静，心里猜想这世子莫不是死的，属实是耽误了他的时间。

        入了夜，约莫二更时。

        谢绝出门探查主屋的灯熄了后，确定屋里人睡下，就收拾好必要物品，换上一袭黑衣，脚步轻点三两下，便腾起身，越过高墙出了府。

        京师世家贵门都聚集在繁华之地。

        月黑风高时，只见谢绝孑然一身立于城中高楼之上，衣袂翩翩，墨发随风肆意。他俊眉一挑，就锁定了其中一家下手——

        第二日清晨，当阳光洒向大地的那一刻，城中一家安静的世家府中，爆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哀嚎。

        而罪魁祸首已经满载而归，回到自家的小偏房，静静地睡下了。

        梦中，谢绝手捧金银，身着锦衣，吃着递到嘴边的玉食，看着面前的窈窕名妓摆弄舞资，不免哈哈大笑。

        嘭！

        忽然一声巨响搅黄了美梦，把他惊得立刻从床上弹了起开。

        “谁啊？！”谢绝下床，趿拉着鞋前去开门。

        门打开，入眼的是个和他同穿一样衣服的家仆，视线越过家仆，身后还有个坐在金丝檀木推车上的人儿。

        那人约莫着二十出头，锦衣玉冠，身形偏瘦。只见他面色清冷淡漠，嘴角轻抿成一条直线，眉目紧锁，眼中寒光烁烁，仿佛不大痛快的样子。

        谢绝见这人第一眼，只觉富贵，再眨一眨眼，多加扫视一番，心中感叹该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根据不凡的气度，他已然猜到这位便是他往后要伺候的世子殿下。

        谢绝眼中流光一转，连忙上前赔笑：“哎呀，世子殿下，找小的有何事吩咐？”

        云锦书抬眼，清寒的双目看着凑到跟前的下人，冷声道：“你昨晚去哪了？”

        谢绝垂首而立，语态恭敬：“昨晚？昨晚小的早早就睡下了。”

        “睡下了？”云锦书疑道：“那我昨晚进屋怎么没有见到你人？”

        谢绝心中大惊，只想给这人来一榔头，指责他怎么能乱进人屋子，一点隐私不给。

        “可能是昨晚小的起夜，世子殿下来的巧——”他讪笑着接话。

        云锦书眉头舒展，对他冷冷一笑:“唔，既然如此巧，那你往后就把全府上下的恭桶一并倒了吧。”

        言毕，没再看他，抬手示意另一位家仆推他回去。

        谢绝噎了一瞬，目光阴狠地盯着那离开的身影。

        他掌心微握，指尖轻轻抚过袖间的细薄刀片，心中暗道：小瘸子，你往后可千万别走夜路，当心遇见鬼，一命呜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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