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尸宴(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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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曾领略过,这世间最苦的艰辛;如果你不曾遭遇过,这世间最深的绝望;那你也不会,真的对这个世界心怀纯粹的善良……。我相信,只有在最深刻的艰辛与绝望当中挣扎过的人,才能真正的,对这个世界,付出他们所有的善意。
“你,收买了大伯身边的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心机沉稳的孩子。要知道,以大伯的为人,他不会眼看杜采修,这样胡来的。
杜采修,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切……。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是东西,就会有价;人,也不例外。你有多大的利用空间,就能卖多大的价钱。这是市场经济,也是人际法则。”他,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哦……。我怎么忘了,你这个疯子,是不懂这个的……。对牛弹琴。”
“大伯,知道了你这么做,不会饶了你的!”我,忿忿难抑地挑拔着他的神经:“他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再信任你,疼爱你。到时候,你什么也得不到。”
杜采修,听了不仅不怕;反而一声声地轻笑起来:“呵呵……你,以为我会怕这个?我敢这么做,就不会怕让他知道!大伯的年纪,太大了;早就不该什么事都插一手了。”
他说的,这般坦坦然然,理直气壮;很显然,是仗着有四叔给他做好了妥善的安排。相比而言,四叔五十多岁,正值盛年;瞒着大伯,偷偷揽权,亦不是难事。
“你……。你,不会是连大伯都想害吧?!”我,眦目欲裂;觉得全身袭上一层冰寒。
采修,嘟嘟嘴巴,漫不经意地回道:“只要他不碍事,我是不会动他的。好歹,他是疼了我这么多年的大伯,我怎么忍心呢!只不过,这个家,也该轮到我爸来说话了。”他,挑起眉梢,冷笑着看了看我,慢声细语地说:“今儿是农历的二十六,看黄历的人说是:‘虎日,煞南,诸事皆宜’。你,记不记得大伯是属什么的?”
“羊!”我说:“你想说什么?”
杜采修,嘻嘻一笑:“你觉得,我要说什么?”
我,猛然想到:大伯属羊,是属羊的啊。那么,黄历上所说的今天,对他未必是诸事皆宜。
“你们,是故意的?”我,惊诧万分。
“过奖了,倒真不是有意这样的。”他,轻描淡写地回了我。
我,心里浮起无限的悲凉,惊恐;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那个一心想要把采修,培养成国之栋梁,人中龙凤的大伯。
还有四叔,他也许料想不到,他的言传身教,正把自己的儿子,推向了一个怎样丧失人性与人格的深渊。
“你,闯进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杜采修,阴测测地乐了,尚带稚气的脸上,还展露出一抹可爱的颜色:“你,猜我要干什么?……。。你以为,打折了我一条腿,我就会这么算了?我是什么人?我是杜家未来的希望,是人人夸赞的天才。你们姐弟两个,竟然这么对我;我,会轻易的放过你们吗?!”
“那是你自找的!”我气急,心头的怒火,噌噌地往头上窜:“是你,先想着害别人,处处算计别人,尤其这些人,还是你的亲人!最坏的是,你连一条小狗都不放过!这和畜牲,有什么分别?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这么心狠手辣?这,也是你父亲教你的吗?!”
“我,心狠手辣?!”杜采修,眼光中闪出几分调皮的光彩,看不清是狡,是毒。他,一笑:“我,父亲真正教我的那些东西,我还没使出来呢……。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
我,心底暗暗发凉——糟了!杜采修,这是为了一条断腿,要疯的节奏啊!他,本就年少轻狂,目中无人;做事,不计后果。这下子,指不定会对我施展出多么恶劣的手段来呢。
杜采修,眼色一暗,向着后面的人一弹手指——立时,三四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冲上来,将我毫不费力地给制服了。双后,缚于身后,拦腰将绳子绕了几道,将我捆了个瓷实。绑人的手法,利索干脆;绑出来的成果,和超市里熟食货架上,摆放的松花小肚,有的一拼。
最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杜采修,竟然命他们在我的脖子上,套上了锁扣,连着一条狗绳。这里面,侮辱人格的意味;从心理上来讲,让我无法接受。
他,慢条斯理地从打手的手上,接过了一根拐杖;顺手牵起了狗绳的另外一端;傲慢,阴险的谄笑着;轻蔑地注视着我,狼狈不堪的模样。
拄着拐杖,从轮椅上站起身来;我发觉,断了一条腿,对于他走路倒也没造成大的影响。看起来,当初大哥还是手下留了情的。只不过,很明显,教训不够深刻。
“你不是喜欢狗吗?今儿,我就让你尝尝,做一条狗的滋味儿好不好。”
杜采修,对上我怒目而视的眼睛,笑得不可一世。
他,恶狠狠地说罢,手上一抖绳子,往手腕上一绕:绳套骤缩,勒得我脖子生疼……。伴随着疼痛而来的,便是呼吸阻滞,喘不上气来。
他,神清气爽地欣赏着我,痛苦而扭曲的面孔;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做出的冷酷且残忍的行径。
我,忽而想到:此时此刻,我的无助;正如当初被扼杀的“豆沙包”一样:由着他,为所欲为地掌握着我们的生死存亡。
好像,过了有一个世纪的光阴——他,陡然,松开了手中的绳子;空气,重新挤进了肺部,感觉自己好似死而复生了一般。
采修,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人,下着阴气沉沉的命令:“你们出去吧,把门给我看好了……。所有的监控,全部处理掉,不能留下一点儿痕迹。杜采扬,可不是好对付的。”
听他这样叮嘱手下的人;我知道,自己今天想要活命,只怕没那么容易。
杜采修,对我,起了杀念。
我,仿佛是历史上的凯撒大帝,孤身一人走进了“元老院”;纵然混身是胆,一身的本领,也只能引颈待戮。何况,我还不是那个英明神武的大帝;不过,一介女流而已。
那,几个人退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杜家的两个血统上的骨肉至亲。
这个,一心要加害我的人,曾经是我的弟弟。
杜采修,一拽狗绳,将我拉进了里面的卧房。
进到里间,杜采修一拉狗绳:疾色,大声喝斥:“给我跪下!”
最糟糕的情形,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万没想到,作为一个小孩子,他竟想到用这种方法来折辱我。
我,倔强地挺直了腰杆,愤怒地瞪着他,那张满刻着嚣张跋扈的脸孔。
杜采修,盛气凌人,微微一笑;看起来,无害之极。一只手,却抄起了他的拐杖,狠狠地向我腿的膝盖处,砸了下去!
我,扑嗵一声,跪趴在地。
剧烈的疼痛,钻心入骨似的,逼下了,额头上的汗珠。
很疼,疼得头皮发麻,喉间发咸;想要痛喊,想要大哭,想要破口大骂。但,皆被自己咬着牙,硬挺挺的给忍住了。
“抬头看看,这个地方,觉不觉得有点眼熟?你还记得吗?”
头顶上,传过来,采修不阴不阳的,带着嘲讽与戏弄的口吻。
额前的发,被汗水打湿了,遮挡住了视线——我,压根儿没来得及看卧房一眼,便被他打趴下了。
他,让我看这个房间干嘛?!我,是第一次来,也没进过卧室,哪里会有记不记得一说?阿城也说过,这是大伯的私人专属房;和我沾不上边儿。
目光,穿过发丝的间隙;一点一点看清了整间屋子。
依旧是身下贴合着,柔软的羊绒地毯;白色的墙壁,超大的卧床,水晶质地的台灯。窗口,飘着如云如雾的纱帘;窗前,放着一张红木圆椅。
这张椅子——这张窗前,显得有点格格不入的椅子,我在哪里是见过的。
心跳,怦怦地乱作一团,像是一台古老陈旧的发电机,发出此起彼伏的隆隆噪音。
视线,缓缓上移:床头上方的壁上,挂着一个画框,里面镶着一幅油画。画中,一朵朵风中绽放的,色彩艳美的花;是芍药?蔷薇?还是扶桑?
在我看来,幻化在眼中的,皆是一朵一朵,大片盛开,火红妖艳的曼珠沙华。
我,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痛……。好像,有人要从心脏的皮肉之中,活生生地挖出一个大洞;好把其中掩藏的前尘旧事,统统刨出来,暴晒在阳光之下。挖得鲜血横流,疼得痛不欲生。
有什么东西,就要大白于天下了吗?
眼光下移,宽绰厚实的床榻之上,铺的床单不是一般常见的纯白色;而是灰蓝相间的斜纹格。一个个菱形的,正方的小格子,无规则的分布在床上,像是困住自由与自主的藩笼。
天呐!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如此诡秘,如此熟悉,又如此的令人胆裂魂飞。
是的,在梦里,我来过这里无数次了。
这里开的花,这里窗边孤伶伶的木椅;我都认得。连那些扎眼得小格子,我都能看出个数了。不过是,不见了椅子上,哭喊着向我求救的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
但,我能肯定:那个孩子,不是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杜采修。
他,目前控制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不会需要我来搭救。
“这是哪里?”我,忿极怒极,眼含水气地问道:“你,想让我看什么?”
杜采修,扬扬一抬下巴:“要不怎么说,人疯了就是好啊——可以,什么都不用记着!不管怎么下流,可耻的过去,都能忘得一干二净;活得人模人样的!”
“我,不过是想带你来故地重游……。好让你清醒清醒,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儿!”
“杜采修!”我,大声喝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太过分了,背着大伯,做出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
我,从没想过,极端的愤怒,是缓解我口吃的良方。口出恶语骂他时,我能够通顺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的身份,不用你提醒。”杜采修,还没有到“变声期”。嗓音仍旧清朗,带着脆亮的上扬音调:“我的身份,人所共知。说到无耻,你的身份,才是杜家上下,最为肮脏,下贱的吧。”
我,睁大了一双无法相信的水目,直愣愣地盯着:杜采修,从鲜红的唇瓣中,吐出世间最难听的言辞。
他,弯下腰来,在我的耳边,以无比轻慢又残酷的声音,说着:“别把自己真当成了杜家的大小姐,更别把自己错当成了‘人’……。你,不过是杜家养的一条逗弄取乐的狗而已……。说老实话,这条狗绳,很配你……。”
言毕,他手腕一翻,绞紧了狗绳……。。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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