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五章何事秋风悲画扇七

郑秋虹起身去了厕所。沐伊博自己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他内心充满了愧疚，他一直责怪自己，在郑秋虹生病的时候，在她生死一线的时候，在她经历病痛的时候，自己没有在她身边陪着她。很快，郑秋虹回来了。

        沐伊博立刻甩掉刚刚的情绪，伸出双臂，笑着对她说道：“来，老婆，老公抱着你睡。”

        郑秋虹笑着说道：“好。”然后一翻身上了床，躺在了他的怀里。

        郑秋虹抱着沐伊博喃喃的说道：“每次在你怀里，我都不想睡觉，总感觉和你有说不完的话。但是，每次在你怀里我又睡得最踏实。”

        沐伊博轻轻的拍着她，说道：“我就在你身边，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你一说话，我就能听到。所以，别想那么多了，踏踏实实的睡吧。”

        很快，郑秋虹睡着了。但是，此时，沐伊博却又失眠了。他一方面陷入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中，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照顾郑秋虹，不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另一方面，他一直担心她当时得的什么病，如此严重，之前听到郑秋虹说起，还很难想象，但是今天他看到了那个伤疤，他多少能想象到这是个多么严重的手术。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呢？沐伊博不断的在心里问着自己。

        第二天，二人醒来后，习惯性的赖在床上。沐伊博要上厕所，才从床上恋恋不舍的爬了起来。他走到大门口，将昨天脱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了起来。他找到自己的内裤，穿了上去。然后，他抱着一堆衣服，回到了卧室，将衣服放到了床上。随后，他才去上了厕所。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郑秋虹对他说道：“哥哥，你没发现你的内裤屁股漏洞了吗？”

        “不是漏洞了，是通气用的。”

        “你怎么总是这么多说辞呢？破了就是破了，通什么气啊。”

        “你不知道吗？这种设计方便放屁的时候通气啊。不是有的女士的内裤屁股那里也都是镂空的吗？就是为了方便通气。”

        “我真是懒得和你说了，我们到楼下的商场给你买几条新的吧。”

        “不用，我又不是只有这条，我内裤多的是，而且，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内裤是穿在里面的，破了就破了，别人又看不到。”

        “但是我看得到啊。”

        “你啊，我在你面前没必要穿。所以说，内裤这种东西很鸡肋，别人看不到，爱人没必要看，结果来来去去都是自己在看，你说是不是自己感觉舒服比什么都强啊。”

        “我知道我说不过你。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然和我去买，你可以自己挑。要不然我自己去买，买什么样的你穿什么样的。”

        “好，好。咱们晚点再说吧，这个又不着急。”

        两人正说着，沐伊博电话突然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小雪打来的电话。他刚接通电话，就听到了小雪撕心裂肺的哭声。

        小雪已经哭得几乎说不出来，她只能哽咽的说道：“沐哥……，你……快回来吧……，佳璐……姐，佳璐姐，出事儿了。”

        沐伊博一听，顿时着急的问道：“小雪，你先别哭，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佳璐姐……，她……她死了。”

        沐伊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沐哥……，佳璐姐她……死了。你快点回来吧。我……好害怕。”

        沐伊博仍然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他瞬间感到一阵眩晕，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艰难的说道：“你……，我……马上回去。”说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郑秋虹感觉到了异常，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事儿了？”

        沐伊博快速的抹干了眼泪，站起身，说道：“我朋友出了点事儿，我得赶紧回去。”说着，他急忙开始穿衣服。

        郑秋虹看着他，不放心的说道：“我陪你去吧。”

        沐伊博若有所思的说道：“别……别了。你不要去了，在家好好休息，等我消息。”说完，他快速的走出了卧室，他在门口穿上鞋，飞一样跑下了楼。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催促着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当他跑进家门时，只见小雪坐在他的床上还在哭着，佳璐则像往常一样睡在大床上。

        他急忙问道：“她怎么了？”

        小雪见到他回来了，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怀里，哭的更大声了，一边哭一边说道：“沐哥……佳璐姐……她死了。”

        沐伊博缓缓的推开小雪，慢慢的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佳璐。此时，佳璐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沐伊博伸出手，伸到佳璐的鼻子下面，他感觉不到佳璐的呼吸。他又按住佳璐的手腕，也完全感觉不到她的脉搏。瞬间，眼泪从他的眼眶中奔流而出。

        “天啊，怎么会这样？她到底怎么了？”

        小雪看着沐伊博，哽咽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叫她……她不理我。后来……后来我发现她……已经这样了。”

        沐伊博看着躺在那里的佳璐，心如刀绞一般，他不敢相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她，此时，竟然没了气息。他感觉整个世界好像瞬间崩塌了一般，脚下一软，一屁股摔到了地上。小雪跑过来，想要把他扶起来，但是无奈力气太小扶不动他。她只能趴在沐伊博身上，不断的抽泣。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沐哥……怎么办？我……好怕啊。”

        沐伊博突然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报警，报警，赶快报警。”说着，他拿出手机，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他在电话里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然后把家里的地址留给了接线员。很快，出警的民警联系了他，他跑出胡同口将民警迎进了屋里。两位民警简单的询问了他们一些情况，然后，简单的勘察了佳璐的尸体。

        其中一位民警问道：“她昨天是不是喝酒了？”

        小雪说道：“是。”

        民警又问道：“喝了多少？”

        小雪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民警继续说道：“我发现她的口中和床上都有一些呕吐物，初步判断应该是喝醉之后呕吐，呕吐物堵住了气管，导致的窒息死亡。当然，具体情况可能需要尸检。我需要先联系法医。”

        民警打了一个电话，没过多久，又来了几名民警，几人简单的检查了尸体，然后将佳璐的尸体装进裹尸袋抬了出去。

        刚刚的民警对沐伊博和小雪说道：“两位得和我们一起回一趟所里，做个笔录。”两人木讷的点了点头。

        沐伊博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小雪说道：“小雪，得通知佳璐家里人，最好让她爸爸妈妈来一趟，后面的事情可能需要她的亲属办理。”

        小雪用佳璐的电话给佳璐的爸爸打了一通电话，把佳璐的事情简单的和他说了一下，佳璐爸爸瞬间大哭了起来，小雪在电话中一直安慰着他，并让他尽快赶来北京。随后，两人跟着民警回了派出所。因为沐伊博是事后才到的现场，所以他很快录完了口供。他在派出所大厅坐着，等着小雪。

        他的思绪还是很混乱，直到此刻，他仍然无法相信佳璐已经死了。他说过，她们两个人住在他这里，又是他帮忙找的工作，他就要对两人负责。他一直以来对待她们二人都非常小心，她们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要和两人谈一谈，他希望能够尽量规避一切风险，确保她们不受到一点伤害。他原本计划，再过段时间，等她们二人钱赚的差不多了，就劝她们回老家去。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条鲜活的生命，一个曾经和他朝夕相伴的人，一个在大好年华刚刚开始绽放的青春少女，一个如此善良、善解人意的朋友，一个经历了种种生活的磨难仍然勇于正视苦难的乐观女人，一个一心只想着儿子而不顾自己的妈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甚至没有和他说一声再见。

        沐伊博越想越伤心，眼泪不住的滴落下来。小雪终于录完了口供，两人怅然若失的回了家。郑秋虹一直给沐伊博发信息询问情况，他都没有来得及回复。

        到了家，他先给郑秋虹回了一条微信：“一个朋友去世了，这几天要先处理她的后事。不要担心，随时联系。我爱你。”

        小雪这时已经止住了哭，呆呆的坐在沐伊博的床上，一言不发。此时，房间里安静得几乎能够听到两人的心跳声。沐伊博拿出了一支烟，点上抽了起来。小雪也缓缓的站起身，她走到大床床边，把被佳璐吐脏的床单和枕套拆了下来。然后，拿到洗手池边，开始清洗起来。

        沐伊博突然问道：“她爸爸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应该已经出发了。但是他得先从村里到百色，然后从百色到南宁。如果从南宁坐飞机会好一点。如果坐火车的话就麻烦了，火车很少，而且很慢。所以，也不知道他怎么走。她爸爸也没出过远门，不知道他自己成不成。”

        “好吧，到了晚上，如果他还没有消息，你就再给他打个电话。”

        小雪随声附和了一声。小雪将洗完的床单和枕套连同褥子一起晾晒在了院子里。两人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小雪又用家里仅有的食材煮了一锅面。沐伊博吃了两口后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吃完饭，天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小雪也不想去上班了，她又给佳璐父亲打了个电话，得知他已经坐上了西宁到北京的火车，大概第二天晚上六点到北京西站，她记下了车次号，然后挂断了电话。

        沐伊博在屋子里越坐越觉得憋闷，他带着小雪到外面转了一圈，两人慢悠悠的溜达着，各自心事重重，也没有任何交流。

        回到家中，沐伊博对小雪说道：“你把佳璐的行李整理一下吧，明天见到她爸爸，连同佳璐的其他东西一起交给老人家。”说完，他从上铺上把佳璐的行李箱搬了下来。

        小雪打开衣橱，将佳璐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整齐的摆放到床上。她一边收拾，眼泪不自觉的又流了下来。

        她喃喃的说道：“这里面有好多衣服都是我陪她一起买的。有的衣服，我俩还买了一模一样的，一人一件。我们俩从小就认识，算起来已经有十多年了。她比我大，一直很照顾我。这次来北京，有什么事都是她去办，好像她永远站在我的前面，为我解决所有问题。她……是我最最亲爱的……大姐姐。”说到最后，小雪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沐伊博听到小雪的哭声，一股悲痛感又从心中冒了出来，眼泪也不自觉的流淌了下来。他突然看到佳璐买的那套情侣衫，他走了过去，拿了起来。

        他对小雪说道：“这件衣服不要收起来了，留着给佳璐穿吧。”说完，他又找出自己的那件，将两件衣服叠放在了一起。

        两人用了很久，才将佳璐的行李整理完毕。沐伊博整个人这一天都感觉浑浑噩噩的，他要洗个澡，洗个凉水澡。他站在洗衣盆中，将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了下去，浇完一盆又接了一盆，一阵阵的寒意将他全身包裹，他已经汗毛竖立，泛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洗完澡后，他顿时感觉整个人就好像虚脱了一样，一头栽到了床上。小雪洗漱完后，挨着沐伊博躺了下来。大床上既没有褥子，也没有枕头，更何况佳璐刚刚死在那张床上，小雪再也不敢睡在大床上了。

        小雪喃喃的说道：“沐哥，你抱着我好吗？我害怕。”

        沐伊博把小雪抱在怀里说道：“没什么可怕的，你要知道佳璐是咱们的朋友，也是咱们的亲人，是我们的自己人，有什么可怕呢？”

        小雪说道：“我知道，我不怕佳璐姐，我怕鬼。”

        沐伊博安慰的说道：“别怕，没事儿，有我在呢，不怕。”

        小雪紧紧的抱着沐伊博，说道：“沐哥，你说佳璐姐死了以后灵魂会回来吗？你相信世上有鬼吗？佳璐姐会不会变成鬼啊。”

        “傻丫头，我倒是希望佳璐能够回来，她走的太突然了，还没有和我说再见，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么走了。佳璐，你要是回来了，至少和我说一声再见再走。我也在这里和你说一声再见。咱们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我在心里已经把你当成妹妹了，你一路走好，好好的照顾自己。”说着，眼泪又从沐伊博的眼眶中流了下来。

        小雪也抽泣了起来，她幽怨的说道：“沐哥，你说为什么佳璐姐命这么苦呢？嫁给了一个混蛋，经历了几年不是人的生活，又和骨肉分离。她本来想着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这样。我想，唯一能够让她感到欣慰的就是在临死之前认识了你。她曾经和我说过，除了她爸妈，世上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关心她，照顾她，爱护她……”

        沐伊博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愧疚，他大声的说道：“别说了，别说了……什么狗屁欣慰，如果你们没有遇见我，她就不会死。如果我能够好好的照顾你们，真正的关心你们，她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去那里上班，为什么……”说着，沐伊博趴在小雪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小雪强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轻轻的抚摸着沐伊博，不断的安慰道：“沐哥，这和你没关系。佳璐姐和我说过，你是在帮我们，你关心我们。我们都不想让你为我们俩担心。这就是个意外啊。有些话我们可能不好意思当面和你说，但是佳璐姐私下不止一次的和我说过，我们要懂得感恩。我和佳璐姐都知道你是好人。这是我们俩自己选择的路，要说只能说我们命苦。佳璐姐的命太苦了。”

        “是，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她呢？我真是想不明白。但是，小雪，你佳璐姐走的很安详，她没有受苦。她离开了这个人间地狱，她摆脱了，摆脱了一切苦难，一切羁绊，一切烦恼。我相信她去往的世界一定是个极乐世界。”

        两人在这个凄凉的夜，相拥着，互相安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二天，小雪早早的就醒了。她悄悄的起床后，到早餐摊买回来一袋包子和两杯豆浆。她回来的时候，沐伊博还没有睡醒，她开始洗漱，然后化妆，又换了一身衣服。等到她全部收拾完毕后，沐伊博也醒了。两人吃过早饭没多久，沐伊博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两人随即来到了地安门派出所。昨天受理案件的民警接待了他们。

        他对沐伊博说道：“死者家属什么时候到？”

        “大概今天下午六点。”

        “好，我们已经开好了死亡证明，你们先拿走吧。经过检验，证实了死者是死于呕吐物阻塞气管引起的窒息性死亡。死者的遗体在今天早上已经送到了八宝山殡仪馆。你们如果想去再见死者一面，拿着死亡证明过去就可以。等到死者家属到了以后，你们再联系殡仪馆安排火化事宜。就没别的事儿了。这是死亡证明，你们收好。”说着，他把死亡证明递给了沐伊博。

        沐伊博拿着死亡证明，说了声：“谢谢。”

        两人回到家，沐伊博找来一个大袋子，他把那套情侣衫、床单、枕巾和枕头都装了进去。

        他对小雪说道：“咱俩去一趟殡仪馆，再看看佳璐。我打算帮她换上这套衣服。枕头和床单也一起烧给她吧。我也不能再用了，而且毕竟是她最后用过的东西。”

        两人坐着地铁，来到了殡仪馆。在殡仪馆的太平间里，他们看到了佳璐的遗体。佳璐还是那么安静，这个世上的一切已经与她再无关系了。他们二人把佳璐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上了那件情侣衫，沐伊博又把自己的那件男装盖在了佳璐身上。

        “佳璐，以后就让我这件衣服陪着你吧，这样你也不会太孤单。”

        沐伊博和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预约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半火化，他把其他的物品寄存在了殡仪馆，两人又返回了家中。

        他回到家里，先给郑秋虹发了条信息：“宝儿，我朋友已经送到殡仪馆了，明天火化。我一会儿还要去接她爸爸，晚上还得把老人家安排了，也不能去找你，你自己在家好好休息，等我忙完就去找你。我爱你。”

        两人在家休息了一会儿，又坐着地铁赶到北京西站去接佳璐的父亲。佳璐父亲出站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多了，火车晚点了将近半个小时。老人家身材瘦瘦小小的，穿着藏青色的褂子和裤子，典型的一位朴实的农民。他一路上一直向沐伊博表达着谢意，也一直在问着佳璐的情况。小雪一点一点的给老人家讲了一遍，老人家强忍着伤心，虽然眼中明显泛着泪光，但仍然对小雪和沐伊博不断的表达着谢意。在老人家的要求下，两人先带着他来到殡仪馆看望佳璐的遗体。

        沐伊博不忍见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景，他并没有进太平间，但是他仍然听到了屋里面一阵阵的哭泣声和呼喊声。从殡仪馆出来以后，沐伊博就近找了一家旅馆，把老人家安顿了下来，他特意让小雪买了一份饭留给老人家，以防他坐了那么久的火车没有吃东西。沐伊博嘱咐了老人家几句，约定了明天上午八点半过来接他。待一切都安顿好后，沐伊博才和小雪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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