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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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白缓缓睁开眼，一梦乍醒，恍如隔世。
他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单是冰冷的灰色，房间是毫无生气的金属风格，而cbd炫目的灯火透过落地窗落在他掌心——这不是他大学时跟俞歌住的公寓。
“醒了，”那嗓子大概是吃了十多个男低音，响起的时候贺子白感觉跟这房间一般冰凉，“来吃饭吧。”
贺子白顺着声音看过去，俞歌披着长袍睡衣正在远处的厨房翻炒什么，见自己看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想到他对自己做过什么，陈年的恨意在胸膛中翻滚，他低低地骂了一句：“禽兽。”
“恨我吧，恨我总比扔了我强。”俞歌面无过多神情，弄好两份意面，朝贺子白招手示意他来吃。
贺子白岿然不动。
俞歌便自己吃了一口面，瞧着他眼睛里带着戏谑：“你是想让我喂你吗？两天没吃没喝，火气还这么大。”
两天？贺子白一阵头痛：“你往酒里？”
俞歌诚实地点点头：“不仅在酒里，那房子里水杯水壶我都抹了药。不把事情做绝，我怎么有机会把你弄到这来？”
“疯子……你这是犯法的！”贺子白火气冲上天灵盖，猛地跑下床，却被一根绳子绊倒。
俞歌在他脚踝栓了脚铐，连着一根从床底延伸的细铁索，将他的活动范围控制在铁索的长度范围内。
死疯子，真敢把人锁死。
“犯法啊……”俞歌低笑，细细咂摸了一下这个本来就对他没什么威胁的词，“你拽也没用，没钥匙打不开的。赶紧过来吃饭，别磨破了皮。”
贺子白真想一口咬死这小疯子：“我他妈到底欠了你什么，家破人亡脸也没了，老子前程都赔给你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六年了俞歌，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行不行？”
“你还欠我一辈子，”俞歌不疾不徐的说，他盯着贺子白，语气不容置疑，“当初你把我像条狗一样扔出去，我守着那间破房子等你回头，结果呢？你跑了，人间蒸发了，我去你家每一所房子都找过，全换住户了。六年，我一直在等你，你在哪？你他妈在给存皓那王八蛋打工。我就从你面前过去啊贺子白，你跟瞎了一样装看不见。”
“你还有脸挑我的错，妈的，我当初到底有多么缺心眼才看上你这白眼狼？我要是你早躲哪个地缝里，你哪来的脸说我有错？因为你，我爸死了，钱没了，现在只能跟我妈我弟住那种鬼地方！”贺子白心口剧痛，“我明明都不恨你了，为什么要回来找我，为什么还有毁我？！”
“你也毁了我。”俞歌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说，“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他脚下是透明的玻璃，一眼能望见楼下蚂蚁般挪动的人头。他站在明暗斑驳的城市中心巅峰，却一眼看不到自己的归处。十八岁时他以为他找了归宿，只要安生完成学业，他就能靠自己搏到一个光明的未来。
多可笑啊。
他的归处，竟是无尽深渊的开始。
一阵风吹过，拂动墙上的线画。黑与白交织在一起，画上的少年短发微动，像是活了一般。俞歌无限深情地凝望那幅画，用尽全力透过那少年的眼睛看向六年前的那个初秋，他那在海边盛放的恋人。
十八岁的俞歌举起相机拍下十九岁的贺子白，就再也忘不了。那个与大海一般张扬恣意的少年，强势占有了俞歌苍白的青春。
从此他的生活因贺子白而热烈，也因贺子白而暗淡。
他曾经拿着照片幻想哥哥还在自己身旁，喝贺子白喝过的酒，睡他们睡过的床。但无论他怎么用酒精、尼古丁和药物麻痹自己的神经，清醒过来还是一无所有，一地鸡毛。
人生最痛苦不过是“曾经拥有”，俞歌守着残缺的爱意在原地等了六年，他怎么能不恨呢？
俞歌垂眸凝视着贺子白，他曾计划过无数个折磨他的方法，或残暴或背德，但在这一刻，他都放弃了。
他在苦海中挣扎六年，贺子白何尝不是呢？
他单膝跪在贺子白面前，拿出钥匙轻轻解开了镣铐。他握着贺子白纤细的脚踝，万分愧疚地揉了揉上面的淤青，抬眸望着贺子白：“对不起。”
贺子白鼻头一酸，凝视俞歌深不见底的眼睛，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如果这个场景发生在五六年前，他真想把人堵在墙角逼问清楚。但他现在不会了，他很快就二十七岁了，屁股后面跟着一堆债，真相？有用吗？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到底是不是俞歌，重要吗？他们已经错过了，六年斗转星移，他们两个人已经是背道的列车，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贺子白挣开俞歌的手，眉眼稍稍缓和下来说：“你放过我吧，我们没有可能了。你长得那么好看、那么有钱，就算缺胳膊少腿外面也有大把少男少女喜欢你，但我已经没劲陪你闹了。我现在就是个穷逼，你把我关这两天还耽误我打工，咱俩根本没可能。”
俞歌倚着落地窗，叼起一根烟点燃。白茫茫的烟雾徐徐从他口鼻中吐出：“你觉得怎么样那是你的事，我认定的人就不会放手。今天你可以选择走出这扇门，但我保证你再也见不到像我这样伸着脖子任你宰的冤大头了。”
贺子白回过头。
“留下做我的delta，我给你一笔钱，保证你没有后顾之忧。”
贺子白脚步一顿，脸色沉下来，忍不住淬道：“你拿我当什么？出来卖的吗？我要是那种不要脸的人，何至于在各种地方受罪？俞歌，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贺子白就算累死，我都不会沾你一星半点。”
俞歌听完贺子白的话，默默抽完了一支烟。他就知道贺子白是这个反应，也不生气，但也不会善罢甘休。
“好，那也吃完饭再走吧。”
贺子白这才反应过来胃里空空，但想到俞歌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的东西能吃吗？”
俞歌肯定地说：“能。”他先拿叉子挑起意面自己尝了一口，大概一分多钟后说：“你看，什么事都没有。”
然后贺子白就风卷残云地吃完所有意面，朝俞歌伸出手：“我的手机。”
“扔了。”
贺子白瞳孔地震：“？？？？你有病吧！”
俞歌从柜子里拿出最新款iphone递给他：“你那个手机太差劲了，用我给你的。”
“用不着！扔哪了？”贺子白转头去垃圾桶里翻找，当然一无所获。
俞歌把手机盒放在餐厅，风轻云淡地说：“打碎了顺下水道冲走了。你就用吧，没装跟踪器。”
贺子白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俞歌怎么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该死的镇定自若，这让他怎么分辨哪个句是实话哪句是谎话？此时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是贺子墨的号码，他赶紧接通了。
“哥，你回来了吗？”
“回来？”贺子白迟疑地瞅了瞅手机界面，鬼知道俞歌用自己的手机跟他们娘俩说了什么瞎话，但现在只能继续把慌圆下去，“快回来了。晚上饭你先自己做好，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好，那我给你把饭留好。”
“行。”贺子白挂了电话看向俞歌，“你跟他说什么了？”
俞歌没接话茬：“你弟什么时候开始做人了？”
“当年那一刀，捅哪了？”贺子白就知道俞歌还记恨贺子墨，当时那把刀滑到底都是血，无论捅哪都够人喝一壶了。
俞歌解开长袍，露出腰侧面的伤疤：“你弟挺狠的，让我住了十多天icu。”
狰狞的伤口还是让贺子白动了恻隐之心，他走过去用手比划了一下，刚好有一指宽，是贺子墨的那把刀：“怎么不报警？”
“报警抓你弟弟吗？这一刀足够堵死他前程，我下不去手。”俞歌松了口气，打量贺子白粗犷但极其英俊的眉眼。
贺子白顿时百感交集。两个人互相亏欠，互相折磨，怎么算谁更恨谁呢。
“贺子白，我已经等了你六年，我不在乎还要等多久。但我告诉你，我会一直等你，等你放下过去，我们重新认识。”俞歌伸手覆上他的眉眼，“这次是我错了。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等了太久就急于再次占有。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你想要什么相处方式我都遵守，你需要的一切我都给你办好，但我就有一个请求。”
俞歌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你不要再对我视而不见了。”
“俞歌我……”贺子白深深地望着他，“我很乱。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总得给我一个接受的期限，去想怎么跟你相处。六年啊俞歌，你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不是当年的我。而且我想你对以前的我有误解，有些人远看深情款款，其实根里烂成了渣。”
俞歌微微摇头：“我不在乎，你慢慢想，我不会再逼你了。”
贺子白拾起俞歌放在他床头的衣服，拿起手机时犹豫了一下：“手机……我买了新的就还给你。”
“好。”俞歌很快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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