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这活我不想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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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酒我喝不了。”贺子白放下酒杯，求饶似的看向俞歌。
俞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韩幸最会察言观色：“啊对俞总，贺师傅吃着消炎药了不能喝酒。我替他喝！”
俞歌瞪了他一眼，如果眼神能当武器，估计现在桌上能多盘凉拌头肉。韩幸悻悻地放下贺子白的酒杯，缩进椅子里不知所措。
鹰钩鼻见状不妙：“贺总您就抿一小口，别驳俞总的面儿。”
贺子白死死盯着那红色液体，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平时什么酒都能干的人，到了俞歌面前却寸步难行。
他恨，都过去六年了，为什么关于俞歌的一切还能像座大山一样压在自己心上。
明明是已经戒掉的人。
贺子白赴死似的强灌下红酒，唇齿间都是血腥味，胃里酸水向上翻涌，他憋得眼圈都红了，用包着眼泪的眸子瞧着俞歌。
“一杯酒而已，倒像我怎么难为贺总了。”俞歌脸上又恢复了他那礼貌到扭曲的笑意，“我只好自罚一杯。”
俞歌喝酒跟喝水似的，他没想继续难为贺子白，但也没了继续废话的兴致。其实他挺希望贺子白能提点要求，自己也就有机会逗逗他。
俞歌倦怠地打了个哈欠，低头看一眼表，朝鹰钩鼻招了招手：“你没想法那就撤了，公司还有事，我赶时间。”
鹰钩鼻哪敢有想法，赶紧赔笑道：“您放心，合同的事我来就行。”
助理推门送来俞歌的西装外套，他一手提着衣领，一手拧松领带扯开一只扣子，居高临下地凝视贺子白，诡异气场逼得贺子白不得不也站起来看着他。
贺子白喉头一颤：两人的身高就差了两指宽，但气质上差的不止一星半点。俞歌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他丢人现眼地后退半步，挫败与落差感打得他溃不成军。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俞歌略为失望道，“还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贺子白觉得一点都不好笑，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直到俞歌离开，那股压抑的气息散去，他们仨才放松地舒了一口气。韩幸替贺子白签好了合同，拖着人赶紧逃出了酒店。
贺子白踌躇，扯了扯韩幸的衬衫：“老猪。”
韩幸正气不打一处来：“嘛？！”
“这活，咱能不接吗？”
韩幸暗骂一声转过头来：“少爷，你怎么又想一出是一出？来活时信誓旦旦跟我打包票的劲呢？喂狗了？”
“我说，我不想干了。”贺子白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特别二百五，但他想起来俞歌，就不自觉想起俩人带血腥味的过往，打心眼里发怵。
韩幸：“货站有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说话算数吧。”
贺子白点点头。
韩幸恨铁不成钢：“干成了这活，两年咱俩能赚五六十万。先不说我多少房贷没还，你就想想陈阿姨，五十岁的人一身病还跟你猫土坯房。再想想子墨，学习多好啊，就指着你挣钱上大学。现在你告诉我，因为一个俞总，有钱不赚。怎么的？你的货直接送人家床上，怎么就能怕成这样？”
贺子白打蔫，脑袋都快掉脚丫子上了：“他，他是……”
“甭管他是谁，就是美国总统也管不了你一个货车司机。咱就别甩少爷脸子了行不行，算我求你了，咱把这活干完，咱不续约不就完了？”韩幸脸色极其难看，压着嗓子道，“咱有点气势行不行？他是个d级sigma，稀有物种、国家保护动物，别忘了你也是啊。您可是14岁就成d的顶级delta，居然对个sigma骨头软。这要是被贺叔知道，能气得掀棺材板过来弄你。”
韩幸句句在理，贺子白没词反驳，他理亏。
看他这幅模样，韩幸也于心不忍，揉了揉自己的光头，松了口气道：“兄弟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什么俞啊狗啊别想这么多，他再牛掰跟咱也没关系。天高皇帝远，咱赚那仨瓜俩枣，都用不着人家给。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先撤了。”
贺子白点了点头。
“用不用给你叫辆车？”
“不用，我走回去。”贺子白朝他扬了扬下巴，目送韩幸上了出租车。
津城的晚风带着海河的腥味，桥洞下隐约传来萨克斯的声音。飞鸥高高低低，连河面上的野鸭子都成群结队。下了班的人们聚在烧烤摊前，举着啤酒瓶又哭又笑。
贺子白往家的方向走走停停，欢声笑语将他隔绝在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空荡荡地嵌在风景中。
六年了，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甚至他连俞歌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如今再遇见，是命吧。
贺子白控制不住地想起俞歌曾经的眼泪，心口疼得他难以呼吸。
他像条行尸走肉地走回家，到的时候都十一点钟了，先把衬衣西裤脱下整整齐齐地叠好。看见弟弟贺子墨正趴在写字台上打盹，口水流了一桌子，看着别提多智障，贺子白就朝他后脑勺扇了一掌。
贺子墨见到是他瞬间打通任督二脉，扶了扶瘸腿眼镜：“哥，哥？吃饭了吗？”
贺子白摇摇头。
“我给你煮面吃。”贺子墨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手脚麻利地到厨房下了两把挂面。兄弟俩端着面碗坐在门边，听着里屋妈的呼噜声与蝉鸣，呼哧呼哧地吃面。
贺子墨感觉哥的气压很低，试探地问：“听妈说，你捡着钱了。嘛好事啊？”
贺子白神色暗淡：“货站接个大活，人家一吨给五百。”
“好事啊哥，等我放假就给你干装卸去。”贺子墨嘿嘿地笑，这个价超乎他想象，“那你怎么不开心？”
贺子白将面碗放在地上，无奈道：“他们老板是俞歌。”
贺子墨听这俩字就好像摸了电门，腾地站起来，抽出饭桌上的菜刀就往外走：“还敢来？！我特么弄死他。”
“贺子墨！别给我发疯！”
“哥，他干过什么你都忘了？咱爸被他那一家子人渣逼死，连你自己都被他诬陷蹲了一年隔离所，要不是他，咱能变成这样吗？”贺子墨抽了抽鼻子，“他就是条白眼狼！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那一刀没捅死他。”
少年枯瘦的胸膛气得一上一下，他没办法原谅俞歌：贺家一落千丈，爸死不瞑目，他们娘仨的颠沛流离，全拜他俞歌所赐。
贺子白无奈地抱着头，他哪有什么办法，为了这个家他能有什么办法？为了年少时那口气，真放贺子墨过去捅人？年少无知的陷阱已经掉进去一个贺子白，他决不允许贺子墨再走自己老路。
贺子白埋头啃面条，心情起起伏伏。他揉了揉眉头，朝弟弟招手示意他回来。揽着贺子墨瘦得硌手的肩膀，贺子白说：“就你瘦的跟小鸡子一样，拿什么跟俞歌干架？再说了，我就一送货的，他能拿我怎么样？你好好上学，哥这用不着你操心，还等你放假给我当装卸工呢。”
贺子白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收起两人用过的碗去院子里的水盆刷洗。余光扫到贺子墨还傻愣愣地提刀站自己跟前，他笑骂道：“别犯二行吗？写你作业去。”
“哥……”
贺子白抓起一把水甩弟弟脸上，眼里就一个字——滚。贺子墨落荒而逃，独留贺子白凌乱。
今天见到的俞歌，像是变了个人。
贺子白印象里的俞歌，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乖少年。一米八刚出头的个子，总抱一本五三低头做题，在篮球场边安安静静地陪他，漂亮得跟幅画一样。小鹿眼会看着他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真挚的笑颜。
而不是今天见到的俞歌，脸上挂着扭曲的寒意，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虚伪得让人心惊胆战。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贺子白拧上水龙头，急急忙忙地收拾好碗筷。走进房间看见贺子墨窝在行军床上，整个人蜷成一只虾米。这是防备状态下的下意识动作，他知道弟弟还没睡。
贺子白在他旁边铺了张凉席，伏天里连地面都热，他躺在上面望着天花板放空。
他从床底掏出记账本，借着一点月光划去了页末的借款。爸欠的债还剩一千万，子墨上学最少十万，妈治病吃药一个月就得六七万，贺子白看着记账本，重重地叹了口气。韩幸说得对，自己任性前先想想妈跟弟弟，现在穷得就差睡大街了，根本没资格挑三拣四。
别说是给俞歌打工，就算是帮阎王爷抓魂贺子白都不带含糊的——只要给他钱。
“嗡——”
来电狂响，贺子白低头一看是串陌生号码。工作原因他没有挂陌生来电的习惯，等了一会看对面没有挂的意思，他走到院子里才接通：“喂，您好。”
“……”
对面不说话，惹得贺子白心慌：“打错了？找谁？”
对面仍然不说话，贺子白盯着号码良久，刚要挂断，听筒里传来一声：“哥。”
突然贺子白的心口被人猛锤一拳，他差点没拿住手机：“小，小鱼？”
电话线那边的俞歌眼中明暗交杂，嗔怪道：“我没换号码，你也没换。那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贺子白哪记得是什么时候删的联系方式？跟鬼一样大半夜打电话，接就不错了：“忘了。年纪大了记不住。”
“骗子。”
贺子白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怎么的，俞总您还能给我开颅看看到底忘没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行不行？”
“不行。”
“神经病吧你！”贺子白怒极挂断电话，愤怒地把手机甩在地上。咔嚓一声，贺子白吓得膀胱一紧，手机要是坏了他得随它去了。赶紧拾起手机，幸好碎的是膜，贺子白愧疚得差点给它磕俩头。
此刻，那串号码再次打来。
贺子白想往上滑挂断，但肌肉记忆让他手贱接通了。
“哥？哥，哥，我求你别挂，”俞歌的声音挂着醉意，几乎是哀求贺子白，“我能不能见你一面，求求你了，就一面……”
那边越哭越凶，想起俞歌哭成的模样，贺子白还是心软了：“你在哪。”
“我们的家。”
“等我，别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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