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贼

前方声音渐歇，春花的大哥被人拉住了，张大也被拉走去找大夫。

        陆云月看完了闹剧收场落幕，轻轻摇了摇头进了院子。

        春花扶着大哥遥遥看了一眼车队里唯二的少女，脊背挺直气度不凡，心生羡慕。她有时也会想，假如她没有选择老实嫁人生子困在后院的这条路，会不会也有旁的一番作为。

        可这话她每每说出口，收到的都是旁人不以为然的目光，还有些不客气的嘲讽她不自量力。只有秀才娘子会鼓励她，可也只是表达对朋友的支持。春花捏紧了拳头，她如今没了束缚，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陆云月并不知道她的心理历程，更不会知道日后两人还会有交集，正和花丫一起做晚饭。

        “总算能歇歇，吃顿好的。”花丫叹了口气，这一路可不是每晚都能碰见村落借宿或者进城找家客栈。

        更多是赶了一天的路，在马车上将就一晚。索性已经是夏天，半夜不会冷醒。不过若是不巧碰见雨天，路也难行，更是难过。

        “可不是，等到了下个城镇，看看朱叔的打算，能不能多休息几天。”陆云月朝锅里撒了一小把盐。

        她们离家不算远了。出来这么长时间，她有点想家了。

        “也不知道爹娘在家里怎么样了。他们肯定闲不住，还有小绯……翠萍姐自己去了府城开店……”陆云月想着今天的事，又想起了同样遭遇的姑娘。

        花丫只默默听着，偶尔也搭几句话，她不知道翠萍是谁，陆云月也无意对旁人揭开翠萍姐的伤疤，伤感了一会儿也就转移了话题。

        “行了，咱们盛出来自己的，剩下的给他们端过去吧。”

        ——

        第二日，马车很快又上路了。

        经过几天的颠簸，一行人总算到了夏城。

        夏城是距离越阳城最近的府城，朱老板也要在这里和她们道别。

        “接下来还得往桐城那边儿走，我就先走一步了。后面去越阳城的路都很安全，这两地的知府都很负责，山贼不敢作乱。”朱老板一脸疲色，但为生计奔波，也顾不得什么。

        陆云月点了点头，心中感激，“朱叔，一路小心。您啊，可得注意休息。”

        朱老板笑呵呵的，他只有儿子没有女儿，这半年来和这么一个懂事乖巧的女娃在一块儿，心里喜欢极了，早把人当成自己闺女一般，“放心吧，你叔叔我这条路都跑惯了的，等绕到越阳城，再去你家店里吃蛋糕！”

        “好嘞！那侄女儿等着您！”

        陆云月望着朱老板的车队渐行渐远，才带着人回了客栈。她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晚，本想着今日也继续赶路，趁早回家，可昨晚花丫抓了个小贼，此时就在护卫队长的房间里。

        朱老板已经跟着她浪费了不少时间，本就确定了今日离开的，陆云月见着小贼年纪不大，算不得大事，便没有作声。

        带着人进了屋子，陆云月从花丫身后探出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被绑在床柱上的小贼。

        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补丁叠着补丁也仍有许多破损之处。小脸儿也脏兮兮的，蜡黄蜡黄的，瘦的脱了相，一双大眼睛就格外突出，满眼都是警惕的看着眼前人。

        “你叫什么？”陆云月看了有些难过，可他做了错事。

        小少年只瞪着眼睛不说话，陆云月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从荷包里拿了两块儿点心出来递给他，“吃吧。我们没有恶意……”

        陆云月说着，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她们才是受害者，可眼前这眼神清澈、瘦的皮包骨的少年叫她实在硬不起心肠。

        少年愣愣的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拿过了点心，见陆云月始终保持微笑，渐渐放下了心，连忙塞了一块儿进自己嘴里，狼吞虎咽的险些噎着。

        花丫伶俐的递了杯水给他。

        少年顺了顺气，迅速将另一块儿点心藏进了怀里，做完这些才迟疑的看了一眼对面，“……你们，怎么不打我？”

        陆云月听了有些心酸，“你以前也偷过东西吗？被发现了会挨打？”

        少年点了点头，眉眼低垂下来，“对不起，我……”

        花丫有些不解，“你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而且还会挨打，为什么还要偷呢？”

        “不偷东西，我就会饿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嗓音也低落下来。

        花丫一时语塞，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小少年为什么不做些事赚钱来养活自己，但看了眼他细瘦的身板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陆云月接过护卫刚从厨房拿来的包子和米粥，放到了桌子上，示意花丫帮忙解开绑在床柱上的绳子，“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没有大人了吗？”

        少年看着眼前冒着香味儿的早餐，态度也缓和下来，低着头一口气喝完了米粥，才闷闷的道谢，“我叫小栓。家里人……都死光了。我去找过很多活，但是都没人要我。就算有人给我一份工作，也总是克扣工资，我就没做了。”

        这次的护卫有几个在府城长大的，不比陆云月生在乡下不了解这些，好心提醒道：“你年纪这么小，哪怕乞讨也会有人可怜你给你点吃的，总比做小偷强，还不会挨打。”

        他是真的好意，偷东西碰见他们姑娘这样心善的还好些，若是碰见脾气不好的，打死了都有可能。

        他年纪小，又没有父母亲人，悄悄死了谁也不会知道，还不如做个乞丐，老实听话些，至少不会有危险。

        小少年倒没有误会护卫的好意，却抿紧唇摇了摇头。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陆云月问道。

        小栓没读过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是想让他详细说说，迟疑片刻，走到窗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没见着什么异常，这才走回去，压低了声音道：“当乞丐，是要被打断手脚的。”

        “打断手脚？”陆云月顿时严肃了脸色。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栓着急的摆了摆手，“嘘！小点声！”他脸色发白，垂下头摸着自己的胳膊道：“我以前也当过乞丐，但是没几天就被另外一群乞丐打了一顿。起先我还以为是占了他们的地盘儿，就换了个地方，然后又被同一伙人打了一顿。”

        “这是为何？”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是一个组织的，据说总舵是一栋白色的小楼，就取了名字叫小白楼。”小栓面露惧色，“我被他们打断了手之后抓进去一个大仓库，里面躺着十几个人，都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要么断了手要么断了腿，伤口都流脓了，里面一股闷闷的臭味和血腥气。”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地狱。

        “后来我才知道，那群人第一次打我就想抓我过去，但是被我跑了。他们专门干的就是这个，抓一些流浪汉、乞丐什么的回去，断了手脚，逼我们每天出去乞讨，得到的钱都得交上去，吃的自己可以留一点。那个仓库里的，都是刚抓来的……”

        “我太害怕了，就假装听话，过了好些天，我胳膊已经好了，但是不敢被他们知道，就装成是残废的样子。在他们第一次带我出去讨饭那天，我记好了路，在回去的路上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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