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突发

放完了河灯，端午节前的街市也到了尽头。陆云月正打算道别回家，便见薛惊弦面色骤变。

        原本有些柔和放松的眉眼顿时变得冷峻，就如当日城外擦肩而过之时见到的策马而来的少年将军。

        正对面的天空中有什么亮了一瞬，那是军中传递险情的信号弹。

        “送你妹妹回家。”薛惊弦收回视线，对如临大敌的陆云阳吩咐道，转过头又深深看了一眼满脸茫然的少女，“店先别开了，保护好自己。”

        说罢便飞身跳上一旁的屋檐，不与街巷中慌乱的人们争道，一路起落着飞速跑远了。

        “什么？”

        陆云阳顾不得解释，护着妹妹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回到奶茶店，店里有护卫，且身手不错的花丫也在这里等着陆云月，他能稍稍放心些。

        岚城百姓对这种情况一点也不陌生，但面对死亡的威胁，没有人能平静以待。摊贩忙着收拢货物，除了银子，只拿了体积小重量轻的；行人更是闷头往家里冲，哪里还惦记什么吃的玩的。

        “我得回军营，月娘，待在店里千万别出来！”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少年，他不仅是眼前姑娘的哥哥，更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陆云阳眼眶通红，重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我走了。”

        “哥哥！”陆云月头一次经历这种混乱的情况，即便从前听说过如何凶险，也不及亲眼所见这四处奔逃的百姓、以及亲身经历在这种情况下与血亲分离。

        少女眼含热泪：“活着回来。”

        陆云阳已经跑远，声音遥遥传过来：“一定！”

        人影已经看不见，街面上也仅有寥寥几个奔跑回家的身影，花丫叹息着将直直看着街口的少女拉了回去，叫护卫关上了门。

        “小姐，别看了，少爷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一块儿躲在门后的伙计忧心忡忡的帮腔：“是啊，小老板，有薛将军、韩将军他们和小将军在，咱们肯定能打赢那群蛮族的！”

        说话的伙计是来了边城之后招来的，正是本地人，从前当过兵，被敌人砍断了双腿，但手工不错，在厨房做活，对岚城的情况和这些长官还算了解。

        但无论如何，在尘埃落定之前，总还是有些担忧，参军的人里，也有他的儿子。

        “对！一定能赢的！”陆云月强迫自己静下了心，她在这里除了心急如焚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仔细想一想什么是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只要不填乱，至少能有些事做。

        哥哥身上有锦鲤小绯的鳞片做成的护身符，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陆云月努力安慰自己，脑海中却不经意间浮现出那个眉眼冷肃、眸光深沉的男人……心中祈祷的人又多了一个。

        无论是作为一个认识的朋友，还是作为大雍的百姓，薛惊弦的生死都很重要。

        那盏许了愿望的河灯还在安静平稳的顺着河水漂浮着，丝毫不受城外杀声阵阵的铁骑声影响。

        “咱们，做些简单的糕点吧。”陆云月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说道，“少放些糖，不用做什么花样，奶油也用不上，这是准备给伤员们吃的。还有奶茶，少放茶叶，做的清淡些。”

        她隐隐约约能听见“咚咚咚”的战鼓声，越来越急促，伴随着冲天的喊杀声，叫她心中震撼，心神不宁。

        她无力改变战争的结果，只希望能在大后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能帮到他们最好，帮不上，至少也能让这些与她哥哥一样勇敢、一样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儿们，在拼命厮杀、活下来以后，尝一尝甜味儿。

        “走吧，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来店里，东哥，杨叔，麻烦你们两位守着门。”常常挂着笑容的少女，粉白的脸上此时满是肃然。

        被人派来随身保护的几人悄悄对视一眼，看见迅速冷静下来并能做出决定的少女都有些欣慰。

        他们都是将军府的暗卫。和平时期，薛府不掌兵权，大军牢牢掌控在皇帝手里，只有战事兴起，才会将之交给薛府。

        不过，虽说如此，但将士里大多都只认薛府一个主将。皇室再权威，但真正把他们都当成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的，重视每一个士兵的性命的，可不是那高高在上、远在皇城的皇帝陛下。

        当今皇上未必不知此事，但他的优点之一便是知人善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丝毫不会怀疑薛府有不臣之心。

        也是因此，大雍开国一百年有余，薛家始终屹立不倒。

        自然，这和薛府养暗卫并不冲突。每一任皇帝都不会为难薛家，可同样的，几乎每一任上位前的皇帝都想要拉拢薛家。

        有些心思阴狠的，见薛家坚定保皇党，难免有觉得被抹了面子、或是怀疑其背地里投靠了对家的。

        薛将军一位叔父便是因此陨落。一代将才，非是战死于沙场，更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死于皇位争夺、各方势力倾轧之下。

        经此一事，薛家冷冰冰的棱角也逐渐被打磨的圆滑。暗卫营也因此而生。

        他们大多是一些战死士兵的后代。朝廷的抚恤金实在少的可怜，不论家里的条件，单是家中长辈和善的，愿意养着孤儿寡母的都是少数。要么拿了抚恤金便将人赶出去，要么是好脸面、为了名声的，不会赶人，却也不会让人吃饱。少数的一部分，哪怕战死士兵的父母愿意抚养，可其他的将父母财产早早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的兄弟姐妹却不愿意有人分薄了自己的家产。

        更有些抛下孩子自己离开的母亲，留下来的年幼的孩童的处境更加艰难。

        薛府从前都是尽力将人养大，教他们一些自保的功夫和手艺。后来，年岁小些的便作为暗卫培养。

        他们对于冷漠的朝廷没什么感情，只唯薛家人马首是瞻。

        这次无缘上战场，反而被派来保护一个小丫头，他们原本还有些不满，不过此时见着，倒对这小将军特别交代了的少女有了些改观。

        “她这是不是要送到军营去？”暗卫戎悄悄说道。以他们的功夫，这店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察觉到。

        “是吧。刘、乌，你俩去盯着，别让人做手脚。”暗卫都有自己的名字，有些是父亲去世之前取的，有些遗腹子没有这个机会，便求了薛将军赐名，毕竟，谁也不愿意活过这一生，连个名字都没有。

        不过为了隐蔽性和安全性，都以名字中的一个字称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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