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大夫

李明谦看着神色恍惚、泪流了满面的妹妹，长叹一声，“你年纪太小，娘亲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你同我一样心怀仇恨，将你牢牢护在手心，只期望你健康快乐。”

        “娘亲……”李真儿扑在哥哥怀里痛哭失声。

        半大少年抚了抚妹妹的头发：“那人对你还算不错，我本也是这样想，只要你能无忧无虑的长大、许一户好人家便足以。即便是要为了娘亲和外祖家拿回祖业，也要在你长大之后了。可没想到……”

        李明谦冷笑一声：“我还是高估了他的人性。”

        李真儿哭的喘不过气来。这一次回家，给她的“惊喜”太多了。

        无论是断了腿的哥哥，还是伪善卑鄙的父亲，都叫她难以接受。连那又蠢又毒的继母，在她看来都算是意料之中了。

        陆云月愣愣的听完了整个故事，只觉心中冰凉。她心疼的看着被哥哥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她才八岁啊……

        李真儿哭累了，又累了一路，靠着最信任的人睡着了。

        李伯轻手轻脚的将自家小姐抱到了床上，陆云月则示意李明谦到外间轻声交谈。

        “抱歉，方才在外头，听见了那个丫鬟和你的对话。你不喝她们给的药，也是因为？”

        少年对着外人，少了些温情，但因着这少女是救了妹妹的恩人，神色也温和许多，稍稍点了点头：“没错。大夫也是那位李夫人找的，开的药我喝了几服，越发感觉身体虚弱、四肢无力。”

        其实这药，他一口都不想喝，但刚刚断了腿，抵御疼痛已经占用了他的大部分力气，更无力抵抗送他回房的护卫，便被强行灌了下去。发觉并非剧毒，即便是有毒，也该是慢性毒药，几次之后，他也学乖了，装作听话的样子喝了，转头便催吐出去。但即便如此，也仍是感受到有些无力。恐怕这也是李夫人敢在他院子里只留一个小丫鬟的原因。

        陆云月皱了皱眉，“当务之急，是换个大夫来帮你治疗。不论是腿还是这慢性毒，都不宜耽搁时间。”

        少年苦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这样，你可知道这城里哪家医馆的大夫医术精湛些？稍后我叫我家护卫去请人过来，就说是我长途跋涉，身子不适。”陆云月眉眼弯弯，露出一双酒窝来。

        李明谦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忧虑道：“若是他们不让进门……”

        少女得意一笑，“大闹一场又如何？腌臜事儿都做了，还怕人说吗？”

        ——

        问过李明谦的意见，确定他坚决要为母家以及妹妹和自己复仇，陆云月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个遍。

        这次送李真儿回家，陆父给陆云月安排的几个护卫皆是头脑精明、身手利落的。得了任务的护卫长得高瘦，名叫张大雪，据说是他出生的时候正好下了场大雪，便以此为名。

        不出所料，张大雪带着济仁堂的大夫回来的时候，果然被换了人的门房拦了下来。

        “你谁啊？”

        张大雪憨憨一笑，“我是跟着我家小姐来的，就是送你家小姐回来的那位姑娘。她身子不适，叫我找个大夫来瞧瞧。”

        门房自然是知道的。二小姐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府里传开了，连带着传出来的消息，言说李真儿被卖去了穷乡僻壤的地方、已经失了清白。他是夫人的人，虽然没见过陆云月，但一听是穷乡僻壤的地方，便很是有些优越感。他亲眼见着张大雪晃晃悠悠的出去，此时问一嘴纯粹是瞧不上这些乡下小地方来的人罢了。得了这回复便懒懒的挥了挥手，“进吧。真是麻烦，一个泥腿子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啐！”

        张大雪瞧着也不恼，并不搭话，乐呵呵的带着大夫进了门，转过头却顿时冷下脸来。

        旁的护卫他不知道，但他是被陆云月亲手救回来的。，如今签了契约，专门负责保护小姐，更是尽心尽力，听着这门房嘲讽心下极怒，可他记得自己的任务，也头脑清醒，只表现出浑不在意的模样。

        跟在后面的杨大夫抚了抚胡子，眼神里露出几分不满。他与林家老爷有旧，当初老爷子的病就是他去治的，可终究没有救回来这位老朋友的命，心中惋惜不已。所幸听说李父为人、经商都不错，便稍稍放下了心。

        可上行下效，今日看来，这李府换过一轮的下人，叫他心生不喜。

        过了门房这一关，院门前又被人拦住。

        这次是李夫人亲自带着人赶了过来，想是从门房那里得了消息。她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这位杨大夫在越阳城中的医术是数一数二的，若是叫他进了院子，不论是那个乡下丫头真的身子不适，还是找借口请杨大夫为李明谦诊治，都不是她想看见的。

        “这不是咱们府里的贵客吗？身子不适怎么不叫人来找我，咱们府中的大夫医术精湛，也免得你跑这一趟。”李夫人扬了扬帕子，笑的温婉。

        张大雪一板一眼回道：“小姐只是有些乏累，想叫大夫开些安神的药来。只是一点小事，不敢叨扰夫人。”

        “真是客气了。”她的目的本也不是与这木讷护卫虚与委蛇，转过头对后面的杨大夫说道：“杨大夫，辛苦您老人家大老远的来府里，老爷已经备好了茶点，请您过去品茶。这边啊，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毛病，就让府里的大夫去瞧瞧就得了。”

        杨大夫冷了脸：“不必了。改日老夫再登门拜访，看看我这老朋友的好女婿，今日还是去瞧瞧那位姑娘吧。出诊的诊金，老夫已经收了，总不能拿了银子不认人。”

        李夫人讪讪笑了笑，却仍是寸步不让，“别呀，杨大夫，老爷说了，自打林姐姐过世，已经许久不曾与您一起喝杯茶了。既然已经进了府，叫您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岂不是失了礼数。”

        “呵呵。那便等老夫看过这位患者，再去找这位侄女婿讨杯茶喝。”杨大夫看得出这妇人不想让他进这个门。他是来过李府为林小姐诊治的，自然知道这是李家大少爷的院子，李明谦小的时候还缠着他闹着要学医术，后来不知为何，这孩子越来越沉默，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不论怎么说，李明谦都是他的孙辈，这么多年，每逢年节的都会带着节礼去看他，是有些情谊在的。

        李真儿失踪的时候他也知道，帮着找了许久，可到底只是个民间大夫，即便认识些贵人，可也是一无所获，叫他很是迁怒了李父一番。今日听门房说的话音儿，似乎是那位娇女娃被人救回来了，他此次出诊的目标便是李真儿的恩人，他便更要进去瞧瞧。

        更何况，既然这位恩人并无大碍，那么李家的继室如此阻拦定有缘由。联想到李真儿走丢之后，李明谦也再不曾出现在他面前，杨大夫眯了眯眼，心下有了思量。

        听了这话，李夫人的笑脸僵住了。她知道这位大夫同李明谦的关联，毕竟如今府中中馈是她在掌管，在两个月前，林小姐的嫁妆虽说一直在李明谦手里，但她府中眼线多，各院的花销去处都清清楚楚，自是知道府里的大少爷与济仁堂杨大夫的人情往来。旁的大夫便罢了，就算叫人诊断出了什么不对，事后给几个银子打发了便是，可这位不一样。

        人脉之广，是她家老爷都比不上的。加之将李明谦当做孙辈真心对待，更是无法收买。断了的腿都好说，还能推说是男孩儿调皮自己摔的，可那慢性毒药可不是能这么混过去的。

        “那就只能得罪了。”李夫人皮笑肉不笑，她宁愿得罪一个大夫，也不希望被这个一心向着两个兔崽子的大夫得知府中隐秘、从而招致祸事。不让他进去，知道李明谦的身体状况，便是担心又如何？换了谁来，也不能无缘无故的要硬闯她们李府的大门！

        说罢便叫护卫上前“扶”住杨大夫，另一人挟制住张大雪，就要将人请出府去。

        “你们这是做什么！”杨大夫大怒，此前还只是猜测，如今却坐实了这院子里的李家大少爷定然出了什么事。

        “慢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陆云月轻轻打开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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