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越阳城

春风拂面，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

        越阳城内，人群川流不息，街旁小贩的叫卖声、寻常百姓的交谈声，还有大路中央“哒哒哒”驶过的马蹄声混在一起。

        马车的一侧车窗被人轻轻打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微微探出头看过来，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好奇。

        一连几天都在赶路，总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到了城里。

        越阳城是一省的府城，向来繁华富庶。

        陆云月只在古书里、后人还原的场景里见过如此景象，却是第一次亲眼所见、且有机会亲身体验一番，自是好奇的左看右瞧。

        整条街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街道两旁都是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号，酒楼、茶馆、当铺……应有尽有，各种摊贩摆了长长的一路，看得人目不暇接。

        行人多，马车的速度便越发慢了起来。也给了陆云月仔细打量的机会，她还看见有一位小贩面前的摊位上，摆着的东西与红薯的形状相似，上面沾着泥土，颜色确实灰褐色的。

        这是……木薯！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有了木薯，珍珠、芋圆等奶茶配料都可以做了！

        陆云月心中记下了这一点，索性日后有的是时间来逛街，看了两眼新鲜便放下了窗户。这一路，她一直觉得要回家的小姑娘情绪有些不对劲。到了这城里，更是如此。

        李真儿年纪小，面上藏不住什么，可她问了几次，小姑娘总是闭口不言。陆云月无法，只得暂时放下。

        直到此时。

        “真儿，已经到越阳城了，你这几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嘛？”陆云月拍了拍她，想到什么又安慰道：“不要担心，这件事不是你的错。离家那么久了，看见你回去，家里人一定很惊喜。”

        李真儿咬着唇，点了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可最终仍是选择了沉默。

        陆云月皱眉，她总觉得不对劲。可无从取证，若李真儿一直不说实情，只得送她回家的时候再观察。

        车夫随着李真儿的指路，慢慢走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上。一看便知，这条街住着的人非富即贵。而马车终于也停在了一座府邸面前。

        “嘭嘭嘭！”陆云月扶着小姑娘下了马车，车夫则去敲门。

        “吱呀”一声，漆红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门房闷闷的声音传来，“谁呀？”

        李真儿走上前去，轻轻开口道：“是我。”

        “你……”门房瞪大了眼睛，又使劲儿擦了擦眼，复又看去，“二小姐！我的老天爷，您可算回来了！”

        说着连忙打开门请人进来，又叫了个仆人赶快去通知老爷夫人，口中仍是不停：“可算回来了，没受伤吧？看您瘦的，真是受苦了……”说着便掉下了眼泪。

        陆云月也不打扰她们，只跟在身后，见到这门房如此反应，不禁有些愣怔。真儿家的仆人，都这么心向主家吗？

        倒是二人随后的对话给她解了惑。

        “李伯，我没事。你原先不是在哥哥房里做管事吗？怎么如今……”感受到面前长辈真切的关心，李真儿也红了眼。她自打进城便一直有些恍惚，到如今才有些真实感。

        她回家了。

        李伯也看得出二小姐除了瘦一些，身上暂时看不出什么伤口，稍稍放下了心，闻言叹了口气，“是夫人的吩咐。大少爷……您才刚回来，等稍后见过老爷夫人，奴才再告诉您吧。”

        李真儿心下一咯噔，“我哥哥怎么了？”

        刚问出口，便见着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急走过来，面上的焦急似乎真真切切，到了近前，瞧着李真儿清瘦的小脸儿，落下两滴泪来，“我可怜的女儿，怎么这么瘦？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啊！”

        话是如此，可陆云月却觉得有些怪怪的，虽然表情和言语都表达着关切，可将人抱进怀里之后，她正对着这位夫人，分明看见她的眼里满满都是冷淡和嫌恶。

        这是怎么回事？

        李真儿原本听了哥哥的名字，有些泫然欲泣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位继母的虚情假意了。表面上什么都能安排周到，将自己和哥哥视如己出，叫爹爹既是感叹又是欣赏。

        可实际上呢？

        也只是在爹爹面前罢了。

        李真儿想起面前这人看见自己的时候，没来得及收住的脸上那一丝扭曲的表情，心中冷笑。恐怕当初，她命人故意将自己丢在外城，勾结了人贩子将自己拐走之后，便没有想过她会再回来。

        没错，她并非自己走丢的。她虽然年纪小，可生母早逝，继母又是这么一副表里不一的性子，她和哥哥可没少受过磋磨，因此比之寻常人家的女孩儿更多了份早熟。且哥哥是个爱操心的，往日里叮嘱过她许多遍，因此，她并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那日提出要出门的，是她的贴身婢女柳叶儿；在她置之不理的时候，遣走了下人、强行将她抱走的婆子，是继母在她三岁时嫁过来不久，说是怜惜她没了生母，特意给她找的奶娘。

        一直没什么动静，原来是等在这里。

        而现如今做出这副做派来，看来爹爹是在家里了。

        爹爹……假如说出继母所为之事，爹爹会相信吗？李真儿想着弟弟出生之后，这个她一向濡慕的父亲随之改变的态度，渐渐沉下了心。可就像她明知继母对她下了毒手却仍要回家的选择一样，她仍是心存期待。

        若是……若是爹爹只是被这女人蒙蔽了呢？在她失踪的时候，有没有想念过、担心过她？

        心里念着，李父也出现在了眼前。

        “爹爹！”李真儿挣开继母的怀抱，眼含泪水喊道。

        却见男人面色冷肃，眉头紧皱，见着失踪许久的女儿也只是微微温和了面庞，“回来就好。回房去好好休息吧，晚上一起吃饭。”

        “……是。”小姑娘愣了一愣，接着便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心下安慰自己，父亲本就是这样的性格……可脑海中又想起不经意间看见的那一幕。

        小小的男孩儿被男人抱在怀里，相似的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开怀的笑。他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

        陆云月更是不解，看着李真儿乖乖低下头，准备跟着人回到自己从前的院子，浑身都透露着低落难过的气息，不禁开口问道：“抱歉，打扰您一下。我是真儿的朋友，这次送她回家。她……”

        李夫人瞥了眼过来，笑了一声：“放心。多亏你将我们李家的二小姐送回来，该有的报酬不会少的。”母慈女孝的戏码演完了，她也不再装什么慈爱。总归李父在意的只是这一家子的和谐罢了，哪怕只是表面上。

        陆云月被这话气的鼓了鼓两颊：“夫人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接着不再理会这个叫她觉得奇怪的妇人，对李父说道：“真儿她真的吃了很多苦，我们找见她的时候，身上瘦的皮包骨头，连一件保暖避寒的衣裳都没有，手上脚上都是冻疮。”

        说着，拉过站在一旁目露期待的李真儿，“您瞧，这手上还有疤呢，得养一阵子才能好。回来这一路也很辛苦，连着坐了几天的马车，天气又冷，条件差的时候只能喝冷水啃干粮，进了城，连衣裳都没有换一件便直奔这里，只是想要早一点回家，早一点见到您。”

        她看得出这些人里，李真儿最在意的就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可他对于回到家的、被拐走两月有余的女儿的态度，实在太过冷淡。拿此前的经历来卖惨也是不得已，小姑娘的情绪叫她看着心疼，可作为父亲的家人无法代替，她也只能如此帮忙。

        只不过，即便是卖惨也只说了她受的苦，并未将经历详细说出来。一来她并不想李真儿再回忆起当时的情境，二来，毕竟此时人多眼杂，若是传出去，总归对李真儿的名声有碍。

        李父皱了皱眉，他原本并不在意这几个穿着有些灰扑扑的人，不过是想要银子，给她们便是，却没想到这年纪不大的姑娘拦着他说一些有的没的，真是不知所谓。

        “我知道了。管家会安排好的，衣裳、吃食，还有治疗的伤药，这里不是你们小地方，一言一行都要多注意些。”说罢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李夫人稍稍掩住了眼里的幸灾乐祸，轻咳了一声，言语中带着笑的与李真儿告别，追了上去。

        陆云月愣在原地，李父的言下之意她当然明白，可毕竟是陌生人，她并不在意。叫她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中年人，他真的配做这个父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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