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世

她前世被奶奶带大。

        陆母怀孕那会儿，他们自家的公司刚刚起步。陆母大着肚子忙前忙后，预产期都还在公司。

        或许是因为孕期陆母的忙碌，饮食极其不规律，为了工作还经常喝酒，导致陆云月刚生下来便有些先天不足。

        即便如此，陆家夫妻还是选择了事业。陆母身体恢复后，夫妻二人商量过，便空了半天出来，将刚满月的女儿送到了乡下老家，陆奶奶手里。

        陆奶奶不赞同他们二人的做法，但也无可奈何，只更加仔细的照顾小孙女。索性她常年一个人生活，难免有些孤单。而小孙女从小就乖巧，很少哭闹，有这么一个开心果陪着，看小姑娘慢慢长大，陆奶奶也十分欣慰。

        祖孙俩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日子平静又温馨。

        陆云月六岁那年生日，奶奶跟着网络上的视频教学，给小姑娘做了一个简单的生日蛋糕，叫她开心极了。她喜吃甜食，这里远离市区，虽然依山傍水环境不错，但交通却很不方便。

        家里又一个是老人上了年纪，一个是小孩还没长大，只能坐村里人开的顺风车，很少有机会吃到蛋糕。

        陆奶奶知道后，跟着回乡的年轻人学会了智能手机，每天都会跟着教学视频学做甜品。

        材料不够便自己打发或替换，工具不够便简化步骤。

        陆奶奶围着灶台转了一辈子，改良成适合自己的配方并不算难。这个生日蛋糕，是陆奶奶做的第一个成品。

        老人看出小姑娘馋的快要流口水，笑的慈爱：“快许愿，吹了蜡烛就能吃了。”

        “希望奶奶长命百岁，一直陪着云月！”

        “希望每年生日都能吃到奶奶做的蛋糕！”

        “希望我能快点长大，也给奶奶做蛋糕吃！”

        陆云月闭上眼睛认认真真的许了三个愿望。说完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美滋滋的拉着陆奶奶切蛋糕：“奶奶，我们一人一半。”

        蛋糕不算大，一个人吃刚好。陆奶奶知道自己家小孙女的心意，并不拒绝，笑呵呵的接过来。

        “嗯！好吃！奶奶好厉害！”陆云月笑的眉眼弯弯。

        “下次奶奶还给你做。”陆奶奶表情不变，心下却在叹息。

        这孩子从小见到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对小姑娘来说，只是两个称呼比较特殊的陌生人。她有些心疼，也对自己只知道给家里打钱的儿子儿媳更多了几分埋怨。说来可笑，陆家夫妇就连给自己老母亲和女儿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靠雇佣的经理人来管理。

        她知道那对夫妻这两年公司稳定，时间多了不少，依然很少联系自己，恐怕是因为愧对自己的女儿，不敢面对。但愧疚不是更应该补偿？这二人却只会逃避，陆奶奶悄悄叹了口气。

        陆云月倒并不在意。在她心里，奶奶才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父母只是两个陌生人。大概……这二人唯一能令她心情波动的时候，就只有被村子里的淘气包嘲笑，说她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丫头”。

        而每当此时，陆奶奶都会冷了脸站出来将小姑娘护在身后，拉着淘气包去见家长。

        陆云月也会高傲的抬起头，告诉他们：“我奶奶比你们的爸爸妈妈还厉害！”

        她身体不好，没有小伙伴愿意带她玩，奶奶就带着她去山上，教她自己认识的植物。

        陪她一起给小鸟做窝，摘了野花给她做花环，带小姑娘采果子和蘑菇回去加餐。

        童年里，奶奶既是她的英雄，又是她的玩伴。

        “叮铃铃……”

        陆奶奶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思绪，看见来电显示的名字，揉了揉小孙女的头，转身去了外间。

        “喂，妈，云月……她还好吗？”

        听了电话那边的声音，陆奶奶不由沉下了脸：“有事就说。”

        陆母一脸尴尬，她在陆云月三岁时回过一次老家。刚进门，见着自己粉雕玉琢的小闺女正在奶奶的陪伴下搭积木，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眼睛笑成了月牙，像极了自己，脸颊上还有两个小梨涡，她隐约记起来，丈夫从前并不是如今这般严肃沉稳，笑起来也会有这样两个梨涡。

        小姑娘眼神澄澈天真，声音也脆脆甜甜的，她听见她问：“姨姨，找谁呀？”

        陆母落荒而逃。

        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这个女儿。生而不养，如今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妈，您别这样……我，我怀孕了。”

        陆奶奶冷笑一声：“怀孕了？打算生个二胎，送到我这里来给云月做个伴吗？”

        陆母心虚：“妈，不会的，我这次肯定会好好照顾孩子，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那云月呢？是你们亏待了她！这是打算生个二胎来蒙蔽你们自己？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你们自己好受些，只会对云月的伤害更大！”陆奶奶猜到了自己儿子和儿媳的心思。

        自云月出生，这对夫妻即便不忙也对她不闻不问的时候，她便清楚了这二人的性格。也怪自己当初更注重儿子的学业和能力，忘记了一个人的品行也很重要。

        如今再说，已经晚了。

        “妈，是我们对不起她，但小宝宝太小，就……就是云月，得麻烦您再照顾她一段时间，等我把孩子生出来……”陆母自己也知是自己和丈夫太过卑劣，明明愧对女儿，却选择了逃避。再如何精心爱护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弥补女儿，只会让自己更好受一点。

        不是他们不爱孩子，只是时间不对，他们也可以是合格的父母……说到底只是更爱自己，于是选择自欺欺人罢了。

        “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是云月的生日！”陆奶奶气极，挤出了一句：“以后云月就跟着我。不到我死的时候你们就别来打扰她！”说罢挂了电话。

        陆母那方是什么心情她并不关心。转过头想回去看看小孙女，却见小姑娘躲在门后，只伸了个小脑袋出来好奇的看着她。

        “云月……你怎么在这？你听见奶奶打电话了？”陆奶奶有些紧张，她暂时不想让孙女知道。

        陆云月歪了歪头：“我听见奶奶叫我的名字。”

        见她表情无异，心情也没什么起伏，陆奶奶放下了心。如今倒觉得，小孙女对那不称职的父母并无感情，也不算一件坏事。

        若是仍有期待，知道他们拿着对自己的愧疚补偿给另一个孩子，却依然对自己不闻不问，该多难过。

        叹了口气说道：“蛋糕吃完了吗？吃完了试试奶奶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呀！好漂亮的公主裙！”小姑娘抱着礼物笑的开心。

        陆奶奶说到做到，这些年来，陆家父母带着后头生的小儿子回过几次老家，陆奶奶从未松口。

        直到陆云月高二这一年，学校在县城，需要住校。陆云月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她彼时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陆奶奶怕小孙女长大后心软，被那对夫妻伤害，早就将事实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更丝毫没有给自己的儿子儿媳留脸面。

        她对父母从未有过期待，因此也并未受到过那一家三口的影响。

        但陆奶奶年纪很大了。

        突然接到消息时，她正在上课。被班主任悄悄叫了出去，听面露同情的老师说完，她还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我奶奶……你说我奶奶怎么了？”

        “唉，我给你签好假条了，快去医院看看吧。”

        她只见到了老人家最后一面。

        奶奶念着她年纪小，还是要回到陆家，抚养女儿是他们的义务。

        “但若是过的不开心，便不要勉强，怎么快乐怎么活。要记得啊……自己开心、最重要。”

        “我记得我记得，奶奶……”

        “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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