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番外1传闻中的弟弟（完）

晴空万里，凉风徐徐。一个身材挺拔，长相俊秀妖艳的男子正俯瞰着一片祥和的繁茂深山及延绵云海。身为白头山脉的山神——千年九尾天狐的李砚，却是一脸闷闷不乐的唉声叹气。

        今日李砚的心情确实有点复杂。

        把玩着手中的白色扇子，李砚斜眼淡觑了身边的具申炷一眼，语气无奈的抱怨道：“申炷啊，你来评评理。我家老爹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啊？”

        “这个嘛……”只见具申炷一脸正经的恭敬回道：“李砚大人，因为小的跟着您的日子不长，没见过您的老爹大人，所以……”

        李砚摆了摆手，不屑的冷哼一声。“那老家伙倒也逍遥快活，几百年前突然说他对三界事情没有兴趣，打算从此退隐不问世事。后来，有传闻说他跟一位身为地狱十王的老友云游四海自在极了。”

        具申炷乖乖地站在一旁，安静的聆听着李砚继续碎碎念的发牢骚。

        “……说什么对三界的事情没兴趣？去云游四海也就算了……年纪都一大把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莽撞，做事也不计后果。哼！现在倒好，莫名其妙的突然入我梦境，说是前些日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几年前欠下的风流债竟然留下了血脉，甚至还感应到那个沦落在外的孩子近日可能会遭遇危险……”说到这里，李砚忍不住又叹了一口长气。

        “李砚大人……”具申炷见李砚愁眉不展，自己也不免跟着变得心情低落。

        “听说是他一夜动情，跟人类意外诞下的混血孩子呢。”李砚轻轻摇头，苦笑道：“竟然还要托我帮他养孩子……真是的，他这个老爹当得也真是够混蛋的了。”

        “李砚大人，那孩子毕竟也是您的亲弟弟。既然老爷子都说那孩子可能会有危险，那么事不宜迟，也许您该动身前往了。要不然等会儿这事倘若一不小心有什么闪失的话，小的担心您……”

        “担心我什么？哼！如果那孩子真有什么闪失，就算要内疚自责的话，也该是我老爹自己承担后果！谁让他做事这么不负责任的！”李砚愤愤不平的大力晃着自己的扇子。真是越想越气！

        “李砚大人。”具申炷轻声唤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恕小的直言。刚才在得知老爷子外头还有其他血脉的时候，我看您其实表现得挺开心兴奋的。”

        “我什么时候开心兴奋了？我这是生气！”李砚故意装出狠样，但实则是口是心非。

        具申炷自然知道李砚只是在装样子，但也不急着反驳和戳破李砚的胡话。

        接着，只见李砚自圆其说的朗声道：“算了，我看我还是先去会一会那孩子好了。省得以后老家伙老是拿这事儿损我。也不知道那孩子长啥样，唉，真是麻烦。我最讨厌烦人的孩子了！”

        具申炷深知李砚口是心非的个性，便淡然的微微一笑。“李砚大人，您就放心的去忙吧！我一定会好好地守在这儿等您回来的。”

        李砚轻声叹息，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我去去就回。”语毕，李砚即刻瞬身消失不见。

        ————————————————————

        距离白头山脉遥远的某个人类村庄，此时人声鼎沸，处在一片吵杂不安的氛围里。小小年纪的李朗一身脏乱衣衫不整，即狼狈又可怜兮兮的瞪圆着泪眸，看着那群七嘴八舌讨论着的大人们。

        “他就是妖狐的私生子！”

        “我们村子的牲畜都是因他而亡的，他是不详的象征！”

        “这个妖孽留不得！要不然我们全村人都一定会被他害死的！”

        “杀了他！杀了他！”

        手持武器的村民们凶神恶煞的模样把李朗给吓坏了。

        瘦弱的李朗浑身颤抖地仰起头，害怕地环视着将他团团包围的村民们。

        “拜托你们不要杀我……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李朗带着哭腔的哀求道，村民们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当硬邦邦的长棍狠狠的往李朗孱弱的身躯招呼下去时，其余的人也开始拿着手上的武器拼命的朝李朗打去。

        “啊——！好痛！不要打我，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好痛！”李朗双手抱头，哭着蹲下了身子他一边痛哭求饶，一边尝试闪躲村民们的攻击却徒劳无功。

        一阵慌乱之间，李朗的目光无意间的对上那熟悉的视线。

        不远处的草屋，有一双透着恐惧与恨意的眼眸正穿过小小缝隙直视着他。

        李朗再也控制不住的对着那双眼睛的主人嘶声喊道：“娘亲…娘亲救我，娘亲……”

        只见草屋里双眸的主人明显畏缩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最后她狠心的选择将李朗的求助视而不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些村民们气喘吁吁的停下攻击时，伤痕累累的李朗呜咽地倒卧在那里微微打颤。

        “真是个怪物！他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突然有人这么说道。

        李朗双手握拳，紧咬牙根卷缩着抱紧自己。身体上有些微小的伤口确实如村民所说的那般，以缓慢的速度在渐渐愈合。

        “要不就干脆一把火杀了这个邪物吧！”一道粗犷的声音如此建议道。

        李朗闻言害怕的小声抽泣着，浑身瑟瑟发抖。

        “我看还是赶紧把这狐狸崽同他那不要脸的母亲给赶出村子吧！”

        “没错，就这么办！不然只怕我们全村人都得跟着遭殃！”

        “既然杀不了就赶走吧！把他们赶出着村子，让他们离我们越远越好！”

        此起彼落的叫嚣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一大伙儿的村民似乎放弃了跟李朗继续纠缠的打算，反而把目标转向不远处的茅草屋。李朗慢慢地爬起身子，小心翼翼地畏缩在一旁。李朗看着那群人嫌恶地回瞪着他几眼，然后对着茅草屋嚷嚷道：“妳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我们赶紧跟狐狸私生子一起滚出村子！”

        “娘亲……”李朗伤心地喃喃低唤了好几声，细微的声音转瞬间就被那群村民的叫嚷声给完全淹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随着时间流逝，村民们的耐心也渐渐被消磨殆尽了，茅草屋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最后在村民们叫嚣着准备以武力的方式撞门闯入之际，一直在里头待着的妇人才眼神闪烁地缓缓开门走了出来。

        “……我会想办法的。”打扮朴素的清秀妇人如此说道。

        “哼！给我们马上滚出这村子！”为首的村民大声喝道。

        妇人模样为难地咬了咬唇瓣，在吸了一口气后才闭眼点头。

        “……那怪物呢？”她轻声问。不远处的李朗浑身一颤，慢慢地低下头去。

        聚集围绕着她的村民们这才饶有默契的两行排开，让出了一条路，以便她能清楚的见到那个畏缩在一角的李朗。妇人愤恨的瞪着李朗，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悔恨。李朗也在看着她，当母子视线相对，能感受到的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李朗绝望地在母亲的目光中寻求一丝慰藉与怜悯；而妇人对自己亲生孩子所能给予的却只有残忍的坚决。

        妇人顺着大伙儿让开的路，朝着自己辛苦怀胎十月所出的李朗缓缓走去。尔后，在李朗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妇人对着李朗伸出了手。

        “孩子，我们走吧！”她目光含泪咬牙切齿的说。

        这次跟以往不同，因为母亲并没有在他被众人唾弃和怒打得伤痕累累时再次选择视若无睹。此时，母亲第一次朝他伸出手。李朗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颤抖地选择伸手握着母亲的手。母亲冰凉的手也在颤抖，而且手心还冒着冷汗。在李朗还来不及思考得更多时，母亲几近暴力的拉扯他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紧拖着他，在众人的咒骂声中离开了他成长的村子。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面色沉重的母亲没有回话，李朗也不敢再继续搭话。

        他就这样静静地跟着母亲，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命运。

        沿途的风景变成高耸入云的密密麻麻森林，纵使午后时分天还未暗，可是阳光却被树木遮挡渗透不进来，阴暗的周围气氛莫名的诡异。李朗的心里发麻，他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娘亲，我们这是在哪里啊？妳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妇人突然打住了脚步，一脸凶狠地瞪着李朗，压低声量警告道：“不要多说话，跟着我就对了。”

        李朗微微一颤，连反驳的话都不敢再多说。

        最后，魂不守舍的妇人在连番东张西望之后，终于带着李朗来到一处废弃的封井。在确定周遭没什么奇怪的动静之后，她小声地对着李朗交代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孩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说。

        “不要，我好害怕。”李朗诚实地回答。他讨厌周围这种可怕的环境，阴森森的丛林让他背椎发凉，心底一直有种奇怪的不好预感。

        见李朗一脸的不情愿，妇人便笑着用呵哄的语气回应道：“你乖乖的，我马上去摘榛子给你吃。”

        “那我也要去！我也一起去！”李朗心急地嚷嚷道。

        这下，妇人再也控制不住语气也失去耐心了，终于变回原本充满愤恨的模样。妇人语气埋怨的怒吼道：“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辛苦？都是因为你，我连死都没办法只能勉强活着！要不咱们一起去死吧！”

        看着朝自己发脾气的母亲，李朗年纪虽小，但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变得安静了，认命的敛下眼睫，好像也接受了某个事实。李朗一脸委屈地回望着母亲，在绝望中还抱着一丝期待。

        ‘我不要吃榛子。就算没有好吃的榛子也无所谓。但是，妳真的还会回来找我吗？’这是李朗想问却没问出口的话。他看着母亲撇下他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那逃难似的匆匆背影让李朗把心酸泪水和没机会说出口的话全都咽下了肚子。

        李朗环视了四周围的景色一眼，之后便认命地蜷缩靠坐在石堆边。抱着自己那被村民们痛殴到遍体鳞伤的身体，李朗在漫长的等待中回想着打懂事以来，他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在村子里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不是很了解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李朗很清楚的感觉得到大家对自己仇视厌恶的敌意。一直以来，村民们都以残暴的行为对待他，每次见到他都像是恨不得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对他的态度，就好像是在面对一个令她无限悔恨，深痛恶绝的错误一样。事实上，李朗的存在对她来说的确是极其欺辱的人生污点，甚至令她必须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去抹杀掉李朗存在于世上的证明。

        恶鬼森林。一片被诅咒，充满邪恶与死亡气息的森林。选择这里来将自己那不容于世的怪物孩子永远埋葬，恐怕没其他地方比这里更加合适的了。

        此时的妇人脚步踉跄地跑出恶鬼森林，却意外地撞见前来找寻李朗的李砚。

        “喂，妳这么匆忙是打算去哪儿啊？”李砚对妇人出现在这个地方感到困惑极了。一片明摆着生人勿近的恶鬼森林，这个女人又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个地方呢？

        妇人心虚的回应：“你是谁？”

        “白头山脉山神——李砚。”

        妇人闻言后心惊胆颤地瞪大双眸。自古以来，谣传掌管那座山脉的就是一只千年天狐。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妳指的‘他’应该是我那个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的老爹吧！而‘他’也就是那个与妳有过亲密一夜，甚至让妳后来诞下混血子嗣的家伙。”

        妇人脸色惨白的瑟瑟发抖，连呼吸的气息都渐渐不稳了。

        李砚一边打量着妇人古怪的神情，一边娓娓道来。“我刚才去村子里找妳时扑了个空，村民们都说妳把孩子带走了。大伙儿对外来人的态度不算友善，我可是费了一番力气才问到你们离去的方向……”

        斜眼睨了妇人身后的阴暗森林一眼，似乎联想到什么的李砚，他的眼神开始暗涌着丝丝怒气。看着独身一人的妇人，李砚朗声质问道：“那孩子呢？”

        妇人像是被人踩了痛处般的激烈回应。“你们不能怪我狠心，这就是李朗那孩子的命啊！”

        “所以说，你把那孩子一个人留在恶鬼森林里了吗？在这种时间点？”李砚按捺不住脾气的冷哼一声。他微微仰头，发现随着夕阳西下，四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微凉。

        “这是你父亲种下的恶果！这一切都是他害的！”妇人哑声嘶吼宣泄自己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委屈与怨恨。看着一言不发的李砚，妇人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凄凉悲惨的处境？”

        李砚咄咄逼人的叫骂道：“竟然还如此大言不惭。就算我父亲有过错与责任，难道妳就认为妳无须为此负上一丁点责任吗？那么小的孩子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背负你们俩一手造成的沉重代价？”

        妇人因激动的情绪忍不住泪流满面，她瞪着李砚卻选择不再说话。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反驳的了。那孩子的死也已经是命定般的结局了。反正一切都改变不了了。

        李砚心寒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如此说的吗？‘虎毒不食子啊！’可妳竟然狠得下心把那孩子一人独自抛弃在恶鬼森林里头，妳根本就不配做那孩子的母亲。”

        闻言，妇人腿下一软，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感受。我为那孩子受了多少的痛苦和委屈，我为了你父亲背负了多大的罪名！只要那孩子不在就好了，我的人生就不会变得如此可悲了！”

        李砚不置可否地轻轻摇头，语气里透着坚决。“妳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那孩子由我李砚照顾抚养。就算以后哪天妳后悔了，我也绝对不允许妳再接近他。”尾音一落，李砚便快步地走向恶鬼森林，连一秒一眼都不再施舍给身后的妇人。

        ————————————————————

        同一时间，李朗依然独自一人在绝望中期待奇迹的出现。

        听着沙沙的风声，随着时光的流逝，森林里的光线渐渐地阴暗了下来。

        森林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生性胆小的李朗都会忍不住受惊打颤。

        恍惚间，李朗好像又一次听见母亲愤恨的咒骂声。

        —孩子，你就是个怪物，你本来就不该出生的—

        李朗紧握着双拳，环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那里，眼睛不时东张西望。他期盼看见母亲回来找他身影，也在时时刻刻警惕着自己，不想让自己一不小心就变成森林里那些未知猛兽的盘中餐。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母亲带着他踏进这片森林后，他就一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回忆起母亲刚才毫不留恋转身离开的背影，再回想着刚才在村子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从小到大自己所承受面对的诅咒和没来由的毒打……当每一件事情慢慢的串联在一块儿后，李朗的心情更加惶恐不安了。

        因时间关系而逐渐变得更加阴暗的森林里，李朗喃喃低语的自我安慰。“不会的，娘亲不会就这样丢下我的……她说她只是去摘榛子给我吃，她说只要我乖乖呆在这里等她回来……”

        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阵莫名的骚动。李朗迅速抬头望去，只见一群鸟儿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般成群飞起，阵阵冷风吹动着树枝和叶子，周遭的整个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李朗咬着自己发颤的嘴唇，忍着因害怕而想哭的冲动。

        “娘亲……”李朗抽泣的低声叫唤。

        时间缓缓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附近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李朗反射性的朝着声音方向，兴奋叫唤了娘亲一声，却没料到抬眼见到的却是一副血肉模糊长相可怕的‘人’朝他飞奔而来。

        “啊——”李朗害怕得哑声叫喊，拔腿立刻就想逃走，却因速度太慢而被那个‘人’抓个正着。李朗奋力挣扎着却徒劳无功，那个‘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张开血盆大口就死命咬住李朗的小腿不放。

        剧烈的痛楚从小腿处传来，痛苦和恐惧的双重夹击下，李朗被激起了反抗的潜能。只见李朗随手抓了一块石头，想也不想的就用力朝那个‘人’的头部砸下去。待那个‘人’因李朗的反击而松手之际，李朗就趁势逃脱出来，忍住疼痛一拐一拐地朝反方向逃命。

        李朗最后选择躲在一棵大树后，小小的身躯被宽大的树干给遮掩，他希望借此逃离刚才那恐怖怪‘人’的攻击。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李朗边抽泣边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倚靠着大树。

        望了四周弥漫着危险黑暗气息的森林一眼，刹那间，李朗似乎明白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他被抛弃了。

        被自己亲生母亲给狠心的抛弃了。

        年幼的李朗忍不住哭了出来，却还是倔强的用手背擦拭掉一直阻碍视线的泪水。刚才被那‘人’咬伤的小腿血流不止，越发疼痛的伤势让李朗感觉更加无力。李朗小心翼翼的回头查看刚才那个‘人’，发现他已经再次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在近处徘徊，嘴里还发出恐怖的嘶吼声。

        李朗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想要阻止自己因恐惧而发出任何声响。此时的他很痛、很饿、也很累……已经快没力气了。他实在不想再次被刚才那个攻击自己的‘人’发现……那种感觉太可怕了。

        天色渐暗，眼前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李朗检视了自己受伤的脚后，不免开始感到绝望。

        娘亲不会再回来找他了。

        他被抛弃了。以后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李朗想着想着又莫名的感到鼻酸想哭，视线不知不觉又一次被泪水给弄模糊了。李朗小声地啜泣着，但很快地便发现自己头顶上似乎有某些不寻常的动静。树枝因不知名的原因一直摇晃，一片片的树叶缓缓地落在李朗的头上身上。

        李朗猛地吞了一口气唾液，动作缓慢地轻轻抬头，便惊见与刚才咬伤自己那‘人’模样相似的另一个‘人’出现在自己头顶上。因受惊过度而瞪大眼睛的李朗一见到那个‘人’沿着大树干朝自己快速爬来的时候，便下意识地紧闭着双眼等待着自己悲惨的命运。

        是的，李朗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

        如果这是娘亲为他选择的结局，那就让他来结束这一切吧！

        黑暗中，李朗怀着恐惧不安的心等待着自己的结局。可是，预料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只听闻‘咻——’的一声，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声，紧接着就是某些物体碰撞的声音。

        手持惯用的爱剑，李砚心气不顺地用三两下功夫就把那两只想要吃李朗的恶鬼给摆平掉。然后，走到李朗的面前，慎重地打量他。“就是你吗？我父亲与人类诞下的子嗣。”

        听到陌生的男性嗓音，李朗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然后一脸无辜的看着李砚，不答反问道：“你也是狐狸吗？”

        看着瘦弱矮小的李朗，李砚轻声叹息，忍不住蹲下身来，以平等的视线跟李朗面对面。“听说父亲另有血统存在，所以我特地过来看看。结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甚至连继续活下去的意志都没有。”李砚边说边无奈地再次叹气。

        李朗听到李砚的话后，原本就低落的情绪直达谷底。

        李朗敛下眼睫，忍不住想起母亲抛弃自己离去前的话……

        “看来是白跑一趟啊！既然你这么想死的话，我就不阻止了。”李砚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宣布道：“我要走了。”

        李朗委屈地撇撇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可是只见李砚果然说到做到，立刻就站起身来，慵懒地把玩着手上的剑，一副准备就要离去的样子。李朗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喊住李砚，耳边这时却传来熟悉的野兽般嘶吼。

        刚才攻击李朗的‘人’倒卧在地上挣扎着就要再次爬起来。李朗吓得魂不附体，口齿不清地对着李砚求救道：“那个、等等！他还活着……”

        李砚一副无所谓的调调，斜眼淡觑了李朗手指所指的方向一眼，然后解释道：“是饿死鬼。死了也不算真正的死，因为饿死的人的怨恨比我们想象的要深许多。比起轻易就放弃的你来说，我对他们更感兴趣呢！”

        李砚说完话便转身就走。李朗欲言又止，在犹豫着要不要叫住李砚的时候，李砚却在这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对了，想要作为人类还是狐狸都随你便。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小不点，连自己都放弃的人是永远得不到救赎的。”李砚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淡淡的善意微笑，这个笑容对李朗来说着实意义深重。

        似乎是在试探李朗的反应，李砚这次就算转身离去，脚步也依旧非常缓慢。

        事实上，李砚也确实在等待……

        李朗似乎被李砚的话语震撼住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李朗露出那么诚恳真心的笑容。也是第一次，有人对李朗说着无关咒骂的话语。不是冷嘲热讽的恶意话语，而是真心诚意的劝诫忠告。

        李朗的内心开始动摇了。他不是很确定眼前这个陌生人的身份，可是对方的笑容让李朗晦暗惨淡的人生里，第一次见到了曙光。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满脑子复杂思绪的李朗在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他心有余悸地环视了周围那些饿死鬼的可怖模样，然后再看了看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下定决心，打定主意的站起身来。

        李砚拖着极其缓慢的步伐，不时偷偷地聆听身后的动静。

        ‘真是的，怎么那么磨磨蹭蹭的？该不会那小不点压根没打算跟着他离开这片鬼森林！？’

        思及此，李砚不放心的刚想要回过头瞧瞧，就听见李朗充满决心的声音。“一起走吧！”

        李砚总算安下心来，露出目地得逞的狡黠笑容。

        李朗脚步蹒跚的拖着被饿死鬼咬伤的脚，然后拼命的追上前去。

        看着好似没有停下脚步的李砚，深怕又一次被抛下的李朗咬牙忍着伤痛，怀抱着希望的一把抓着李砚的袖口衣角。“我们一起走吧，哥！”

        这毫无预警的称呼搞得李砚浑身一颤，他面带惊讶笑意的低头看了李朗一眼。李朗露出热切可爱的笑意对着李砚频频示好，深怕对方会讨厌自己，然后改变心意不带自己离开。

        第一次，奇迹终于发生在李朗的身上。

        因为一如期盼的结果一样，李砚竟然没推开李朗紧紧抓着他不放的手，反而用厚实的大掌反握着李朗微凉的小手。兄弟俩的手紧紧握着对方，似乎在无声的向对方做出不离不弃的承诺。李朗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善意的回报，内心激动不已的他感觉好像腿上的伤口都不怎么痛了。

        李砚就这样牵着李朗的小手，两兄弟一起慢慢地走出恶鬼森林。

        带着欣慰的笑容，李砚不经意地瞟了身边个子矮小的李朗一眼。

        ‘这传闻中的弟弟，比想象中的可爱多了。大概以后的日子也不会无聊了！’他想。

        【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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