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眼见屋内三位开始陷入了你给我赔礼，我给你致歉的奇怪场面之中，站在门外的讯伯灵机一动，提着食盒高声道。

        “郎君！二娘子给您送食盒来了！刚听二娘子来的路上说，还有她亲自被您备下的菜色呢！”

        秦平显刚刚将秦菀贞搀扶着坐好，闻言不免惊喜抬头，先望了望那五层食盒，而后眉开眼笑道。

        “娇娇儿真是长大了，这般贴心，阿耶甚慰！”

        他探手一把抢过讯伯手上的食盒，跪坐于案前。正想打开食盒，细细品尝这难得的食盒，只是这一抬眼，就看到了案几旁边跟个柱子一般杵着的沈谦

        想将人撵走，自己独占食盒，他又觉得太过生硬了些。想将人留下共进饭食，秦平显看了看沈谦的身板，又觉得这行为不亚于是送羊入虎口

        于是，讯伯眼见着他那一贯稳重谦润的主君是面色变了又变。最后似是认命一般，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问道。

        “沈将军可要留下，一道用饭？”

        沈谦视线掠过那被搁放在案几上的碗碟，见里头盛放着好些精致的菜肴，主食则是配的盛京之中少见的米饭，看上去倒是令人胃口大开。

        而一旁的秦菀贞，则是敏锐发现沈谦的视线，在她特意蒸给阿耶的米饭上多有停留。

        暗想他自边塞而来，只怕很少接触米饭之类的主食，便是主动起身，盛上一碗放在靠他那边的位置，说道。

        “沈将军且坐下吧，正好家中备了较多的饭食。”

        “而且您可能不知，我秦家祖籍南方，虽是久居盛京，但族中亦有人会定期送稻米入京，所以较之其他人家，这桌上自是不拘于面食之类的。”

        一番动作后，她暗暗以手掌捂在自己隐隐作痛的腰腹处，微微仰着头看向沈谦，脸上挂着的是一贯的乖巧笑意。

        已经净手坐好的秦平显看着沈谦这样，心道他定是想要留下用饭。强忍着心中想要独占的冲动，故作大方地再次邀请道。

        “这时辰也到饭点了，沈将军不嫌弃的话，就坐下用些饭菜吧。”

        沈谦耳尖地听出刚刚这位秦家二娘子，动手盛饭时已是暗自倒吸了好几口气，猜想她定是腰间疼得难受。

        再定眼看了看这案几上的菜肴，他心中很清楚，这些份量即便是全部塞进他的肚子里，他也是吃不饱的

        可不知怎得，看着秦菀贞微笑着给他递上碗筷，想起她倒吸凉气也要维持住的仪态，他那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话语，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他这厢一撩衣摆，席地而坐。默不作声地捻好筷子后，也是闷头夹了一筷子米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了起来。

        这般斯文的用餐形象，倒是令秦平显心头一喜。心道这沈谦虽说不爱读书习字，但看来军中的程公，对他的礼仪行为倒是颇为上心。

        如此认知令秦平显只觉是自己刚刚太过性急，想来沈谦还是可以教化的苗子，因此倒是变得比先前要神色愉悦了不少。

        整顿饭下来，沈谦克制了又克制，只用了两碗米饭，混杂着一些爽口小菜之后就放下了筷子。而后起身对着秦平显父女二人，又是一番行礼道谢。

        这进退有度的模样，令刚刚饱腹之后的秦平显对他心下满意了些许。他捋了捋胡须，笑道。

        “既是已用了饭菜，我们二人也不耽误时间，沈将军，咱们继续练习刚刚的字帖如何？”

        沈谦闻言身子却是猛地一顿

        他本意是想着，告别之后，先去送伤药，然后就回驿站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饭菜的这怎么，就连下午的时光，也要在这里练字了不成？

        秦平显乐呵呵地去翻字帖去了，自是没见着沈谦这细微的停顿。但秦菀贞正好坐在他不远处，自然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心下暗暗好笑，见沈谦眼角眉梢那股子不自觉流露出的委屈样子，不知怎地就联想到了她姑母养的那只小哈巴狗儿了。

        那小家伙随姑母来盛京小住时，每每受了什么委屈了，就爱露出这般的神色，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望着你，令你不自觉地败下阵来

        想着那小可怜的模样，秦菀贞嘴角微微勾起，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混在窗外洒金般落进屋内的秋日阳光之中，落在沈谦的眼中，只觉更像是那画上的女神仙离了宣纸一样。

        眼见秦平显已经挑好合适的字帖，张嘴就要招呼沈谦过去磨墨练字，秦菀贞终是看不过他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开口劝道。

        “阿耶，陛下让您教习沈将军，那定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您今日散朝之后，一定就是抓着沈将军直接过来了吧？”

        “照我看呐，您以后好歹还是每日留个半天的时间，让沈将军自由走动。这来日方长嘛”

        见沈谦仍似个木头桩子一样呆站一旁，秦菀贞借着起身的动作，朝他迅速眨了几下眼睛，示意他赶紧找个理由说服她阿耶。

        而这人此时倒也机灵，秦菀贞这才刚站直身子，细细理着腕间的披帛。就听到沈谦非常迅速地接过话头，说道。

        “秦尚书，某今日的确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此话一出，秦平显显然认为他是想逃避练字一事。正眉头微皱，打算借此机会教教他何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应当珍惜念书习字的时间时，又听他补充道。

        “而且我看二娘子应是要回府吧？听说前些日子那屡屡犯事的贼人还未被捉拿，不如还是先让我护送二娘子回府吧”

        秦平显这才想起，前些日子京兆府的确接了一起大案。到现在为止，那作恶之人都还未能伏法，便连忙冲秦菀贞问道。

        “我儿出门时可带了护卫随行？”

        秦菀贞本就打算帮沈谦摆脱当前的折磨，只得是缓缓摇头，回答道。

        “并未，不过女儿带了瑶林一块儿”

        不待她将话说完，秦平显便冲沈谦微一躬身，一脸正色地托付道：“那便有劳沈将军，送我家二娘一程了！”

        沈谦打心眼儿里，就是打算护送秦菀贞回家的，压根儿就没将这当成一个离开的借口。所以，等到秦菀贞在他的视线注视下，登了马车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人，当真儿是要亲自护送她回家的

        她倚靠在软枕之上，一手按揉着自己腰间软肉，时不时就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正暗自想着，总不至于被沈谦那轻轻一杆子就给打出什么毛病来了吧？就听到车窗被人轻轻叩击了两下。

        猜到许是沈谦见已走了这段路程了，想与她告别。秦菀贞连忙起身凑到窗前，将窗沿微微推开些，问道。

        “沈将军可是需要先行一步？”

        见沈谦只是骑在马上，怔怔地看着她，秦菀贞只得继续说道：“没事的，您还请自便即可，前方不远处，就是我家所在的街巷了。”

        她满心以为沈谦是担心未将她送进家门，不好与她阿耶交差，所以只想着怎么让他不用尴尬地解释。没成想，耳边却是响起了这男子微哑的声线。

        “不，不是！我是想问问，能不能麻烦你家车夫绕一下，随我去驿站取个东西之后，我再送你回去我不是急着要别处”

        察觉秦菀贞的双眸被午后的光线刺得微微眯起，沈谦不动声色地踢了踢马镫子，令马儿朝前了一些，借着自己的身影为她挡下刺眼的日头。

        而这位二娘子显然是没想到沈谦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这样，一下子竟是闹了个脸颊羞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闪躲了视线，嗫嚅道。

        “是我无状了不该枉加揣测”

        瑶林亲眼目睹了二人的交谈，见她家二娘子一脸羞赧避开了外头那个被唤将军的大高个子，而那大高个子从窗户缝里看过去，也是正别扭地望天望地，眼珠子一转，轻叩车门，嚷道。

        “叔儿，劳您跟着将军，往驿站一趟！”

        马车自东市熙攘的人群之中穿过，停在了巷口等沈谦去取东西。秦菀贞的脸颊也早从刚刚的羞赧之中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她轻嗅着空气之中的香甜味道，冲瑶林笑道。

        “瑶林，你下车去看看，是不是有刚出炉的桂花糕？若是有的话，去买上两大包。”

        瑶林有些纳闷儿地歪了歪头，问道：“二娘子，咱们要买这么多吗？”

        见她一脸不解，秦菀贞梨涡浮现，伸出那染着蔻丹的指尖轻戳她脑门，嗔道。

        “你呀，今儿总共只备了那些饭食，沈将军定是没能吃饱的。我让你多买些，是好给他分一些，总不能委屈了他这样一个拱卫边疆的将军呐！”

        香甜的桂花糕与拿了东西的沈谦，前后脚回到了马车前，而秦菀贞刚刚也下了马车，正静静站在巷口的阳光之下。

        沈谦看着手中捧着四四方方一包油纸包裹着的东西递给她的瑶林，也将刚刚从包裹里翻出来的小瓷瓶递到秦菀贞面前，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这是我们军中最好的伤药，活血化瘀的效果尤其好，你拿回去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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