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鲁姆会战·暴动

SIDE5‘鲁姆’殖民地，首都卫星米兰达。

        位于米兰达市中心的中央医院已经连续数日超负荷运转了，这个说法似乎不太对，应该说，整个SIDE5所有的医院都在超负荷运转着。

        原因当然是因为联邦军对亲吉翁分子的镇压。

        自从吉翁公国对地球联邦宣战以来，这些亲吉翁分子便一直在游行、在鼓噪着要求SIDE5加入吉翁一方。

        当SIDE5还没有选择向联邦靠拢之前，这些亲吉翁分子还觉得事情犹有希望，所以尚未公开进行暴动，顶多是私下里和亲联邦分子进行数十人、数百人规模的械斗而已。

        但当SIDE5政府公开向联邦军求助，而提安姆舰队也迅速占据了空港之后，绝望的亲吉翁分子开始进行暴动。

        必须说明的是，所谓的亲吉翁分子，并不是SIDE3的人，亦或是什么被雇佣的暴徒，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SIDE5的平民。

        SIDE5的生存环境虽然相对较为优渥，但那也不过是相对于其它SIDE而言，有钱人在SIDE5能够生活的非常舒适，但一般人，就算生活稍好，也不过就是宇宙之民而已。

        毕竟有钱人都是极少数，占据SIDE5大多数的人依然是各种劳动者，SIDE5的重要性意味着联邦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试图控制这里，矛盾便自然地产生。

        严格来说，一个稳定的政权，就算有着游行示威，也不会演变成暴动，革命思想或许会被人传颂，但却不会有人付诸于行动。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理想献身听起来很酷，但也只有尚未背负起生活压力的年轻人，以及那些真正的革命者会愿意成为献身者，有稳定的收入、有家人要养的大多数劳动者是不会被几句口号鼓动的，就算参与了游行，也会保持克制，绝不会真的进行暴力行为，因为那是在拿他们的生活开玩笑。

        除非他们的生活实实在在的收到了威胁。

        其原因还要追溯到吉翁的崛起。

        原本的宇宙殖民地在建设期间就已经规划好了各自的用途，SIDE3建立之初就是为了服务于工业，SIDE5建设之初就是起到一个经济圈枢纽的作用，但自60年代吉翁开始闹独立开始，这套原本各司其职的经济体系就遭到了极严重的破坏。

        联邦政府对SIDE3妥协，联邦军渐渐撤出，开始仅仅保留及其微薄的、象征性的兵力，新生的吉翁（当时还是穆佐自治共和国）尽管没有把持定价权，却也不像以前那样任地球宰割，整个经济体系中除了原本的地球资本集团以外，又出现了SIDE3这个新兴的利益分润者，因此，地球方面的利益实际上受到了极大地削弱。

        资本家们当然不会坐视利益的降低，他们一边开始推动新的工业区SIDE7的建设，一面开始暗中支持雷比尔将军的宇宙军建军计划，但这些都是长期的手段，短期内他们只能采用加大对劳动者的剥削，以及调整对劳动阶级让利的方式来实现继续盈利。

        一开始这只是部分没有远见的中小资本家的自发性行为，但当那些大型资本集团发现，如果他们不采用同样的剥削方式，而他们的对手采用了，他们就会因为没有足够的利润而在资本集团之间的竞争中居于劣势的时候，普遍的剥削行为便开始了。

        这也是为什么其它的SIDE不像SIDE3的生存环境这么恶劣，却也有着广泛的反联邦基础的根本原因，因为对他们的剥削虽然比要遭受双重剥削的SIDE3来的轻微，但他们的生活水平确实在不断的下降，而正如此前所说的，宇宙殖民地中是两头重的沙漏型结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宇宙殖民地中维权也十分困难，当劳动者们试图通过和平、合法的手段抗争无法解决问题之后。

        不满和憎恶也在蔓延。

        言归正传，面对己身内部广泛的支持吉翁的基础，SIDE5政府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事实上，他们在决定倒向联邦政府的同时就派出了驻留军对‘不稳定地区’进行戒严。

        当驻留军和增派的宇宙军的士兵们试图对米兰达的几个主要平民聚居区（虽然是在宇宙殖民地中，但上等人自然是不会愿意和下等人住在一起的，住宅区的区别就算到了宇宙世纪依然存在）进行戒严的时候，亲吉翁分子和那些虽然并不参加游行或示威，但却对宇宙独立的思想暗地里赞同的人们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平民们向SIDE5政府情愿解除严重干扰他们生活和自由的戒严令，但SIDE5方面的过度反应——比如派出军警弹压，以及游行群众中别有用心的煽动分子的挑拨，双重原因下游行不出意料的变成了暴动。

        最开始议会门前的军警们尚保持着理智和冷静，他们虽然被命令携带实弹，但还没有丧心病狂的向群众开枪，他们将步枪背在身后，肩挨肩的站成了一排，手上的防暴盾牌死死的支在前方，当游行的人群试图用身体撞开，或者是用手上的棍棒钢管敲开军警的防线时，便会被这些训练有素的军警用盾牌逼退。

        但这些示威者并未放弃，有人看到这里恐怕要问，这些人都不清楚吉翁杀了多少人，而且他们向着SIDE5逼近正是要做同样的事情吗？

        他们怎么会对一群杀人狂欢呼雀跃呢？

        必须说明的是，SIDE2发生的惨剧在SIDE5并没有受到管制，正相反，在已经确定要倒向联邦的SIDE5，SIDE2的惨剧被如实的、甚至夸大的报道了出来。

        但一方面，亲吉翁分子们不觉得自己等人会遭到吉翁的屠杀，因为他们是‘同志’啊，SIDE2之所以沦落到这种下场，正是因为他们抵抗吉翁正义之师，而自己不但不准备抵抗，而且要支持吉翁向地球开战。

        不如说，正是因为SIDE2沦入了这种下场，所以才更要及时反正，等到吉翁消灭了联邦军，一切就都迟了，搞不懂这一点、一心只想维护自己特权的SIDE5政府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简直不可饶恕。

        而另一方面，亲吉翁分子中存在的整体狂热，也让极少数保持着理智和冷静的人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这就和二次大战中的德国、日本社会一样，难道他们的国民统统都不清楚自己的国家做了什么，都对政府的做法毫无异议吗，难道他们都没有良知，都被战争冲昏了头脑？

        当然不是，只是他们的自我保护本能让他们判断，在这种状况下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纷纷保持了沉默罢了。

        就在场面局势陷入了僵持的时候，另一支游行示威的队伍，也就是亲联邦分子的队伍也赶到了米兰达议会，狭路相逢的两支队伍在短暂的对峙后发展为推搡，然后变成了斗殴。

        人数远少于亲吉翁分子的亲联邦分子很快就寡不敌众，然而就在此刻，在场的驻留军以及地方军警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求他们进行弹压。

        军警们开始向着节节胜利的亲吉翁队伍发射催泪弹，与此同时，险些就要失败的亲联邦队伍开始反击，被单方面殴打的愤怒让这些人开始动用手上的冷兵器，数量多达十几万人的亲吉翁队伍则不甘示弱，同样开始反击，大规模的械斗波及到了军警，受到了生命威胁的军警们也开始反击。

        用枪。

        有联邦宇宙军和SIDE5政府双重背书的军警们在最初的克制之后，心中的兽性也开始散发，在手持防暴盾牌的士兵身后，排成一排的士兵用突击步枪对人群进行扫射，紧接着，装备机枪的装甲车也开始加入射击，米兰达议会的门口顿时成了屠宰场。

        然而亲吉翁分子在遭受了如此残酷的镇压之后，恐惧和愤怒也让他们成为了野兽，不知道是谁提供了大量的枪械，甚至还有反装甲武器，已经演变成战争的游行让驻扎在港口的提安姆舰队也派出了增援，直到驻留军的61式主战坦克碾过游行者的尸体时。

        情势已经无法收拾了。

        而塞拉，正是在这种状况下，位于‘战争’最核心的米兰达市中心，她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天里休息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十个小时。

        尽管因为疲劳和目睹了过多死亡产生的精神压力而显得有些憔悴，但这个少女并没有哭泣或者是放弃工作，正相反，她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的工作投入了更多的热情。

        虽然只是一介实习医生，但她三天来已经拯救了超过百人的性命。

        不过是区区百人的性命，吉翁军一个小时就能产生超过这个数字百万倍的死者。

        战士们只需要扣一扣手指，一秒钟就能杀死一个人，而医生，却必须用百万倍的付出才能将一个人从死亡线上拯救回来。

        又有一辆急救车在米兰达中央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救伤员从车上搬下了一个小孩，他的腿上似乎是中了一枪，鲜血将整条裤子染透，呈现出一种让人犯恶心的暗红色。

        “别停在这里！医院里已经没有位置了，你们去找其它的医院吧！”一个脸色苍白、显然也没有休息好的医生对着救伤员大声说道。

        “怎么这样！这是个孩子，我们这么艰难才送了过来，”路上要么是戒严要么是战斗，实在不能说是安全快捷：“你让我们再送到什么地方去？你觉得这孩子能够坚持这么久吗？”

        “这我也没办法！医院里已经没有位置了！”他并非是没有救死扶伤之心，而是出于实际考虑，就算是将人留了下来，也没有地方安置，更没有足够的人手照顾这孩子，如果真的是为了这孩子好，让这孩子去找其它的医院说不定才是最好的方法。

        “医生！”就在此时，塞拉叫住了这个医生：“这里交给我吧。”

        “玛斯医生。。。。。。。你没问题吗？”对方犹豫且担心的看了塞拉一眼：“你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吧？”

        “没关系，我没问题。”塞拉简短的回答。

        “这样啊。。。。。。好吧，”对方最终还是同意了留下这个孩子：“抱歉啊，如果不是亨德里克医生遇上了那种事情，你的压力也会轻一些吧。”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塞拉不禁露出了苦笑：“没办法，毕竟是遇上了那种事情。”

        他们说的正是原本供职于米兰达中央医院的弗林·亨德里克，这名医生本来有着光明的前途，但却抛弃一切去月面组织了暗杀吉翁首相的计划，若不是塞拉也经历过不少风雨，恐怕也会被弗林的事情吓到吧。

        事实上，对于弗林的事情她是心存疑惑的，联邦军宣称弗林是因为反对吉翁的叛乱而参与了对吉翁首相的暗杀，但和弗林是同事的塞拉却清楚，弗林是相信宇宙独立主义的。

        相信她亲生父亲的理论，不论事实到底是怎样，塞拉都觉得弗林的死和她父亲的理论脱不了干系，这让她心情有些沉重。

        那名医生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他的脚步非常匆忙，因为这次的暴动，所有的医生身上的压力都很大，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停留下来。

        伤者和他的双亲一起来到了附近的办公室里，米兰达中央医院已经没有空余的床位了，虽然伤者是个孩子，却也不能为了他将其它的伤者赶走。

        “让我看看他的伤势吧。”塞拉说着，便上前想要查看那个孩子的伤势。

        “谢谢你！谢谢你！医生小姐！”孩子的父母尽管还对塞拉看起来过于年轻的外貌有些疑虑，但已经别无他法的两人也只能忙不迭的向着这个好心的年轻女医生道谢。

        “不用谢，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虽然心情依然沉重，但塞拉还是向着两人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她上前抓住了孩子的裤子，或许是因为这个动作牵连了伤口，受伤的孩子发出了令双亲心惊肉跳的惨叫声。

        “啊啊！！！”他痛的浑身发抖，但意识还算清醒，知道懂得越厉害就越痛，所以只能留着眼泪却一动也不敢动。

        “你是个男孩子，应该勇敢一点不是吗？”塞拉摸着孩子的头轻轻的说道：“没事的，只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姐姐很快就会搞定的！”

        “大姐姐，我、我会死吗？”伤者哭泣着抓住了塞拉的衣角，他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对死亡还没有清楚的认知，他只知道自己疼的厉害。

        “不会，当然不会！”塞拉露出了毫无阴霾的笑颜：“只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姐姐一下~子就能治好，你只要听姐姐的话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了！”

        “那、那我还能够踢球吗？”

        “当然！还能成为足球明星，和姐姐做个约定吧，如果有一天你成了足球明星，就给姐姐签个名吧！”

        “嗯！”受伤的孩子终于破涕为笑，他一面抽噎着，一面说道：“约、约好了！”

        “真是个好孩子！”塞拉一面说着，一面用剪子剪开了那个孩子的裤子，只见在孩子的裤子下面，一个血淋淋的弹孔令人触目惊心。

        “！！”见到这一幕，孩子的母亲几乎要晕厥，但她也明白不能因为自己而对孩子产生多余的压力，于是她死死的咬住嘴唇，甚至没有区分力道，就连嘴唇已经出血也没有察觉，她向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孩子见不到的地方，确保不管她露出了怎样的表情也不会让孩子看到。

        可以说是非常幸运，射中这个孩子的子弹只洞穿了皮肉，弹头也没有留在体内，只需要简单的处理就可以复原，没有留下什么会产生后遗症的重伤。

        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吗？李尔？

        她一面处理着伤口，一面忍不住悲哀的想到，她已经知道了SIDE2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吉翁军又做出了何等的暴行。

        而这个孩子，也正是因为吉翁和联邦双方的冲突才会受伤。

        她的未婚夫李尔正是造成了这一切的吉翁军的一员，说实在的，她并不是特别了解自己的未婚夫，毕竟他们虽然是青梅竹马，但相处的时间实在是不长。

        尽管如此，塞拉却觉得，如果是和这个人一起度过一生的话，也是个不坏的选择。

        她原本是这么觉得的。

        她觉得那个人非常诚恳的人，也是非常善良的人，她不相信李尔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她也明白，李尔是吉翁的军人，所作所为并不完全由自己的意志决定。

        如果李尔真的也参与其中了，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和他见面呢，自己还能够无保留的相信他，将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秘密一起托付给他吗？

        如果他真的参与其中的话，作为他未婚妻的自己，恐怕同样也有罪吧。

        她尚未和李尔结缘，但却已经愿意和他一起共担罪责，而她对李尔的感情却又不能称之为爱情。

        实在是矛盾的女孩。

        客观的来看，塞拉和这一切恐怕没有什么关系，但对于责任感特别强烈，而因为从小就父母双亡，家庭意识也特别强烈的塞拉来说，分享家人的快乐，分担家人的痛苦和罪行，这恐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像她同样因为父亲的理论被当做这场战争的招牌而感到痛苦一样。

        她就是这样无法轻松过活的人。

        作为同事和朋友的弗林因此去刺杀吉翁的首相，并且死了。

        作为未婚夫的李尔因此参加了战争，杀害了无辜的人。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塞拉告诫自己，现在只需要专心做眼前的事情就好了。

        她处理好了孩子的伤口，在孩子父母千恩万谢的道谢中目送他们的离开。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人需要救护，她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去休息，而是继续投入了工作中。

        或许她觉得，这样做就能够给自己的父亲，给李尔稍微减少一些罪责吧。

        一个有些微胖的男人接近了她，她没有发觉，这个人已经在远处观察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了。

        “请问你是阿尔黛西亚小姐吗？”那个男人张口就是惊人的话语，作为玛斯家的女儿生活了多年，几乎要遗忘掉这个名字的塞拉猛的回头，她的脸上满是警惕，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是，你认错人了。”她坚定的说道。

        在她的注视下，那个男人并没有接上塞拉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其实我是这方面的人。”

        他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证件上是令塞拉握紧了拳头的字样。

        吉翁公国总帅府内务部。

        “能否稍微耽误您一些时间呢？”那个男人说着征询的话，语气却是不容推辞的语气。

        塞拉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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