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年轻人爱逞能，结果还不是被冻成了狗，舒桐对李绎的行为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

        只是苦了舒桐。

        夜里舒桐没敢合眼，坐在李绎身边，时不时往火堆里添把柴火，顺带摸摸他额头，不时给他喂些热水喝。

        天方破晓之际，舒桐最后一次摸了摸李绎的额头，温度正常，她便再也撑不住困意，倚着李绎的肩头，昏睡了过去。

        李绎感受到肩膀上的重力，迷糊了一会儿，在晨曦微露中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姑娘倚他肩膀，睡得香甜。

        这一刻，无数焦急迫切从他内心深处涌上——得加快脚步了，否则，自己连把她留下来的理由都没有。

        ……

        在正式进入镜湖山庄之前，舒桐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用衣裳裹着的一束野花，端端正正摆在湖边的一处雪地上，然后冲着镜湖，恭恭敬敬的弯了三次腰。

        秦王走在最前面，恰巧回头看到这一幕，冲身旁的李绎问道：“这位姑娘此举何意？”

        李绎尚未开口，赶上舒桐正好走过来，听见他的话，浅笑回他：“我在给他们打招呼！”

        见秦王疑惑，李绎简单解释道：“刺杀那日，我们寡不敌众，又赶上阿瑛生产，姨丈为保我们能逃出去，将刺客引入山庄北坡之下，触动机关，炸开断崖巨石，引镜湖水倒灌进山庄大半……我姨母与姨丈，那日皆葬身湖底。”

        秦王叹了一口气，难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也不似平日那般冰冷，劝慰了一句：“你我都节哀。”

        人死不可复生，多说无益。

        ……

        一行人进入山庄，房屋院舍俱在，湖水虽已退去泰半，但山庄里却破损严重，尤其冬日临近，山里气温骤降，许多动物出来觅食，寻到此处，直接安了家。

        舒桐方才被突然窜出来的一只黄灰褐色的果子狸给吓得面色青白，此时紧跟李绎，再不敢胡乱走开。

        李绎带着秦王，大致把山庄从前重要的地方走了一遍，舒桐走得腿酸，落后几丈距离，倚着廊柱歇脚，就见宋追提着一只木匣子老远走过来。

        舒桐好奇盯着多看了两眼，宋追感应到，立马下意识朝她看了过来。

        偷看被发现，舒桐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却不想，宋追转而朝她走了过来。

        “舒姑娘，这是下面人刚刚掏得一窝果子狸幼崽，姑娘喜欢，就送予姑娘了。”

        我、我没说喜欢啊？！

        舒桐傻眼，抱着宋追硬塞来的木匣子，呆愣在原地。

        宋追却松了一口气。

        一个新调来的手下，方才刚巧掏得一窝幼崽，想是带回去献给秦王府的陆灵郡主，恰被他撞见臭骂了一顿，顺便收缴。

        就府上这位郡主娘娘的火爆脾气，谁敢将她当做普通闺阁女儿般讨好，她能把对方的狗脑子打出来。

        看着宋追心情愉悦，一身轻松的跑去找秦王，舒桐抱着一窝果子狸石化在门槛上。

        打开盖子，见里面乖乖趴着三只手掌般大小的果子狸幼崽，被涌进来的凉气刺激的吭哧吭哧的轻叫了两声，舒桐叹了一口气，从包袱里找了件旧衣服给它们垫进去保暖。

        她自己还没着没落呢，又多了这三个小东西。

        “阿姐喜欢这些？”李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见她怀里抱着的三只幼崽，持十分怀疑的态度。

        记忆里，这位从异世界来的姑娘，是最见不得，除人类以外还会动弹的其他活物的人，尤其是腿多毛多的活物。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大家赌谁能将舒桐从断崖下的瀑布边引开，众人使劲浑身解数，各种理由轮番约她，她一直礼貌疏远拒绝。

        直至陈璟将一只长有黑色腿毛的大蜘蛛藏在她日常停留的茅草小亭子里，吓得她回屋连烧了三天。

        陆启得知事情始末，带着陈璟上门致歉后，罚他儿子将整个镜湖山庄里里外外的蜘蛛都给清理赶紧……

        思及往事，再看舒桐一脸嫌弃的表情，李绎先笑了起来：“阿姐不喜欢它们，待会儿找个隐蔽的角落将它们藏起来就行了。”

        一听可以将它们留下，舒桐扭头看了周围一圈，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又不忍心了。

        “算了，先带上吧，藏这里，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

        舒桐抱了一会儿，嫌手酸，将匣子递给李绎，低声问他：“你跟他转悠了半天，找什么呢？”

        方才她跟在二人身后，发现他们突然压低声音交谈时，就隐约觉得不对，所以才借着腿酸与他们拉开距离，站远了一些。

        李绎愣了一下，笑而不言。

        舒桐见此，也不再问，扭头就走，李绎紧随其后，赶紧拉住她的手腕，轻声耳语道：“是秦王想要的东西。”

        舒桐往后看了其他人一眼，拉着李绎直往外走，待走远了，才恍然有些明白。

        “是能让他保你平安的东西？藏在这里的？”舒桐有些吃惊。

        李绎点头。

        能被皇亲国戚一州之主的秦王看上、且能拿来交换利益的东西……舒桐此时内心不可谓不惊讶。

        原先只以为陆启是被大齐皇室厌弃的王爷，又软禁在此多年，没想到他还真的藏有大宝贝啊！

        舒桐来此之初，得知他们的身份后，还曾内心戏称这里为“各国落魄皇族安置集散地。”

        不曾想，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啊！

        舒桐冲他眨眨眼睛，本来还想问问是什么宝贝，话未出口，她又改了主意，伸手赶紧揉了揉眼睛。

        “哎呀，昨晚没睡好，眼睛干涩……”

        李绎拉下她装模作样的手指，他有些好笑，语气却是黯然。

        “邓氏，姨丈母族，大齐先太后的娘家。大齐首富，钱布天下，富可敌国。”

        知她不懂外面这些事情，他拉着舒桐，边走边慢慢给她解释：“姨丈是大齐宣宗唯一的嫡皇子，身后又有富可敌国的母族，这些足以令他众多兄弟眼热嫉恨。”

        偏巧陆启又是生了一个淡泊名利的潇洒性子，看清皇室斗争残酷，自少时便装作一副不求上进的纨绔模样，气得宣宗跳脚的同时，他早早将自己从夺嫡的血雨腥风里摘了出来。

        宣宗驾崩，皇位既没传嫡，则被一向素有贤明的大皇子继承。大齐那位先帝手段高超，登基之后，明里大肆封赏先太后及其背后邓氏族人，暗地里却又以先太后和陆启互为掣肘，牵制二人。

        直至陆启娶亲那年，先太后突然暴毙，陆启愤然反击，最后顾忌邓氏全族，才不得不向先帝妥协，立下终身不出镜山的誓言，搬来镜湖山庄隐居。

        “……也就是说，先帝觊觎陆启手里握有邓氏一半的财富，才容他在镜山活着。”

        李绎点头，拉着他站在断崖之下的乱石堆前，平静地告诉舒桐一个大秘密。

        “如今，邓氏那一半财富在我手上。”

        舒桐惊得张大嘴巴，看李绎跟看等身的小金人一般，半天没缓过来。

        “阿姐至于这么惊讶吗？”李绎看她表情可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舒桐粗鲁地一把扯下他的手，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对啊，陆启有儿有女的，为什么将那么多钱给你啊？”

        “他们拿在手里，是祸不是福。只可惜，姨丈交给我时，还以为我能守住呢……”李绎语气悲凉，叹了一口气。

        想来，李绎定时用这些钱换了秦王方面的支持。

        那么大一笔财富，舒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得而复失啊，人生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那样的痛苦。

        舒桐虽痛心疾首，但挣扎了一番，好歹还是问了一句，“你不会都给秦王了吧，好歹也给咱们留点日常开销不是？”

        “噗嗤——”耳边传来李绎的嗤笑声，舒桐迷惘看他。

        这是气迷心了？

        “骗你的，秦王最多能拿走一半就不错了，就他这次带的这点人，十之一二能不能搬走都是两码事儿。”李绎不屑一顾。

        这点人？

        舒桐记起昨日出发时，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差点心梗了过去。

        这狂妄的口气随谁了？！

        “那就是说，你还有很多……”舒桐大悲大喜，立马享受了一回失而复得的喜悦，一时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太好了，她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舒桐已经无力吐槽评价他们这帮人的脑子了，因为，就她这猪脑子——她不配。

        活财神呐！

        舒桐心里美滋滋，恨不得立马高歌一曲“好日子。”

        见她恨不得眼冒金星盯着他看，李绎适时的示意她看看周围。

        “阿姐看看周围，还能找到你来时的通道吗？”

        舒桐一愣，扭头细看，大片乱石堆积在结冰的湖水里，从前这里有一方人工打凿的瀑布，现在完全被埋在乱石之下。

        而更让舒桐绝望的是，从前舒桐愿意日日守在这里，不过是因这里对舒桐隐隐有种相互吸引之力，她相信，通道还存在，还有开启的可能。

        如今，那种感觉荡然无存。

        不然他们站在这里半天了，她不会一丝都未发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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