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事实上，宁姆格福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水草丰美。

        这是我来到新手村的第五天，放眼望去，花花草草到处都是，这点不错，但是水吧……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此时此刻的我，蹲在艾雷教堂后山不远处遗迹附近的一个小水塘旁边，一边拧头发，一边不停地挪动身位躲避水塘中央两只陆生海鞘的的毒气攻击。

        陆生海鞘，顾名思义，就是生在淡水的海鞘。外形看起来像是两坨巨大的内脏，表面呈肉红色，布满榴莲壳似的疙疙瘩瘩，身上还有两个长长的凸出的口器。这俩只平时呆在水池子里一动不动，一旦我靠近，三米开外就跟核泄漏似的喷出绿色的毒雾，太过近身它们还会变身不倒翁，拿头哐哐一顿输出。玩游戏的时候我从来都是润得多砍的少，但是现在不行了。

        因为，这是宁姆格福为数不多的两处水源中离艾雷教堂最近的一处。

        虽然小的跟家里的浴缸差不多，水浑浊的连我长啥样都看不出个囫囵，且肉眼可见水里海鞘和大蜻蜓的排泄物……但是，比起去东边的亚基尔湖里洗头，我还是更愿意来这里。

        问就是这里够脏，也不缺我那点洗头水污染环境。但亚基尔湖不一样，那里是纯净水用户最后的倔强……

        后来，我听艾雷教堂里那位穿的像是圣诞老人的老头咖列说……五天前的晚上，他骑着驴打风暴山丘进货回来，像往常一样拴好了自己的毛驴儿，正想找个角落坐下，就见原本空荡荡的教堂里刮起了一阵阴风！紧接着，教堂中央的赐福边诡异的扭曲出一个漩涡，一个一身漆黑，头发长到脚的“女鬼”被漩涡吐了出来滚了两圈……这还不算什么，更诡异的是，当时这女鬼惨白着一张脸，表情扭曲中带着痛苦，痛苦中带着欣慰地爬到他脚边，气若游丝地冒出一句——

        “雇我吧！我市场营销专业……能帮你赚大钱！”

        然后翻着白眼十分干净利落地晕了过去。

        “……你还真敢雇我啊？”

        “嗯……主要你当时的表情太吓人，我怕我不答应，下一秒你就吐我身上了。”

        “都说那是传送过来的后遗症了！”

        总之我就这么留了下来，老人家人挺厚道，平时就让我帮他看看摊子，溜溜驴，我饿了可以吃他的东西，渴了就骑着驴去亚基尔湖边喝水，这几天过的倒也清闲。

        ……

        洗完头，我随手摘了几株罗亚果实回到了艾雷教堂，咖列正在向几个围在地摊前挑挑拣拣的褪色者推销他的商品：“……您真是好眼光，望远镜是用卡利亚王室曾经的观星道具零件制作的，500卢恩，承蒙惠顾……啊，您不要么？那看看这个工具皮袋吧，用来制作道具再方便不过了，只要300卢恩，物美价廉，我们流浪民族商人做生意最讲诚信……”

        那几个褪色者似乎并不感兴趣，拿起咖列推荐的物品看了两眼就放下了，其中一人抓了一大把羽箭往背上的箭筒里塞，小小的箭筒根本塞不下那么多支羽箭，一边塞一边往下掉。另一人则是不满的嘟囔：“你这里的东西太少了！”

        咖列嗫诺：“是……褪色者大人您说的是，东西确实不尽人意，但我发誓这些是您在这一带能买到最好的东西了……”

        “有魅惑树枝吗？”

        “啊……那种执行过米凯拉大人祷告的神圣之物……很抱歉，并没有。”

        “能召唤死物灵魂一起战斗的铃铛你这有卖的吗？”

        “您说的是招魂铃？万分抱歉，小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件物品……”

        “武器有些坏了，我想再买一把，你这除了投掷匕首再没别的了吗？”

        “……没有了，小人这里不售卖武器，防具倒是有几件，你看看这大皮盾？”

        ……

        没有淘到自己想要的商品，那几个褪色者明显有些失望，为首的一人一袭银质铠甲，铠甲上刻有小型野兽群，体格健壮，似乎是一名骑士。他把面甲推上去，露出满是青色胡渣的脸，沧桑道：“不行，这些东西恐怕不足以让我等撑到史东薇尔城门口，走，去别处看看吧。”

        众人纷纷答应，起身离开。买箭矢的褪色者本来还蹲在地上想继续挑选，闻言连忙跟了上去，走出两步，想起还没付钱，又匆匆返回朝地上扔了几枚加持过卢恩魔法的银币。咖列叹了口气，默默收拾乱成一团的地摊。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教堂侧边的缺口优哉游哉晃进来的，正好跟这群人打了个照面，扭头故作惋惜道：“哎，几位大哥这就要走了吗？”抽出手朝他们挥了挥，“那慢走嗷，欢迎下次光临！”

        那几人不知道我是从哪冒出来的，见我同他们打招呼，皆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走在最后面的那名年轻的褪色者甚至还转了个身倒退着走路，边走还边摘下头盔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

        我愣了一下，莫名觉得那张脸有点眼熟。

        不过这会儿可没空去想是在哪里见过，眼看一行人即将走出教堂，我赶紧扬声道：“对啦！大哥们应该不知道别的商人在哪吧？离这里最近的三个流浪民族商人，一个在北边的利耶尼亚湖边，一个在海岸洞窟东南边，另一个在东边的雾林废墟附近哦！”

        咖列有点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句。

        老头脸上蒙着面巾，我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不过拿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觉得我不帮他做生意就算了，居然还给顾客介绍别的商人。

        然而那群褪色者却停了下来。

        “利耶尼亚，海岸洞窟和雾林，你确定？”为首之人沉声问道。

        “确定啊！”我走到铸造台旁边，拿出罗亚果实边喂拴在旁边的驴子，状似随口地道：“不过吧，要去利耶尼亚湖得经过史东薇尔城呢，好像挺麻烦的？要不你们还是去雾林吧，但是去雾林就要经过亚基尔湖，湖里有什么东西，不用我说几位大哥应该也知道的吧？绕行的时候可要注意哟……哦还有，听说雾林那地方全是迷雾，里头到处都栖息着成群结对的亚人和符文巨熊……”

        我转头，上下打量那几人，一脸担忧：“啧啧，大哥们似乎并没有骑马，那估计有点危险啊……地方远不说，那些玩意儿你们遇上了怕是也跑不过。算了算了，我看要不你们还是去海岸洞窟吧，左转顺着悬崖下去，能看到巨人的位置再往南走就是了，哦忘了你们没有马，这悬崖有点高，下去的时候小心点，可别成失足褪色者了……”

        语毕，众人沉默，买箭矢的褪色者脸抽抽，似乎在憋笑。

        我继续王八念经：“我要是你们啊，干脆就在这把工具皮袋买了，后面要走的路那么长，敌人那么多，一路上收集些材料能做多少好道具啊！甩几个结晶飞刀就能让魔像类敌人发狂互殴，搓几种苔药不仅能防毒防冻还能防出血和腐败……只要道具有，人就苟得久，你说它不香吗？”

        已经有人忍不住出声，小声对为首的褪色者道：“大哥，咱们要不把那个皮袋买了吧？”

        被唤作“大哥”的褪色者皱眉：“你说的这些道具看似简单，制作却不易，我们要怎么做出来？”

        我指指咖列面前的地摊：“制作笔记啊！你都买工具皮袋了，还能少得了流浪战士和传道士的制作笔记吗？这些都是多少个老祖宗血泪的经验，日日夜夜奋笔疾书总结出来的，三本笔记只要2000卢恩，从此掌握兽骨箭、健壮肉干、圣水壶等8种神奇道具，随时随地来一发，用过的都说好！那位买了一堆箭的褪色者哥哥以后再也不用为箭筒装不下烦恼啦！”

        “买了一堆箭的褪色者哥哥”听罢哈哈大笑起来，拍拍同伴的肩膀：“贝纳尔，不管你说什么，这位小姐说的东西我可是一定要买了！”

        听见这个名字，我整个人瞬间呆住。

        不、不会这么巧吧，这几人难道就是我的墓地邻居？！

        年长的那名褪色者叫贝纳尔，那他旁边这位岂不就是……

        果不其然，贝纳尔像是无奈般地叹了口气：“维克，你总是这样轻信他人。”

        年轻俊俏的骑士已经走了过来，笑咪咪地凑近我：“因为这位小姐看起来并没有在骗我们呢~”维克兴味盎然地打量我，猫一样碧绿的瞳孔中跳跃着赐福金色的光芒：“那这个呢？”他指着流浪商人面前的小摊：“小姐，这个龟裂壶呢我应该买吗？”

        太、太近了！我瞪着眼睛往后退，背都快贴着驴脑袋了：“……可以买，买龟裂壶的话，日后还能做更多的壶类法器……”

        维克笑嘻嘻：“既然小姐这么说，那好，我都买了~”

        说完他就转身朝咖列走了过去，认真在摊前挑拣起来，其他三名褪色者见贝纳尔默许，也都一并过来选购。再看坐在地上的流浪商人，人已经傻了。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天火烧灿云霞，并不适合继续赶路，贝纳尔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史东薇尔城，沉吟片刻，默不作声离开了教堂。

        就在我以为贝纳尔是打算抛下同伴独自离去的时候，他拎着一头死掉的羊回来了，那羊皮被剥的干干净净，显然是被处理过。贝纳尔走到赐福边坐下，动作利落地将羊肉切成几大块，插上树枝，架在赐福的篝火上烤了起来。

        我：……

        原来赐福除了可以烤火，还可以烤肉。

        羊肉在贝纳尔手里被烤的滋滋冒油，我眼巴巴地看着，口水滴的都快赶上身后嚼罗亚果实的驴兄了。可是人家专心烤肉，压根就没抬头看我一眼。

        对方要是维克的话，我大概还能腆着脸凑过去蹭口肉吃，但那可是贝纳尔。

        那位在习战者的破屋中孑然一身，陪伴我坐篝火，教我战技的第一位老师。

        如果不是因为他那身极具标识的聚兽铠甲，光凭一个名字，我一点都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被同伴众心捧月，前呼后拥的人，日后会因为自己女巫的死亡而选择与双指为敌，加入火山官邸，成为手刃昔日同伴，双手沾满褪色者鲜血的“判律者”。

        ……

        ……

        “站那看着做什么。过来吃饭。”沉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愣了一下，指自己：“您……是在叫我吗？”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在盯着我手里的肉。”贝纳尔扬眉冷淡地看我一眼，语气倒是出乎意料的温和，“过来吧，这羊肥，左右也不多你这一张嘴。”

        ……老师您可以换个方式请客的真的。

        本来挺馋的，被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好意思了，踌躇着没过去，倒是买完东西的维克热情地招呼我：“来呀小姐~别客气，贝纳尔烤肉的技术可比他说话的水平好多了！”

        “……闭嘴，维克。”

        总之我被维克扯着稀里糊涂的就走过去了，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和一群大老爷们坐在了一起，手里还被维克塞了一把有点卷了刃的小刀：“这个给你切肉，本来我有一把更好的，之前被我送人啦！”

        ……我无语，就算没有送人，那把匕首一看也不是用来切肉的吧！

        “谢谢……”我接过刀小声道谢，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腰后的那把匕首，默默把身上的斗篷裹紧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是很想让维克知道自己就是棺材里那具不知名的骷髅。或许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复活这件事，毕竟没有灵魂的人复活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胡诌过去的事情……况且，维克送我匕首，是因为对方是那位“不知名的小姐”，而非占用那位小姐身体的我本人。

        “这位可爱的小姐，我刚才就想夸你了，你知道的东西可真多~”肉烤好了，维克自然而然地拿过我手里的小刀，插了一块递给我，笑眯眯：“让我猜猜，你是流浪战士？还是传道士的后裔？”

        我接肉的手顿了顿：“都不是。”

        “嗯？都不是吗？”维克摸摸下巴，一副努力思考的表情，我懒得理他，只管吃肉。吃着吃着维克突然转过脸，盯着我诡异地看了几秒：“你……该不会是指头女巫吧？”

        我：嚼嚼嚼。

        我不理他，他反而当我是默认了：“懂得多……还出现在有赐福的教堂，小姐果然是指头女巫吧？在这里莫非是在等待属于自己的褪色者？”少年碧绿色的眼睛映衬着篝火，眸中的喜悦几乎快要溢出来。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也是个褪色者的时候，维克突然站起身，面对着赐福，在我身边屈膝跪了下来，在我呆若木鸡的神情中，拉起我的手轻轻一吻。

        “别等了……”少年扬起脸，目光郑重且温柔：“如果您愿意，就由我——维斯特洛的骑士维克·坦格利安来做你的褪色者吧！”

        ……

        我手里的羊肉，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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